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我捡起了我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但手机没有被砸坏。
我一点点键入了一行话,点击了发送。
【你爱你女朋友么?】
【是的,我爱她】
大概过了三分钟的样子,屏幕上出现了这句话。
我以为的,我们之间还存留的丝丝暧昧,其实不过是我,自做多情。
31.
我不能闹,不能跟人说,不想哭,到最后只能生病了。
异国他乡,付着昂贵的医药费,吃不到喜欢的食物,人就会变得很脆弱。
这种脆弱促使我在病床上看到金发的沃特先生的时候,感觉像是看到了天使。
天使的沃特带来了英国传统美食仰望天空派,那一瞬间我决定收回我刚刚闪过的念头,这玩意儿能吃吗。
32.
沃特先生很会说话,他从幼儿园时的丑事说到了第一次进入现在的俱乐部试训的经历,我有时候会插上几句,他就会说得更加开心,他是一个很好的诉说者,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差一点就把一些不该说出的话说出来了。
其实如果我们不是GAY,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我们都是GAY,就不要把做朋友这件事轻易挂在嘴边了,更何况他对我有点好感,而我不想拖拉下去,纠缠不清。
所以我给沃特先生发了好人卡,在他好心过来看我,陪我聊了差不多俩小时后,我特别没心没肺无理取闹冷酷无情地给他发了好人卡。
沃特先生说,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我说,算了吧,我们做不了朋友。
33.
面条煮好了,很长时间不吃就会坨掉,变得难吃。
人有时候也一样,日子久了,就会坏掉,不复曾经的模样。
比如我,年近三十,开着一家面馆(靠前男友的资金),精神上贫瘠又可怜,我总觉得,我所有的运气,大概都用在了青少年的时候,所有的感情,也都投注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当我开始越发频繁地回顾曾经的时候,我意识到,我的心态已经老了。
34.
沃特先生给我一张门票,他希望我去看他的比赛。
我想拒绝,但他一一反驳了我找到的所有的借口,他说,王萌,你不能把自己缩在乌龟壳里,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他说的是中文,他中文的能力突飞猛进得可怕,我到最后,选择了点头。
足球场并不大,观赛的人也不太多,我坐在前排,看着沃特先生运着球灵活地跑动,金色的头发微微飘起,特别漂亮。
他射中了球门,但他的队友没有拥抱他或者把他压在身下堆人墙,他也像没注意这点一样,绕着球场跑了一圈,接受了观众并不太热烈的掌声。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是一位出了柜的球员,及时在腐国这种相对开放的大环境下,足坛对于同性恋球员,依然没有那么宽容。
他的队友们不会刻意地排挤他,也不会不传球给他,但不会拿他当一个普通的球员,一个普通的队友,他们会下意识地拒绝和他做比较亲密的动作,包括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沃特先生一直在笑,像是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点,他笑得我心酸,很想在球场上,给他一个安慰性质的拥抱。
35.
沃特先生的技术和体能都很好,远远超过同等级俱乐部一大截的那种,第二次射门后,他跑到了我这边的看台前面,送了一个飞吻,我们的视线短暂交织,然后很快错开,那一刻,我终于确认,他大概是真的喜欢我。
一个二十四岁,英乙俱乐部的,长得还挺好看的金发球员,竟然喜欢我,感觉特别像小说里面的情节。
比赛结束后,我收到了他的消息,他让我在原地坐着,等他。
没过多久,他手里拎着两瓶水,出现在了已经走空的看台上,特别随意地扔给了我一瓶。
我拧开了瓶盖,看着他的脖子上挂着白色的汗巾,没换下的球衣裹着修长的身材,汗涔涔的,多看了一眼,才移开视线。
我们并排坐着,喝着水,聊着刚才的比赛,我试图拉开的距离骤然又缩近了。
塑料瓶里的水喝光了,塑料瓶被投掷到了垃圾桶里,我扣住了沃特先生的后脑勺,我们交换了一个堪称小清新的吻。
他说,我们交往吧。
我想了想,我说,好。
36.
