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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一也没有多问，他现在总觉得宋为磊是个好人，他做什么都是好的。

　　宋为磊在这个商店里挑了很久了，这个店的牌子和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想也知道是很贵的，一直拘禁地跟在宋为磊身后，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动手，生怕又是另一个九百块。

　　最后宋为磊的目光停留在一双白色的球鞋上，上面几乎没有什么花纹和色彩，就是单纯的白色。跟他一样，单纯的白色。

　　「就这双。」他对售货员说，接着又转过头问呆头呆脑的杨一，「你穿多少码？」

　　「不……不知道……」他从小到大就没穿过合脚的鞋子，还真不知道自己穿多少码。

　　「那你看着拿吧。」说完拉着杨一就往试鞋子的椅子上坐，杨一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浑身都觉得不对劲，很紧张地看着四周。

　　「干……干嘛……」杨一被突然脱下他鞋子的售货员吓了一跳，藏在鞋子里的袜子还破了几个洞呢，连忙就缩了回来。

　　「先生，就是试试鞋子而已。」说完还笑了笑，打算拉过他的脚继续往鞋子里塞。

　　杨一连忙说，「我……我……自己……自己来……」

　　熟练地绑上鞋带，两只脚都穿好了发现跟原本那双差不多大小，还是拖拖踏踏的。杨一往地上踩两下，虽然有些大了但还是很开心，才坐下来凑到宋为磊耳旁悄悄说：「试……不用……钱吧？」

　　宋为磊轻笑一声，「当然不用了。」

　　然后就看着杨一笨拙地挪到镜子前看了几眼，左右看看没有人在看他，才小心翼翼地转了个圈，眼睛一直朝镜子里看着，看了几眼才不好意思地悻悻脱下来，放回鞋盒里。

　　「合脚吗？」宋为磊问。

　　「什么……合脚……？」

　　「穿得刚刚好就是合脚了。」

　　「感觉……这双……和我的……差……不多呢……」

　　于是又招来售货员，拿出了好几个码给杨一试，杨一很开心，反正不用钱。宋为磊看着他万般小心的动作，心里有些异样开始蔓延，他从来都不知道一双鞋子可以让人那么满足。他的鞋子向来都是一批一批的买，或者有些根本就不用买，就有很多人巴巴地送上门让他穿，他不知道从小穿着不合脚的鞋子是什么感受，当他看着杨一小心着雀跃的时候，有些心酸。

　　最后令杨一惊奇的是，宋为磊买了一双合他的脚的鞋子。

　　试到一双合适的鞋子是一种很难言语的感觉，杨一觉得就连心都有了安定的地方，就一双鞋子而已。

　　杨一第一双白色的鞋子，是宋为磊给的。

　　宋为磊蹲下去帮他穿上，起来看见一脸泪水的杨一。

　　「哭什么？」

　　宋为磊怕丢人，一把扯过杨一的手腕就走出店门了，杨一还记得喊着，「我的……我的鞋子……」

　　「扔了，我不会再让你穿不合脚的鞋子。」

　　杨一一边哭一边说，「不行……你的……我……不能……要……」

　　「哭什么啊，别哭了。」宋为磊最烦人家哭了，有些后悔怎么心血来潮带他来买鞋子，跟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他很烦。

　　杨一不笨，那不耐烦的语气让他羞愧，认识到自己一定又是惹人烦更是有些窘迫，但是眼泪就是停不住，感动掺杂着感激的心情，他小心翼翼地收藏着为数不多被人珍惜的机会。眼看宋为磊就要走了，连忙就揪住他一处衣角。

　　他不知道要怎么用自己仅有的去报答他，他什么都没有，他能做的只是注意着他生活的小细节，每天早上帮他牙膏挤好放在一旁，要洗澡了帮他把衣服备好，觉察到他渴了就把水奉上，知道他饿了就把饭打好放在桌子上，勺子筷子也放在一旁，衣服脏了帮他洗好，宋为磊只需要坐享其成，而杨一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报答不了他。

