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江说完，干脆把电话挂断了。
他好不容易能专心致志地工作，不想听到和周卓有关的任何事。
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又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敲得咚咚作响，百惠告诉他晚饭做好了，让他出来吃。
谢明江这才把屏幕合上，起身出来。
百惠就在门口，他转头问她：“周卓呢，在屋里？”
百惠说：“嗯。”
谢明江垂下眼皮思索了片刻：“就说我叫他下来吃饭。”
这算他和周卓示好，百惠立刻高兴起来，头点个不停。
谢明江看到她那个雀跃的样子，觉得很别扭，转身就往楼下走。
实际上他工作用的书房和周卓的卧室隔了没有两米远，他一边下楼一边不自觉地侧耳倾听了一下周卓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不过他显然是愿意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绝食抗议，也不肯出来接受他的妥协。
谢明江想起来都头疼，干脆不想了，坐下吃饭。
只是喝了两口豆腐汤，周卓就下来了，谢明江不隐藏目光地看过去，见他看了一眼自己，走到座位上坐下，开始沉默地喝汤。
他头发梳得整齐，看着还有点人样。
谢明江不动声色地又去吃鱼，听见周卓突然说：“快递公司的那个事情，我太冲动，我错了。”
谢明江手一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周卓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很尴尬：“工作没了，我得出去找工作。”
谢明江很快否定：“不行。”
周卓愣了两秒，两条眉毛拧在一起，有点生气：“为什么？我本来就应该工作，总不能天天在这里窝着，不然我怎么挣钱？”
谢明江波澜不惊地说：“钱我给你，你现在需要休息，而不是工作。你觉得就你现在这样，适合天天在外面跑吗？”
“……”周卓不吭声了，隐忍着吃饭。
谢明江想了又想，终于说：“还想不想念书？”
周卓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自己还有上学的念头，但能上个高起本是他的愿望，他一下子怔住，不说话了。
谢明江说：“如果你还想念，我倒是不会拦着你。”
周卓胀红了脸，半天才说：“想念，想参加成人高考。”
谢明江点着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说：“你现在是个什么水平？”
周卓脸上发烧：“不知道，高中的好多东西都忘了。”
谢明江放下筷子：“忘了可以补，你也不是不能参加普通高考，不如先考普通高考，考不上再考成人高考，反正中间差四个月。普通高考比高起本还是像点样。”
“……”
“A大附近有很多补习学校，离家也近，给你报一个你去上，如何？”
第39章
离A大不到一站路的地方开着一间名叫万华的补习学校，是租了党校老校区的一片房子，还提供宿舍，升学率不错，往往来补习之前都得参加一次摸底考试，成绩特别差是不要的。
周卓站在走廊里，两个眼睛在墙裙和墙壁上爱因斯坦的画像来回扫视，他隐约可以听见一点谢明江和校长的交谈。
“谢先生真是巧，今年咱们市高考报名一月十二日截止，您要是再晚来两天，还得等三月份的补报。他成绩怎么样？”
“这个我也不清楚，他因为一些原因，没能继续读书，恐怕高中的知识都有些忘了。”
“行，那就让他去我们的慢班先上，他学文学理的？”
“学文的。”
“那并不难办，文科跟上进度相对容易，就那么几本书，背一背，现在我们的学生也是三个年级的书都在背。他住校吗？”
“不住。”
周卓竖着耳朵，过一会儿谢明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冲他招手：“进来。”
周卓有点战战兢兢，几步走过去进了办公室。
校长上下打量他，看他穿得好，长得也好，觉得果然是谢明江的弟弟。
“周卓，那你就到三班去？年前我们进行一次考试，到时候根据你的成绩，看给你调班还是怎么样，你说呢？”
周卓看着校长，生出点敬畏之情：“可以，谢谢您。”
校长立马哈哈大笑：“有礼貌，从明天开始好好学，别让你哥哥失望。”
周卓点点头，随后领了书和课表，跟着谢明江走出学校，在快走到大门外面的时候他忍不住说了一声：“多少钱？”
谢明江本来走在他前面，听他这话，茫然地回头看他。
周卓上前一步：“这么好的补习学校应该不便宜，多少钱？”
谢明江这才反应过来：“一学期一万二。”
周卓愣住了，站在原地，动了动嘴，说不出话。
谢明江看着他：“放心，我不跟你要。”
周卓扇着睫毛，目光闪烁。
谢明江从他手里把装书的袋子接过来，两个手都提的很满：“在社会上混，最好有张文凭，没有文凭，就得有个一技之长，再不济有一点知识，最差要有些常识，你好好学习，算是给我的回报。”
周卓抿着嘴，认真地盯着谢明江看。
谢明江没明白这样老式陈旧的半吊子心灵鸡汤换来的那个目光意味着什么，问到：“怎么了？”
周卓收回目光，盯着地面，很轻地说：“没怎么。”
