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番外 作者: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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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是实话,不知在哪蹭的一大片不像是灰尘,反倒有些类似水泥糊了上去,纸巾是擦不干净了,楚澜想着就难受,纵然他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此时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好同意纪宵的主意。
纪宵从教室到宿舍跑了个来回,典礼差一点就迟到。他火急火燎地把那件外套往楚澜身上披,然后拉住了他的手臂。
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一前一后地入列,站在了方阵的最后一排。楚澜把校服袖子卷起来,然后往兜里一插,眉峰微微蹙起:“纪宵啊……”
纪宵:“干什么?”
楚澜从他外套兜里摸出五块钱,过了水的,显然是上一次洗时忘记拿出来。他板着脸,很正经地说:“天降横财,一会儿请你喝奶茶。”
纪宵先是发愣,等楚澜把那张纸币塞到他手里时,突然低着头开始笑,肩膀颤抖,几乎就要蹲下去了。旁边楚澜不再严肃,颇为戏谑地看他:“要是红票就好了,这样还可以请你吃饭。”
纪宵:“……我发现你这人,贫起来也很不像话。”
楚澜只分给他一个得意的小眼神,他似乎被刚才跑到CAO场的那一通活动弄得心情放飞,一时间很不像平时的样子。纪宵的眼神巡视一圈,最后默默地落到楚澜肩头,他穿着纪宵的校服,大了一码,袖子会遮住手指。
他本来就瘦,而校服外套普遍宽大,套在身上仿佛麻袋一般。纪宵看着楚澜,他肩膀比平时显得更窄了,单薄的身板,可能一箍住腰整个人就没有了。
所有的向往和憧憬一下子放到最大,周遭突然安静了须臾,稍纵即逝的心痒难耐。
后来即将毕业的学长们宣誓说了什么,纪宵一句也没听进去。他被温暖的阳光和微醺的南风合在一起搅得心神不宁,胆大妄为地私自做了个决定。
“如果毕业的时候他分手了,我就向他告白。”
纪宵安静地想,余光仍旧瞥过楚澜的侧脸。那人正低着头,争分夺秒地背小本子上新学的几个单词,阳光和他在一起,纪宵的心情不自禁地跳得快了。
他凑过去,几乎贴上了楚澜的太阳穴——他比楚澜高太多了,对方好似还没开始长个,刚好到纪宵的下巴。
纪宵感觉他隔着空气蹭了蹭楚澜的脸,呼吸能够为对方感知:“背到哪里了?”
楚澜头也不抬:“Treasure。”
这亲密稍纵即逝,纪宵在小迎春巡查过来时退回自己的位置作洗耳恭听状,他暗自一拉楚澜的手腕,对方连忙收好单词本,也平视前方。
“诶楚澜。”他趁着小迎春走了,压低声音喊。
被叫到的少年疑惑地偏头看向他,从纪宵的角度,楚澜抬起眼皮,原本似乎总困顿的眼睛睁开了不少,显得更大,黑亮的瞳仁中映出日光鼎盛,一时间璀璨得夺人心魄。他下垂的眼角轻轻地抽动,不太习惯这样的角度似的。
纪宵坏笑:“你有一米七吗?”
楚澜:“……”
楚澜:“绝交吧。”
纪宵憋不住了,这次是真的笑得不可开交蹲在地上,还险些没起得来——因为楚澜睚眦必报地踹了他一脚,在深蓝色的校裤上留下了半个脚印。
翟辛恩听说这事时,夏天已经悄然来临了。
她吃着纪宵买的雪糕,然后埋汰纪宵:“你嘲讽他的身高?你还活着真是万幸啊。”纪宵抬手在自己下巴处比划一下:“他可不是只有这么高么。”
翟辛恩怒目而视,毕竟楚澜都被嫌弃的话,只能仰着头和他说话的自己在纪宵眼里更是基本上“不在水平视线内”,于是怼之:“楚澜当然有一米七!”
纪宵身上穿的是那天楚澜临时借去的校服外套,他对自己的东西有着很清楚的区分,哪怕是两张一元纸币都能准确无误地记忆。这项技能翟辛恩嗤之以鼻,说他简直痴汉,纪宵懒得反驳,再丢人的事他都做了。
雪糕的棍儿抵着舌面,时间久了有点渴水般的疼,窗外忽然飞过一只鸟。纪宵恋恋地说:“那天我帮他把校服洗了。”
翟辛恩:“真小媳妇儿……我是夸你贤惠。”
纪宵笑了一下,他当然不会告诉翟辛恩,他的衬衫和楚澜的校服一起放在盆中,安静地纠缠成了一团。
还没放水时,他有点神经质地拿起楚澜的校服,想要讨要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最终因为这行为太过肉麻而停下了,等全部浸湿了,纪宵又有点后悔——多么罗曼蒂克的一个情节啊,他居然因为嫌恶而放弃了。
后来两件衣服湿淋淋地滴着水,挂在宿舍阳台上。等收回衣柜时,是一样的洗衣粉清香。
纪宵很是魂牵梦绕过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快对楚澜着魔了。
随着时间,这种病态的迷恋并未愈演愈烈,可也从不消停过,总是在纪宵试图放弃的时候重新冒头,以快乐的痛苦来折磨他,身心俱疲。他偶尔会在夜里十分放肆地想楚澜,听着咫尺之隔的呼吸声,抚慰自己,然后困顿的梦里,又伴随了深重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仿佛玷污了楚澜,而这些隐秘的愉悦和罪恶瞒着所有人。
在长久的相处中,纪宵逐渐发现楚澜也不是很乖。
他早上总是起不来床,赖在被窝里半分也不动弹,每到这时纪宵只好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喊。有次另外的舍友看见,只笑着说你真有耐心。
人形闹钟当的时间久了,竟然也从中捞到了楚澜的感激。他并非睡不醒,就是懒而已,以前就是迟到专业户,如今住了校变本加厉,恨不能在床上直到天荒地老。纪宵听他理直气壮地自我辩解,哭笑不得。
楚澜还喜欢逃课,但逃课也不去做什么,有时候到图书馆看书,有时也直接回家去吃一顿晚饭。他在闲聊时说起过自己的家人,纪宵酸不拉几地说羡慕时,楚澜又闭了嘴,用一种带着歉意的目光望向他。
夏去秋来,时间过得永远比想象中更快。
纪宵依然在麦当劳打工,每周末的两个下午。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家并不住在附近的楚澜也逐渐喜欢和翟辛恩一起过来,享受麦当劳的免费冷气,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写作业——后来翟辛恩说,她主动约的楚澜,理由就是“去看纪宵的热闹”。
纪宵对此不置可否,只打趣他:“你女朋友呢?”
