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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郁察觉到艾伦的眼神沉了沉。

 

    “走吧。”忽然，艾伦直接伸手拉住林郁的胳膊，将他往前拉过去，完全没有理会还在等他反应的李森，而后者被这种明显轻慢的态度给弄得神色一僵，接着双眼冒火地盯着前面的两人。

 

    “他与你有过节？”

 

    “旧事了，你别管。”艾伦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艾伦将林郁送上律师席没多久，红色幕布后面便传来了动静。随着法警走入和宣布开庭的声音，红色幕布后面，*官们依次而出，坐在了自己的专属位置上。

 

    与往常明显不同，最高法院九名*官只剩下七名，最左侧和伦斯特首席左手边的位置都空了下来。除了伦斯特首席一如既往地紧皱眉头，黑沉着脸，几位*官的面色都有些微妙，毕竟这同样是他们第一次审理涉及到自己同事的案子——特别是同事的身份是被告。

 

    在一阵肃穆之中，伦斯特首席*官对案件做了简短介绍，随后便开始进行言辞辩论环节。

 

    “庄严的菲尔联邦宪法在文本和意义上赋予了最高法院*官以司法权，并以恪尽职守作为其继续任职的条件，这是联邦最高法院得以屹立百年的根本所在。但是如今，被告艾伦·斯图尔特作为联邦最高法院*官，在其任职期间所做的事情，已经违背了宪法所赋予给他的神圣使命。”

 

    李森的声音抑扬顿挫，几乎是以悲痛般的语气痛斥艾伦作为*官，却公然违反司法公正的可耻行径，最后将话题转到了艾伦同姓恋的身份上。

 

    “或许对同姓恋者受害人的包庇和保护已经让他忘记了自己作为*官的身份，又或者，这是他同样身为同姓恋者产生的同情。但是，这并不足以构成他违反司法公正，CAO纵联邦司法而谋一己私利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整个空旷的大厅回响着这位司法副部长掷地有声的控告，奇异地，在座所有的*官都沉默着没有出声，没有人打断他的话，没有人试图质问他的陈词。

 

    奥琳娜*官右手抬了抬，似乎打算说一些什么，但是很快就被旁边的金顿*官给拉住了，但这一动作直接让奥琳娜恼火了起来，她往前倾了倾身子，木着脸朝李森问道：“你控告斯图尔特的具体理由是什么？”

 

    正滔滔不绝的副部长猛地停了下来，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法庭一时陷入一阵寂静中，接着，坐在听众席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细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危害司法公正，我想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奥琳娜*官阁下。”突然响起的并不是李森的声音，而是伦斯特首席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这位苍老的首席面色肃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断抬手擦汗的副部长，眼神深沉而幽深。

 

    “那么受害人呢？”奥琳娜气结。

 

    “整个联邦！奥琳娜*官阁下，受害者是整个联邦，联邦司法！”这次，李森快速地接下了奥琳娜的话，“他同姓恋的身份带给整个联邦的不是公正，而是他的私欲和阴谋！”

 

    “注意你的措辞！阁下！”自李森恶意评论艾伦经手的案件开始，林郁便满腔怒火，现在听到这番说辞，他彻底忍不下去了，直接站起身朝李森喊了一声。

 

    “法庭之上请肃静，林郁先生。”一道清冷的声音却插了进来，没有让林郁继续说什么，伦斯特首席敲了敲手边的法槌，对李森点了点头，“时间已经到了，请坐吧。林郁先生，下面是你的陈词时间。”

 

    对于伦斯特这番刻意的包庇，林郁内心被火烧了一般难受，但是现在的情形之下，他只能忍。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寻找艾伦，一下子便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年轻*官阁下。艾伦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即便是被李森如此描述，他还是保持着原有的表情，感受到林郁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双眼柔和了下来。

 

    一瞬间，林郁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脏被重重地击了一下，艾伦的眼神温暖而鼓励，让他心下蓦然暖了起来，原本郁结于心的愤懑与无力也瞬间消失了，他忽然有种错觉，不管今日自己的成果如何，艾伦始终会站在自己的身后。

 

    “尊敬的各位*官阁下。”林郁转过头，直直对上伦斯特首席的目光，语气坚定而果决，“在这个案子中需要澄清的是两点：一，斯图尔特先生是否真如李森先生所言，因为同姓恋者的身份而危害了联邦司法；二，也就是我方意欲陈述的问题，作为同姓恋者的斯图尔特先生是否有权担任联邦最高法院*官。”

 

    “联邦自建国以来，就将公民追求个人自由的权利写入宪法，成为公民的基本权利。三十年前，最高法院将妇女堕胎权作为一项*权纳入宪法保护，这同样是对公民自由的保护。现代社会的同姓恋群体已经经历了诸多的苦难与迫害，却依旧没有得到他们本应被宪法所保护的自由——”

 

    “让我来问您一个问题，林先生。”一道苍老严肃的声音打断了林郁的话，“您是否认为法律包括了——至少包括了一定的道德准则。”

 

    “是，我不否认这一点。”

 

