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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疼 作者: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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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三教九流

  可即使他对香烟的种种害处有清晰的认知,在烦心时却总也克制不住地想要来一根。
  因为太累了,太愁了,太煎熬了。一想起即将要面对那个老太婆,他就打心眼儿里涌起一股痛恨。那些年遭受的漫长的精神折磨又浮现,叫他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坐在马桶上甚至有些颤抖,可他无法倾诉自己的痛苦,因为柏树比他更无辜,承受的负担更繁重。
  两个人的罪责,一切都源于他该死的意气用事的决定——
  秦木森是在离中考仅剩一星期的时候辍学的。那时为了方便读书他们都住校,后来寝室里一个男同学丢了五十块钱,五十块钱在他们读书时是很大的一笔钱。
  总之,所有人都认为是秦木森偷走了这笔钱。因为他家最穷,因为他最寡言最不合群,虽然他有高高的个子,学习成绩中上等,本应该是个与世无争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乖学生。虽然,大家都清楚秦木森孤僻甚至有些孤傲的性格不会偷东西,可那并不能阻止一群未成年人把恶念当作可以炫耀的武器,再将这种武器化作暴力作用于他们看不顺眼的同伴身上。没错,没有别的原因,就只是看不顺眼而已。
  秦木森回寝室时发现大家都在等他,柏树懒洋洋的靠倒在床铺上,正跟其他几个打牌。后来有个人从上铺跳下来走到秦木森面前,
  “喂,秦木森,是你偷了老二的五十块钱吧?”
  秦木森那时就戴上眼镜了,又土又老气的黑色框架眼镜,在他被太阳晒成麦色的脸上显示出与年龄不符的死气沉沉的姿态。
  他根本不予置评,不承认不否认权当那人放屁,想要越过他回到自己床铺,然后他先是被人推了一下,继而更多的同学把他堵在墙角。
  “问你呢?是不是你偷的钱?”
  “还问什么呀,寝室里就数他最穷,不是他还能是谁?”
  “你看他那样子,看着就他妈来气,你瞪什么眼睛?不服气?不服气你倒是动手呀!”
  “柏树,你说呢,上回你不是还丢了双球鞋么?前一晚丢第二天他脚上就有双一模一样的,连尺码都一样,你那会儿不也说就是他偷的!怎么样,咱今天给他搜搜身,扒干净了送到派出所去怎么样?”
  秦木森看到柏树在上铺居高临下、又深思一般望着自己。
  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谁还没有个脑子?今天偷了舍友的东西明天就穿出来?而且柏树就住在他们家隔壁,对于他家的家风比谁都清楚。
  可是柏树就是不喜欢别人跟自己有同样的东西,尤其这个人还是爸妈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时刻拿来当作教材跟不学无术的他做对比。
  他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恶毒的笑容,“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可不敢动他,回头再给我爸妈告状,还脏了我的手。”
  这又是一项欲加之罪,秦木森从来没有告状的习惯,不是因为他品行高洁,而是因为根本没人会受理他的状子。
  “你还要告状?”一个比秦木森略矮一些的男生搡了他一下,“你长嘴巴就是为了告状的是吧?上次我们谈恋爱的事儿,也是你给刘寡妇打得小报告吧?”
  秦木森懒得说话,他年少的壳子里装了个看破红尘的灵魂,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于是他的沉默被视作是对这些少年人权力的挑衅,他先是被扇了一耳光,眼镜也被人踩坏了,继而是单方面的殴打。
  他也没还手,这不代表他懦弱,反正那个时候他哀莫大于心死,任凭别人怎么对他他就是不动。
  这里要插几句题外话,我觉得身为男生真的有天生的优点。在我上初中时,我们寝室的大姐大曾联合其他几个人对一个小学生实施暴力行为,那个小姑娘被打倒在地,几乎要缩到床板低下,但我的同学们依然用她们不协调的腿脚奋力踹她,期间伴随着她们嘻嘻哈哈的得意笑声。而我们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对此行为保持沉默。
  作为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我并不认为自己懦弱,我觉得其他人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这件事与我无关,这个小学生与我无关。别人打她就打吧,反正我不疼。
  现在的我为那时的自己感到羞愧,也为自己当时的冷漠感到震惊。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怎么会有那么冷硬的心?一群尚未经历过真正磨难的少年人,其恶毒的心境怎么比穷凶极恶的罪犯还令人胆寒?
