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不是要等金城雪子回答，只是自己思考的引子罢了。

    

    不是梁萧

    苏浩是军统特工，此前在日军进驻上海之前一直在上海军备保密局工作，但从那个特使的反应看他应该是认识苏浩的，假如苏浩不是通过别人认识特使，那么苏浩的身份就不仅仅是军统特工这么简单。军部给自己换这张脸的目的是借由苏浩以前的身份迷惑并打击军统潜伏人员，顺便震慑一下吞并苏浩家产的梁萧，更方便日资掌握上海经济。现在看来苏浩的作用远不止如此。

    金城雪子给秋城到了茶，抵到岩崎秋城手里：“阁下放心吧，虽然天气冷了，但是冬眠的动物还是会出来找食物的。”秋城听了没有说话，嘴巴微微上弯嘴角露出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梁公馆

    “老板，这是云海美术社给你送来的”李亮拿着一幅画进书房。

    周日上午梁萧难得在家。这几天发生太多事情，他本想在家好好整理资料，确认一下后续对策，可看到画后梁萧难得平静下来的思绪又被打乱。确真的是祸不单行。

    看着眼前的这幅《圣母玛利亚》，画风熟悉又陌生，梁萧耳中一阵鸣响：“谁的画？”

    “社长说是你的故人。”李亮也是稀里糊涂的，故人是谁。

    “你去叫夫人来！”

    “怎么了？”刘念进来，只看见梁萧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书桌上有一堆人物关系网，还有事件分析，和被拆散放在一边的油画。

    看梁萧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只是失神地看着手中的信，刘念慢慢走到他身边，轻唤：“梁萧？”

    “你们……”梁萧将信慢慢放在桌上，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们不过是想静静地画画，安心地过过日子，为什么非要他们加入什么地下组织？”

    刘念知道是梁言出事了，梁萧当然知道梁言夫妻接触组织和刘念无关，可是他真的不知该责怪谁：“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去打扰大哥。”梁萧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大哥在父亲身边长大，耳濡目染，在梁萧心中梁言始终是儒雅的，有时更像是个老学究，尽显仁爱。这样的梁言在大嫂的影响下竟然也接触了地下组织。成了军统四处搜罗的红色资本家，为此梁萧愤怒过，他只希望家人平安，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他，不能理解。他认为梁言太像父亲，骨子里的儒家思想根深蒂固，根本不适合这种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当年上海沦陷梁萧决定留下来后去找大哥聊过一次，说是聊，更可以说是逼，用自己相逼，梁言明白梁萧的性格，那时的梁萧就像是即将断了的弦，梁言除了心疼，更是不敢真的将梁萧逼入绝境，最终妥协先移居香港。

    但杨云峰如今遇难，根据目前的情况大哥很有可能作为资金提供方也回到上海，而且杨云峰失踪，只怕也觉得不妙，特意辗转写了封家书给自己，竟然交代着身后事。

    必须赶在岩崎秋城之前找到梁言，时间已经不允许自己胡思乱想，不能让大哥出事，梁萧强打起精神：“李亮，去找贾辉，请他帮忙动用青帮的力量找梁言，理由就是他心有不甘，回到上海意图东山再起，和我争夺家产。夫人也请动用些力量寻找才好。我下午去以前大哥的几个朋友家探探风。”

    刘念默默点头：“敌人有备而来，你不要自责。”

    梁萧苦笑：“是准备充分，天时地利人和都被他占去。我只有挨打的份。”

    “后天晚上去会会他吧，多接触些可能会慢慢习惯。”今天你是岩琦秋城的就任晚宴，这个商会会长将正式亮相在众人面前。

    “眼看着他顶着阿浩的面孔四处杀戮吗？”梁萧僵硬的扯扯嘴角，摇摇头：“永远都不会习惯。刘念，其他人是不是也抱着希望。”

    刘念微微点头，岩崎秋城和阿浩太像了，如果，如果真的阿浩死里逃生，潜伏到日本军部，那是多么有价值的身份，尽管她与梁萧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想办法报告了，但电台暂时不能用，速度会慢些。”