楚澜闭口不谈,翟辛恩倒是不避讳这些,一摊手说:“人家看不惯我们这种周末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自己去玩耍了。”
这仿佛是换来了一点幸运和独处的空间,翟辛恩毕竟偏向纪宵,偶尔会借口早退,于是一起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了纪宵去提议。他和楚澜这次得以坐同一辆公交,不同的是,纪宵得坐到终点站,他知道了楚澜在哪里下车,也趴在窗上看他走去的小区。
剔除掉纪宵对楚澜的种种不可说的念头,看上去他们过的是十分朴素的高中生活:充满了试卷和考试,也有文艺晚会与田径比赛,周末能够一起等公交,似乎平庸朴素得过分,也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纪宵几乎要忘记之前的烦恼了,他开始觉得,如果能这样平淡地一直到毕业,那应当是他值得用一生来怀念的时光。
他喜欢十六七岁的楚澜,明亮鲜活——即使这两个形容词与他不那么贴切——并且笃定以后再也遇不到让他这样动心的人了。
高二那年的圣诞,纪宵想,刚好是他见到楚澜一周年,而他们已经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变成了……至少在楚澜口中,他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莫学姐因为升毕业班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学生会主席,新上任的这位是理科班的优等生,过去的生活部长。既是看着纪宵干活的,他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上一任学生会主席的意志,把某个义工抓来了。
楚澜已经升职当了宣传部长,作为整个学生会都心知肚明的“甩手掌柜”,此人依然履行着靠脸吃饭的吉祥物职务,在干事们为了圣诞晚会忙得脚不沾地时,他抱着一打卷子在办公室优哉游哉地做。
纪宵知道他并非完全甩手,重要的东西依然亲自过目,但仍旧忍不住酸:“你这部长当得多悠闲,学弟学妹忙前忙后的。”
楚澜抬起眼皮,手中笔耕不辍:“干事干事,就要使唤去干事的。”
纪宵:“去年当干事的时候,圣诞晚会也没见您屈尊啊?”
楚澜振振有词:“哪有,外卖就是我打电话订的。”
纪宵:“……”
他亲自拿回来的外卖出自楚澜的口味,难怪对方在接过汉堡时排队那么积极,想必等了很久。纪宵把这些话全都咽下去,卷起手头一张海报没好气地在楚澜头上敲了一下:“懒死你得了吧,祖宗。”
楚澜对这个略显诡异的称呼安之若素,他放下笔,过目了海报,然后大发慈悲地站起来:“那行,动弹一下……你陪我去贴海报吧?”
纪宵还能说什么,他对楚澜好像永远没有“不”字。
每层楼都要贴上海报,不管选择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都显得非常疲劳。等海报贴完时,离晚自习还有不到半小时,吃饭显然要如同作战。
楚澜欲言又止,纪宵晓得这时候去食堂多半没好吃的,于是拉着松开楚澜的手,好整以暇问他:“怎么了?”
楚澜开口就惊天动地:“要不我们逃课吧。”
纪宵一愣,没问他原因,反倒先做完了决定,才说:“逃课去做什么?”
楚澜听他不反对,说:“市中心开了一家店,我上次吃过了,感觉还不错,正好优惠券明天要过期……所以,去么?”
猝不及防接到了邀请,纪宵不知所措,直到楚澜有点不耐烦地蹙眉,他才僵硬地点点头。接下来一串动作他都沉浸在空白的虚无中,怎么骗到的假条,怎么走出的校门,又是怎么被楚澜拉上出租车,他都再记不清了。
汽油味刺鼻,身侧楚澜拿出MP4听歌,耳机只带了一边,留着耳朵要听他说话。纪宵如梦初醒,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校门。
好似一下子逃离了日常,陷入某种未知的转折。
纪宵不知道楚澜为什么开始叫上自己“做坏事”,大约他被楚澜当成同谋或者同盟,至少这一席之地短期内不会消弭。他心情复杂地感慨了一番,趁着楚澜不注意,突然伸手,无法无天地满足了自己许久之前的愿望。
迅雷不及掩耳地在楚澜脸上捏了一下。
楚澜:“干嘛!”
纪宵装作若无其事地看车窗外倒退的风景。
楚澜:“……神经病。”
终于有了情绪变化的语气,纪宵默不做声,只是笑,楚澜无可奈何地扫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把另一只耳机也戴上了。
纪宵摘掉他那只耳机,在楚澜还没发作时大胆包天地塞到自己耳朵里,朝他非常温暖地一笑。他一旦笑起来便显得十分无辜和诚恳,叫人没脾气了。将就这个别扭的姿势,楚澜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竟然破天荒的决定跟他“算了”。
后来想起,大约是钢琴间奏足够柔和,舒缓了出租车中的汽油味和马达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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