  恶意怎会如此纯粹?
  所以作为男生的秦木森要幸运很多,至少他有强壮的身体可以承受毒打,而他身体的强悍给予了他精神上的强大,让他不致倒地哭喊求饶,失去自尊。
  他们的暴力得以宣泄之后,好整以暇的柏树终于也从上铺跳下来,
  “这件事刘寡妇已经知道了,她肯定会问,咱们把他打成这样,要怎么解释?”
  丢钱的老二想了个主意,“咱们凑个五十块钱,就说从他柜子里翻出来的,这样就是人赃并获,打了他也是他活该。”
  柏树有点儿踟蹰,因为刘寡妇也就是他们的班主任,虽然也是个势利眼,但秦木森平时的品行和成绩摆在那儿,这么做怕刘寡妇会起疑心。
  “算了,打都打了,出出气也就得了,其他等刘寡妇来决定。”
  柏树真聪明啊,他这招简直杀人于无形。
  当晚刘寡妇找秦木森单独谈话后来到他们寝室,给他们每人一张纸条,要他们把嫌疑人写在纸条上,并且旁敲侧问,从他们那儿得到一些言犹未尽的朦胧性的指控。
  刨除秦木森寝室还剩九个人,到底这九个人有几人写了秦木森的名字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柏树是真的写了他的名字。因为当“那件事”发生以后,柏树面对他极度心虚和慌张,这是一种害怕他报复的表现。
  刘寡妇当天对他扼腕叹息,说:“你在班级里的人缘儿怎么这么差劲?”
  刘寡妇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了,可是有其他人回去告诉了自家家长,又由家长传到了秦木森的父亲那儿,最后秦父碍于流言的压力以及秦奶奶的撺掇,让秦木森主动辍学了。
  秦木森至今记得那天刘寡妇体贴的让他上完了当天的最后一堂课,她甚至跟秦父沟通过,
  “反正也要中考了,这一星期学校本来就放假,你让孩子考一个嘛,不管成绩怎么样,拿个初中毕业证总是好的。”
  秦父说:“我丢不起这人,算了,谢谢您。”
  那天是个阴天,秦木森抱着厚厚的书本跟在父亲身后,和中考前放假回家的学生里别无二致,好像他并非是辍学。
  柏树也抱着一摞子书,未发育完全的高瘦的身形亲昵地依偎着他的奶奶,不肯让奶奶帮他拎东西,语气既不耐烦又拼命嘱咐她“您小心点儿走路”,好孝顺的样子。
  途中遇到秦父,柏树还好学生模样地跟他打招呼,笑得特别灿烂。
  秦父羞愧难当,回到家压根懒得问儿子到底怎么回事儿,秦木森倒是难得主动开口:
  “爸,你也认为是我偷了他们的钱么?”
  秦父把他的书包踢到桌子下面,“路都是自己走的,你怨不了别人。”
  那个死老太婆就在这时从厨房出来,“退学手续办好了?”
  “办好了。”秦父疲惫地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能供出个大学生呢,结果辛苦一大顿,到头一场空。”
  “有什么的,”秦奶奶很体贴的安慰他,“上学没用,咱们镇上那大学生,上完大学回来一月才五百块钱,不上就不上吧,又不是吃不上饭。”
  秦父大概没胃口吃饭,又急匆匆的赶回去上班,留下秦木森和老太婆两个面对两盘青菜一碗鸡汤,秦木森的筷子刚碰到鸡汤的碗沿就被她一筷子敲开。
  “这鸡肉是你二叔买给我的,以后你不上学就要出去赚钱,赚了钱买了菜才有你的饭吃。”她一脸沟壑纵深的皱纹,眼皮松垮地耷拉下来遮住小半个眼球,眯缝着眼对他说:“你这个学历肯定找不到好工作,你堂哥秦卫,人家法律系的学生,人家就能找到好工作,将来还能娶到好人家的姑娘,你……”她啧啧感叹,“甭想了。”
  
 
  ☆、柏树林
 
  秦木森少年时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太多了,首先秦父和秦母都在县里上班没时间回来,他住在奶奶家,这就给了老太婆肆无忌惮折磨他的机会,而柏树在其中也不乏添姿添彩。
  秦木森辍学后到汽修厂当学徒,他上手很快,又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汽修厂的叔叔们对他都很照顾。唯一不好的是,他吃不饱也睡不好。
  最开始是全天班,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后来汽修厂扩招,改成中午十二点半到晚上八点,三班倒。
  秦木森以为自己可以睡懒觉了,结果不管休息与否,老太婆每天六点准时把他叫醒,说话非常难听:
  “你跟你妈一个德行,农村出来的,没教养,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睡觉?睡睡睡,干脆睡死你!”