    梁萧道了声谢谢，拿了外套出门，他要先去各各画廊找找看。

    两天后岩琦秋城的就任晚宴如期而至。同样的和平饭店，同样的灯红酒绿，几年后完全不同的心情，梁萧端着酒杯，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商会各色人等，心理烦躁无比。

    梁言始终没下落，而军统会在今晚找人联络岩崎秋城，确切的说是甄别，如果确认身份偏离立即转为刺杀。刘念这个组得到的任务是掩护撤退，刘念去会场四处走走，确定撤离方案。杨文山不会把这个任务交给刘念和自己的，梁萧明白。

    只是梁萧听到任务后就控制不住的心慌，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总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门口一阵骚动，紧接着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你好。你好。”梁萧一回头，岩崎秋城的中文有些别口，但眼前的人跟几天前见到的冷血修罗相比是完全换了个人，身穿白色西装套服，像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眉宇间笑意柔和，与人打招呼温和有礼，宛若偶然掉落的仙童一般，竟有些不染红尘的气质，与人交谈时带着青涩，见到千金小姐偶尔害羞一笑。像极了不善与女孩交际的阿浩，梁萧不得不用手将酒杯压在桌上，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一会儿，岩崎秋城已经走到梁萧面前，主动伸出手：“梁先生你好，鄙人岩崎秋城。”梁萧也很礼貌地伸出了手，“岩崎先生你好，梁萧，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梁先生客气。”秋城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继续跟其它上来的各色人物打招呼。

    灯火交错之间，梁萧似乎有些神游天外，记忆中阿浩的手长满了老茧，那是长期握枪和军事训练的结果。握在手里摩挲粗粗的，搓搓的特别舒服，而岩崎秋城手面白皙，皮肤柔软。但梁萧已经见识过岩崎秋城枪法极准，真不明白是如何炼成。

    在梁萧发呆的时候，稍作休息的岩崎秋城也拿起了酒杯，从进门开始总觉得脑中有些东西似乎在触动，却又说不出来。昨天雪子跟他报告说那个人不是梁萧，可是他总觉得那个就是梁萧。岩崎秋城喝了一口酒，踏上上海的土地就失眠，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旁边的增田义人扯了扯秋城的衣服。秋城回过神来，看苏锡文已经走向自己这边，暗暗埋怨自己的失态，自己就是钓鱼的，怎么能够胡思乱想。

    既然是欢迎新的商会，会长的讲话还是必不可少的。岩崎秋城上台讲的倒也没有什么新意，内容无非还是中日亲善、共荣之内的套路，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看着稿子，而是盯着台下的人群，难道人群中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注意力始终没有离开岩崎秋城的梁萧觉得不对劲，军统局要在宴会上甄别岩崎秋城，可是到底要如何进行，他一点都不知道。还有，就在来的车上他看到报纸上代号“飘风”的特工传来讯息，说会再派人来上海。“飘风”不是苏浩的代号么。

    梁萧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有事？”刘念敏锐察觉到梁萧的不对劲。

    “没事。”梁萧摇头，正好迎上岩崎秋城探究的眼神，那张与阿浩相似的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容，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这宴会里有很多新面孔，虽然穿着侍应生的衣服，举止都是一样的，身姿挺拔，动作严谨，他们根本就是军人。

    原来放着星河饭店那么个高档的而且好控制的大厅不要，要到和平饭店这个大厅，还要广发请帖，为的就是请君入瓮。真是一招好棋，负责这次行刺的是军统五组成员，直接受命于军统局内部。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梁萧觉得非常头疼：“刘念，你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吃这么少，我先陪你到那边坐下。”是梁萧和刘念之间特定的暗号，是撤离的意思。

    “好吧！我这几天也是觉得不太舒服。”刘念靠在他的怀里，顺势扫了一圈大厅：“他们现在在四处乱逛，只怕陆良晨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正在此时，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慢慢地走近岩崎秋城。拿下眼睛，看着岩崎秋城，咳嗽了两声，然后拿出一块浅蓝色手绢擦了擦，岩崎秋城扫了他一眼，继续讲话。记者带上眼睛，拿起相机，接着一声枪响，只可惜岩崎秋城早有防备，立刻俯身出□□还了一枪，正中眉心，身手迅捷。