和沃特先生的交往还算顺利,一般我们周末约会,有时候他来我的牛肉面馆,有时候我去他的训练基地,我们的交流止步在接吻和牵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我没有冲动,没有硬过。
沃特先生说给我时间适应,但感情这种事,不是好好培养就能培养出来的,也不是有时间适应,就能调整过来的。
不是沃特先生不好,不是我对他没有感觉,而是我悲哀的发现,我大概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勇气,以及能力。
37.
交往后的第八周,我向沃特先生提出了分手,他很沮丧的样子,说了一大串的英文,语速太快了,我听不太懂。
但他在最后的最后用中文对我说,王萌,我们还做朋友,你以后会幸福的。
我们给彼此一个最后的拥抱,灯光下,他走向地铁站,我走向我的面馆,我没回头,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
38.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如果第二天《太阳报》上,没有出现我、沃特还有李铭的照片的话。
我被迫关掉了面馆,挡住了层出不穷的记者先生,电视里出现了沃特先生的身影,他说,王萌是我的男朋友。
中文说了一遍,英文说了一遍。
又有记者问他是否知道我和李铭之间的事,他说,不知道,但他只相信我说出的话。
我伸手抓住了外套,去了面馆,我对记者说,我的男朋友是沃特先生,是的,我们正在交往中。
事件的结尾以李铭的团队将《太阳报》告上法庭而告终,或许也有国家的一些外交压力,总之,这个新闻被压下来得很快,除了我和沃特先生,我们成了很多人知晓的一对同性情侣,在我们已经分手之后。
39.
沃特先生说,他的经纪人建议我们交往一段时间,或者至少要保持一个交往的假象,否则沃特先生的形象会很受打击。
这方面我不太懂,我不是很了解英国人的思维方式,所以我问了沃特先生一个问题,你希望我们继续交往下去么。
沃特先生选择用一个热烈的吻,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
继续下去的交往没什么不好的,除了有时候我出现在沃特先生比赛的球场的时候,会被拍摄几张照片,然后占据体育娱乐的一个小小的版面。
他邀请我去他家过夜,我去超市买了两兜子的菜、调料和零食,第一次给他做了除了牛肉面之外正儿八经的中餐,他用叉子叉着糖醋里脊,夸我是贤妻良母——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还是搞错了什么中文表达方式。
我们最后躺在一张床上,看一部其实并不太能看懂的西班牙的片子,我的手里捧着一个冰激凌,他的手里是一杯鲜榨果汁。
他是运动员,需要控制饮食。
但这么好的气氛我们还是没有做,结束了看电影后,沃特先生关上了灯,钻到了我的怀里,然后,我们就睡着了。
40.
李铭二十九岁的生日宴会办得很大,全网络直播,红毯香槟好友爱人,我一天没登网络,在沃特先生的家,给沃特先生做西餐。
我有一个格子的围裙,用了很多年,但是质量很好,也很好洗,我围着围裙把最后一道甜点端上来的时候,沃特在拿着他的手机,镜头对准我,笑得特别灿烂。
他说,May I?我点了点头。
沃特大概是发在了他的推特上,自从我们公开后,他总爱拍张我的日常照,也不PS,也不改采光,就这么放在自己的推特上,我习惯了用微博,没有推特,但偶尔我会用他的手机翻翻看下面的评论。
负面评论有一些,正面的评论也有一些,网友们都很有趣。
这本该是个很安谧的夜晚,如果没有沃特先生经纪人的那通电话。
沃特没有背着我接听,我下意识地离远了一点,沃特的表情很严肃,而且越发沉得厉害,等大约十来分钟后,他挂断了电话,非常干脆利落地关掉了手机。
沃特比我小了好几岁,一般而言,他干事很沉稳,脾气很好,很少会见到他情绪这么波动的模样,我猜出了什么事,我也这么问了沃特先生。
沃特用手抱着我的头,我不得不低下头看着他,我们凑得很近,他死死地盯着我,我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了?