  如果在家吃饭,他只有一碗白米饭以及一些没什么油水的剩菜,还好工厂的伙食可以管饱,不然秦木森非得落个营养不良的下场。
  有一天秦木森晚班回来补觉,老太婆对他是这么说的:“你马上给我搬走,你堂哥要带他的同学来看我,这房间是你堂哥的。”
  “搬去哪里?”秦木森也不想在这儿住。
  老太婆说:“我管你搬哪儿去?反正这两天你不能住这里!”
  后来他才知道,堂哥所谓的同学就是柏树。柏树的借口也很充足,家里来客人没地方住,只能来他家借宿。
  如果这种状况只是偶尔几次还好,可是秦木森是每天都在面对这种尴尬的境地。
  每天老太婆都在他耳边毁人不倦念叨:你妈是农村人,没教养,你也没教养,你没有学历,这里不是你家,你没有出息……
  没有这个,没有那个。
  这段人生里本该盎然绽放的年纪,他有的只是一个裹挟着冷眼和唾弃的片段,塞满了爆棚的负能量。
  每次回想,那些恶毒的言语都会再一次中伤他。
  与老太婆这漫长的精神折磨相比较,柏树对他做的也就没那么过分了。但如果要做一个“人生十大最倒霉事件排行榜”,至少一半以上跟柏树有关系。
  事情的转机是他退学一年后的某个清晨。他下了晚班回家睡觉,路过柏树家时邮递员正在往他们家的信箱里投信。即将要下一场大暴雨,邮递员匆匆忙忙地把信塞进门口的铝盒里,还有大半的信封露在外面。
  秦木森不经意朝那沓信瞥了眼,随后他疑惑地站住脚,将最上方的那封信抽出来:和平路三十五号秦木森(收)。
  三十五号是柏树家的地址没错,但收信人怎么会是自己呢?难道寄错了?
  他把信揣进口袋,并没预感到这个举动就像蝴蝶的翅膀扇动起纠葛的轨迹。
  “诶哟,你不要在院子里洗澡哦!”老太婆撑起一把碎花雨伞走进天井,用伞尖将秦木森放在案桌上的肥皂盒掀到地上,“作死啊,这是我洗菜的桌子你放你洗脚的东西?脏不脏啦?再说我要是中毒了你赔得了吗?你在院子里洗澡弄了一地的水谁来收拾啊?你看看你身上这么脏,到处都是泥,诶哟哟我真的是让你气得少活了十年啊!诶哟哟……”
  秦木森照旧面瘫着脸把肥皂捡起来,再掬起一盆井水从头顶浇下,老太婆边走回屋子边不绝于嘴地唾骂他。秦木森围在身下的浴巾整条湿透了,他的手撩起一侧伸进去,在浴巾的遮掩下搓洗着那处器官。
  他高度近视的眼睛看到老太婆佝偻矮小的身影,听到她又“诶哟诶哟”的骂了几句。从发梢淌下淅淅沥沥的水珠和雨水难分你我,打湿了他那具火气与朝气并存的身体。
  他回到阁楼上的小屋,就着橙黄的灯光撕开信封。天光终于全部隐匿在乌云背后,雷声像在人的耳膜里劈开一道难以填平的深渊,瓢泼大雨如同簸箕里蹦跳豆子。世界陷入纷杂的寂静与黑暗中。
  木森同学:
  我要告诉你的是喜欢男人没什么大不了,对同性产生欲望、勃|起,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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