    “那么，在一个公职人员，特别是司法人员本身不道德的情况下，谁能保证他能够主持司法公正，守护法律的公平与正义，更何况，在他于地方法院所做出的判决，已经足够认定为徇私舞弊的情况下？我只问你，这算不算是危害司法公正？”

 

    “首席*官阁下！”林郁猛然大声回道，“我想在真正定罪之前，‘徇私舞弊’这个词并不能用于本法庭，危害司法公正更是无从谈起！”

 

    “如果您能回顾一下联邦历史上众多涉及同姓恋者的案件，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判决中对同姓恋者的定罪都偏重，从64年的斯科特案，到三年前的杜德利案，不管是陪审团，还是法官，在定罪和量刑上都倾向于更加严重的方式。斯图尔特在吉布森案件中所做出的量刑决定，并没有超出法律规定的范畴，只不过是一种对于同姓恋者合理的从轻量刑。”

 

    “上个世纪的平权运动让联邦范围内备受歧视的种族获得与一般公民无二的权利，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庆祝这一运动的成功，但是，与之相较，同姓恋者这一群体却始终没有获得与其他人同等的权利……”

 

    林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法庭内，带着毫不犹豫的坚持与信念，法官席上，伦斯特首席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只是他并没有打断林郁的话。

 

    旁观的走道中，一个男人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放在护栏上的手，随意地插回兜里，接着，他狭长的双眼眯了眯，将视线投向坐在旁听席，一动不动注视着林郁的艾伦·斯图尔特。

 

    半晌，他垂下眼，转身往法庭外走去。他的身旁，感受到男人动作的另一个青年疑惑地转过头，见男人的身影快要消失在人群后，立马跟了上去。

 

    “他的论点倒是找得很不错。”追上男人，青年笑了笑，双手背在脑后，惬意地从最高法院大厦台阶上俯视着下方的景色。

 

    男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仅仅瞥了青年一眼，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再不错也无法改变四比三的事实。”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艾伦·斯图尔特，必输无疑呢～”年轻人眼神闪了闪，自然地接过话。

 

 第35章

 

    “这是本世纪以来，最高法院上演的最糟糕的一幕闹剧！彻头彻尾的闹剧！最高法院竟然接受这起名为‘菲尔联邦诉艾伦·斯图尔特’的案件，并且在两周之内进行庭审！”电视机中，一位带着眼镜的老教授声色俱厉地大声指责着最高法院的行为，“这起案件中——不，这根本算不上一件案子，因为这起案子根本没有受害人！”

 

    “最高法院人为地制造了莫须有的受害人——真是可笑，竟然是以菲尔联邦的名义，将这起案件带入最高法院！庭审的七位*官中，只有奥琳娜*官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个核心的问题！抛去菲尔联邦这一层可笑的遮羞布，整个案子就是彻头彻尾的阴谋！”

 

    “联邦司法的*已经深入到了最高法院，我们如何相信这个象征着法律公平与正义，独立于立法与行政的机构？！”

 

    ……

 

    “给。”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李德将咖啡递到了林郁手中，轻声道，“你在法庭上说得很好，已经尽力了，现在就等判决结果吧。”

 

    林郁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拉回来，沉默着接过李德手中的咖啡，俯视间，水面上倒影出的人影脸色并不怎么好，眉头紧锁，充满了忧虑。

 

    “李德……即便我在庭审时候的表现无懈可击，但是，这一切始终不是由我所能够影响的不是么？”

 

    李德抬手拍了拍林郁的肩膀，轻声叹了口气，安慰道：“这件事情，本来就不是纯粹的法律案件，明天就能够出结果了。”他抬头重新看向电视屏幕，那上面，老教授依旧在严厉地指责最高法院内部的势力倾轧，并且毫不留情地批判了作为首席*官的伦斯特在庭审时候所说的话。

 

    庭审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艾伦作为被告自动停职待在家里，最高法院内部七名*官则在庭审后举行会议，针对这个案件做出判决。网络上，电视上，许多针对该案件的批评也开始层出不穷，质疑最高法院在这个案件上的程序、质疑最高法院内部众位*官的关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林，最高法院的情况不怎么乐观。”约翰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那一头的声音很是疲惫和无力，“伦斯特首席、布莱克、金顿和苏维*官在多数派意见这一方，支持斯图尔特*官阁下的只有布兰登、斯万和奥琳娜*官……”

 

    林郁看到自己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半晌，他才哑着嗓子问道：“少数派意见由哪位*官所撰写？”

 

    “奥琳娜。”

 

    “她……有尝试去说服其他几位*官吗？布莱克*官对于同姓恋者的态度一直很强硬，我们不能指望他能够转变态度，但是金顿和苏维*官呢？”

 

    那边沉默了半晌，接着，约翰叹了口气：“你忘了金顿和苏维两位*官阁下是由共和党总统提名的吗？特别是苏维*官阁下，正是艾尔总统提名的……”

 

    就像那名老教授所说的，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维护司法正义或是其他什么，正是最高法院内部政党派别之间的斗争。而这也意味着——这个案子，艾伦必输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