沃特先生松开了手,一把扯掉了我身上的围裙,他的动作不太粗鲁,我的围裙也系的是活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我那条围裙用西餐刀划了几个道道,撕成了一条条的,扔进了垃圾桶。
我愣在原地,被他的动作弄得有点懵,我以为围裙被扔进垃圾桶了,我们可以交流一下,但沃特在原地转了一圈,他又从垃圾桶里取出那堆布条,点燃了厨房里的天然气,看样子是想把布条全部扔进去烧毁。
我不得不制止了他,我说,沃特,家里有烟雾报警器,你这样做容易把警察招惹过来,冷静下来,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么。
沃特关掉了炉灶的开关,他靠在橱柜上,低着头,像是很难过的模样。
我走了过去,抱紧了他的腰,我说,亲爱的,你别难过,你这样子,我也特别难过,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么?
沃特拒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相拥了一会儿,他像是忘记了之前发生过什么一样,开始兴致勃勃地选择晚上我们睡前观看的碟片,最后我们选择了一个枪战片,很没逻辑很暴力的那种。
在结束观影之后,他的手从我的手臂,挪到了我垂软的鬮器上。
我偏过头,借着电视机的荧光,看着沃特有些模糊的脸。
他说,May I?
我的心在砰砰直跳,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41.
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我刷了一把微信,却在热搜第一看到了【王萌 围裙】这四个字。
点开热搜,精选第一是一系列截图,第一张截图是沃特先生PO出的我穿围裙捧着蛋糕的照片,搭配特别嘚瑟的文字【我男朋友好贤妻良母】,第二章截图,却是李铭,他转发了沃特先生的推特,补了一句,【我送的围裙】。
我像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整个大脑都在爆炸,愤怒让我的手都在发抖,他怎么敢,他他妈的怎么敢这么干,我有一丝一毫对不起过他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我颤抖着手,滑向了第三章截图,是之后的声明,发布的时间有点晚了,大概凌晨一点钟左右。
【推特号被盗了,已报警,对沃特先生和他的伴侣表示歉意】
第四章截图是沃特转发了这条推特,并同样谴责了盗号者,这个时间沃特睡在我的身边,自然不可能是他回应的,大概是经纪人为了避免事态发展做的补救措施。
截图传播到了国内,底下的评论不是那么友好,三角恋,反转剧,狗血言情足球恋爱史,各种猜测云集,再一刷新,精选的微博不见了,网友评论也不见了,最上方的微博热搜也直接消失了,自两年前那次事件后,李铭团队的网络公关越发娴熟了。
我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这才发现沃特已经醒了,不知道他已经在旁边看了多久。
我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一切,轻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沃特的金发塌塌着,看起来很没精神很沮丧的样子,他问我,那条围裙是他送的么。
我没办法对他撒谎,我说是他送的,但是我之前也忘记了,只是这条围裙很好用,就一直拿在了身边。
他抓了抓头发,他这样做,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他在放下了手,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笑,可是比哭还难看。
他说,王萌,你依然爱着他。
这句话我没办法反驳,应该道歉但我知道我不该说出口,最后的最后我选择抱住了沃特,我说,以后我只穿你给我的买的围裙,好不好?
他笑了一声,抱紧了我,说不好。
我反问他哪里不好,他咬了一口我的耳垂,用他那不太标准但很好听的普通话说,以后你只穿我给你买的衣服,好不好。
我说,好。
42.
我没有给李铭打电话,质问他的行为,因为沃特非常严肃地跟我说,如果我这么做,他会很难过。
我当着他的面,把一切和李铭有关系的人都拉黑了,沃特下载了一个微信,添加了我做好友,标注了男朋友,我想笑他像个女孩子一样,爱吃醋又要借助一些细节给自己增添安全感,但我笑不出来,我不觉得我是一个很渣的人,但我的的确确很多的事,做得对不起他,甚至对不起我是他男朋友这件基本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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