　　他对他越好，他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今年十八岁，生活之处只有冷漠与忽视，还有无穷尽的责骂与挨打，但是宋为磊让他觉得很温暖。暖到心底的热流由血液通到眼眶变成眼泪，所以他哭了。他也害怕，他害怕宋为磊像那个小姐姐一样，只是握了握手，再也不想看自己第二眼。

　　宋为磊大踏步往前走，杨一只能捏着他的衣角，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他回头只看见杨一习惯性的低头，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到鞋面上。宋为磊突然停下的身形让杨一不自觉地退后，但还是紧紧捏着他的衣角。

　　杨一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擦去他的眼泪，然后告诉他别哭，可是他忍不住，忍不住就想把这么久以来的委屈发泄出来。

　　他在乡下杨家时原本对亲情这两个字无欲无求，是在城里的阿爸阿妈对杨智博和杨修颖百般呵护，才让他起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他也想让阿爸阿妈多看一眼，举行家庭会议时他也想要占有一席之地，看着他们欢声笑语他也想假装也是其中一员。

　　可是没有用，悄悄的用尽全力挤进他们的生活也影响不起他们一分一毫。一切都没有改变，阿爸阿妈还是没有看见自己，杨智博还是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弟弟，杨修颖绝对不会认自己是他的哥哥，只有一个人承受的感情太沉重，偏偏还是难受得时时记起现实。

　　如果不曾来到杨家就好了。

　　「谢……谢……」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口齿不清地从口里发出来两个模糊的音。

　　宋为磊不知道一双鞋子，就可以让一个人感动成这样。

　　但那一刻，他真的想把这个人放在手心里好好疼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宋为磊也只是想想而已，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天生骨子里就没有呵护人的细胞。反倒是杨一更加死心塌地把他的生活照顾得周周到到，比家里的保姆还要细心，该他做的不该他做的，他全都做得很好。宋为磊还笑他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料，要换了古代，他就是坐在椅子上当大爷，估计杨一就乖乖奉上一杯茶了。

　　宋为磊唯一觉得很奇怪的一件事就是，杨一从来都不光着膀子。

　　本来嘛，学校将政府批下来的公款都用到了师资力量上，生活上肯定就是没那么周到。宿舍里基本上不可能出现空调这种东西，别说你是全市首富的儿子，你就是国家主席的儿子，这规矩也是不能变。十六七岁的男生总是血气方刚，不耐热，稍微动一动就能满身大汗，全身黏黏糊糊的，一天能换好几套衣服，杨一毫无怨言都给帮着洗了。

　　实在热得不行，杨一中午就把水从水龙头接出来，还真别说，水龙头出来的水都跟滚烫的水一样，拿桶接着放到晚上，还能凉快些。他们寝室个个热得不行，索性就跟在家里一样打赤膊，宋为磊是最先受不了的，早就露出了他那六块腹肌了。

　　可杨一是个例外，他也是满头大汗，但他是一次都没有脱过。他越是保守吧，就越忍不住想逗他。但是逗着逗着夏天都过了，也就忘了这茬儿。

　　运动会前夕杨一报名了一千五百米，每天下午放学就跟着宋为磊去操场跑步。穿着那双白色的球鞋，杨一有些舍不得拿来糟蹋，那步履笨拙得样子又惹得宋为磊大笑。

　　「干嘛呢？学鸭子走路吗？」其实宋为磊根本没必要去操场，他的100米也没有想过要夺什么第一名，就是顺应着老师打打酱油顺带着逗逗杨一罢了。

　　「这鞋子……好……喜欢……不能……弄破……」杨一嘀咕着。

　　「鞋子破了，再买嘛。」

　　「你给的……没有……第二……双……」杨一小声地对自己说道。

　　「开始跑了。注意你的呼吸，不要伤到肺了。」宋为磊打起精神来，拍了拍他的背，以示鼓励。

　　今年的秋天好像来得特别早，十月就已经转冷了。

　　「嗯……」杨一一边迎着冷风跑一边回应着。

　　一圈四百米，宋为磊给他规定的是一天要跑五六圈，看他那瘦不拉几的身材，锻炼锻炼说不定还能跑出几块小肌肉。现在杨一也不是说不好，就是太瘦了，平时搂一搂都觉得硌着人。

　　杨一的呼吸很短促，总是跑到最后自己都喘不过气，觉得胸部进气难呼气也难，胸口灌进了很多冷风，疼得他一抽一抽，但还是在坚持。他一边跑一边数着：「一棵树……两棵……三棵……四棵……」