学校每天七点半开始晨读，八点钟正式上课，十一点半能放学，下午也是三个半小时，晚上的七点半开始的两个小时的晚自习可以不去，全凭自愿。
谢明江不让周卓在院子里跑，因为天气冷，就让他在跑步机上跑或者快走，他盘算着，说：“每天让老张接送你。”
周卓从跑步机上下来：“就两站路，我自己走。”
谢明江说：“你能记得路吗？再说晚上天黑的很早，在外面不安全。”
周卓很执拗：“我一个人可以。”他顿了顿，又说：“我跑不了。”
谢明江尴尬地移开目光：“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样子，让老张送你，你自己回来，上晚自习的话，让他去接你。你可以有更多睡觉的时间，晚上也安全。”
这下无论周卓怎么反驳也没有用，他冒着热汗上了楼。
这天下午，陆杉因为要帮许玲玲外面拿文件，想借此挤出一点时间去一家公司应聘。
不料路堵得很死，本来来回半小时因为塞车彻底过不去了。
陆杉心急火燎，只得下车登上路边的公用自行车往过赶，送完文件还剩下不到十五分钟面试就要开始。
他骑得飞快，等到了地方，堪堪赶上面试官叫他名字第三遍，他汗流浃背地往里面冲，脱掉外套，露出里面不太平整的正装。
这套正装是从附近的一家店里花五十块租来的，本来就只能算勉强合身，经不起折腾，让他这一番蹂躏，几乎不能看。
HR看他，怎么看怎么憋着火，上来第一句话就是：“你的证书呢？我看一看。”
陆杉喘着气，很恳切地说：“我现在证书不在手上，不过我本科有证件编号可以提供，是绝对真实的，是——。”
HR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不用了，那你的硕士呢？”
陆杉说：“硕士我目前学历认证还没有去办，但是如果您有这个需要，我可以登录我们的教务系统给您看，我绝对是各门功课合格，已经顺利毕业的。”
HR皱起眉头看他：“行了，你出去吧，下一个。”
陆杉微微一愣。
那人终于忍不住道：“还不走吗？这位陆杉同学，你要知道，筛选简历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们把你选来参加我们这个面试，不是让你拿这样的态度对待的。”
这个职位显然黄了，陆杉从公司出来，赶回学校，发现许玲玲正站在门口，劈头盖脸朝他吼道：“你哪儿去了？”
陆杉一凛，拿出文件：“我去拿文件了。”
许玲玲接过来，面色不善：“拿个文件需要一个多小时？”
陆杉考虑到自己的确是做了点别的事，心是虚的，勉强说：“车非常堵。”
许玲玲叉着腰：“我不听你那些有的没的。我就知道下午两点五十给你挂电话你人不在，现在四点多你来了，领导都没有你自在。”
“……”
许玲玲看着他更加来气：“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工作随便应付一下就能了事了？是不是觉得让你复印点东西把你屈才了？”
陆杉摇摇头：“没有。”
许玲玲说：“最好没有，能干干，不能干你就立马走人。另外你赶紧买一个手机，别仗着没手机就失联，让人满世界找你。”
她说完，气势汹汹地走了，留陆杉一个人。
这个下午陆杉过得疲惫，下了班，他只得往最近卖手机的地方走，好在那地方离A大不算远，不过一站左右，过了党校就是。
晚上学生都出来买吃的，很多小摊也应运而生，一条路挤得一塌糊涂。陆杉勉强在人群中穿行，很多面孔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经过一群正从补习学校放学的学生，走了没两步，突然感觉不对，回头看，发现一个人群中有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他只能看见对方的后脑勺和两个红红的耳朵。
那个背影像周卓。
陆杉觉得自己真是没救，连看着一个高中生年纪的人都觉得像周卓，他转头往前走，又听见后面一个人喊：“周卓，这是不是你的水杯？”
陆杉一听，心跳得十分厉害，他狐疑地回头看，但涌上来的人潮让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找不到那个声音从哪里发出，也找不到刚才那个穿黑色羽绒服的人。
陆杉心里七上八下，急得额头冒汗，两个手拨开人流，逆着他们往回返，途径很多人，都不是。
他嘴唇开始发抖，步伐也变乱，在人堆里蛮横地挤，终于看见一个刚才那个背着黑色书包的人，在和别人说什么，侧过脸朝那个人挥手。
这下陆杉看清楚了，是周卓。
他的心已经快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跌跌撞撞地强行挤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周卓。
周卓本来正在和人挥手，被这么一扑，差点往前栽倒，他拿胳膊肘要推，结果听到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声音叫他：“周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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