    梁萧与刘念，各自行动疏通撤离方向道路。一时间，大厅里乱成一团。中了圈套，五组人员节节败退，慢慢地被靠近的日本军人蚕食。岩崎秋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从开始乱，他就盯着梁萧，怎能看不出梁萧是在试图帮助军统撤离，慢慢地给手中的枪装上消声器，没有确切的证据光明正大的杀人，但可趁乱杀人，既然义父有特别交代小心梁萧，那岂不是趁早杀了更加妥帖。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金城雪子眼神瞄向梁萧，雪子立刻心领神会，撞上□□对准在柱子边的梁萧，扣动扳机。

    

    第5章 第二回合掐

    

    陆良晨作为组长是用青帮成员的身份送贺礼而来，并不打算亲自动手，现在只能一边掩护撤退一边寻找完成任务的机会，看出金城雪子的意图后，果断跑去梁萧附近对着梁萧旁边开了一枪，子弹接着又精准的擦着他的一个组员肩膀而过，梁萧本能向后挪了两步，恰巧提前避开岩崎秋城的子弹，躲到柱子后面，还未清楚发生了什么。

    金城雪子已经即刻一枪向陆良晨打去，子弹从后脑射入，鲜血溅在梁萧脸上，红白之间让人觉得特别的美感，日本军人迅速控制了局势，却没能获得一个活人，特高课长官田中樱子脸色极差，她迅速扫过尸体，脸上没有一点生气。

    但更没有生气的是梁萧的脸，梁萧默默站着，不顾形象的直接用西服袖口轻轻擦拭着脸和眼镜上的鲜血：“田中大佐，龙本先生，如今这个局势，唉，钱是赚不完的，还是命要紧。”

    尽管那张脸还是一样，但这绝对不是自己熟悉的阿浩，他与岩琦秋城只有战场。苏锡文连忙过来打圆场，“梁先生，这个人是青帮玄武堂的人吧？怎么会带枪来呢，刚才不是都检查过的？”苏锡文与玄武堂堂主赵吉关系甚好，陆良晨是赵吉贴身的保镖他自然认得。

    “听雪子说刚才看到，他有枪并且意图袭击梁先生。”岩琦秋城确实不认识陆良晨，陆良晨那一枪究竟是为了打军统的特工，还是提醒梁萧，现在人已死，也无从查实。不过私自带武器进场，还躲过了安检，直觉告诉岩琦秋城，陆良晨就是军统人员。但梁萧没死，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把柄落在陆良晨和梁萧手上，陆良晨必须死。只是他青帮的身份处理起来有些棘手，所以只能往梁萧身上拉，能引起梁萧与青帮的矛盾，那这人就死得其所。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岩琦秋城挑拨的话：“梁萧，我不想呆在这里，很不舒服。”

    “那好，我们回去。我也不想呆在这里。”梁萧的扶着刘念转身离开。

    岩琦秋城缓吐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不甘。

    按照青帮的规矩，陆良晨的葬礼并不能等得太久，死于非命早夭的人，灵棺是不能放太久的，必须隔日就下葬，但是陆良晨的妻女都在乡下，又连夜派人去接来。杜月笙对于陆良晨的事情没有发表意见，赵吉是个亲日派，对于岩琦秋城作为不置可否，到是白虎堂的贾辉当晚带着些人去日本商会门口闹了一场，日本商会不做表态，只说陆良晨有军统嫌疑，私自带武器参加宴会。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没有杜月笙的首肯，贾辉也不敢真的动刀动枪。最后贾辉干脆把灵堂设在了白虎堂表示抗议。

    回到家中梁萧就把自己关到书房，直到午夜都没出来。

    “梁萧。”午夜过后刘念不得不去看看情况，陆良晨的死对梁萧是双重打击，与阿浩相似的脸亲手杀死刚刚救了他的同事，那种负罪感和失落感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