　　每顿吃得既准时量又多，营养均衡又不只是馒头，每天坚持跑着跑着，杨一竟然发现自己的裤子没那么拖拖踏踏的，好像长高了一点，他还很高兴地告诉了宋为磊，宋为磊就拿着手比比，说了句，高兴什么？还没我高呢。心里就想着，你就别长高了，搂着正合适呢。

　　杨一咧咧嘴，但我还是高了呀。上次体检时他偷偷看着宋为磊的单子，本来他就觉得宋为磊挺高的，一米八一的个子高出自己十来厘米。

　　校运会那天天气出奇地好，连许久没见的太阳不仅冒出了头出来帮同学来打打气，而且还是个大头。在这个城市总是有那么多奇迹发生，例如说，让人一瞬间回到夏天的炎热。

　　热情洋溢的校运会是青春的象征，从来没有参加过的杨一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唯一不变的就是跟在宋为磊后面。还有好一会儿才到杨一比赛，宋为磊的比赛已经鸣枪开赛了。

　　「我都要开赛了，你就不对我说点什么吗？」宋为磊笑着问。

　　「加……加油……！」杨一表情认真地说，「终点……水……给你……」说着指了指终点的方向。

　　「去吧。」然后宋为磊就转身备跑了。

　　随着那一声鸣枪，每个人都蓄势待发地冲出了起跑线，明明一百米是那么短的距离，杨一看着宋为磊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仿佛其他人都消失了一样，短短的一百米，宋为磊第一个冲过了横着的红线，举出胜利的手势。

　　杨一看起来比他还高兴，因为他看见他一只手举着水瓶另一只手举着手帕在胡乱挥舞着，一时之间也忘了要上去递水擦汗。

　　「笨死了。过来。」一下场就应该马上递上水和毛巾才是啊，怎么今天这么不会做。

　　「我……高兴……忘了……」杨一在傻笑着。

　　「好了，估计也差不多到你了。」然后就往一千五百米的赛场走去。他不用去牵他的手也知道他会乖乖跟上来。

　　杨一的比赛没什么悬念，总之不是第一名，也不是最后一名。但他跑完了全场，他就觉得很骄傲。他觉得更骄傲的是，下场之后宋为磊跟他说了句，你真棒。

　　这一天流火的天气惹得人人满头大汗，衣服湿了个透。

　　宋为磊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洗澡，杨一一直忙活着，给他备好衣服，等他换洗衣服自己拿去洗，再把宿舍的地扫扫再拖拖，总是闲不下来。他的换洗衣服太少，为了避免没衣服换的尴尬，总是睡觉前再去洗澡。

　　宋为磊见今天又热得热火朝天，又想起夏天那茬儿。坏心一起就收不起来，就跟宿舍那几个合伙说，今晚一定要把杨一拿下！在宋为磊的带领下，他们宿舍几个也渐渐对这个瘦弱的小子不再歧视，见到也会微笑一下，即使没什么话说。

　　总归是没什么事干，杨一老跟着大家不一致，为了宿舍更协调更一致，大家分工合作，老大负责杨一的左胳膊，老二负责杨一的右胳膊，老三老四分别负责右腿，宋为磊负责掌握全局。大家分工有致，就等着杨一进来。

　　杨一正奇怪着平时热闹轰轰的宿舍怎么一时没有动静，也没有多想，晒完宋为磊下午刚换完的两套衣服才打算进来，就被他们像逮老鼠一样逮着了。

　　杨一吓得不住尖叫，「干……干什么……放……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