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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边微微往下一陷，十三已经在白华身前坐了下来。

　　“说吧，这么晚找我什么事？”一开始十三的语气不是很好，可是一想到这家伙那小样儿，他又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

　　白华试图从被窝里爬出来，又被十三一只手按了回去。他乖乖窝在床上，眨眨眼，细声细气道：“对不起，我、我睡不着……”

　　白华说谎了。他在家的时候常年被关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其实什么样的环境都是能够睡着的，更何况那个房间的床又大又软，被子还带着阳光的清香呢。可是，可是十三就在这边啊，他一点儿也不想睡在十三的对面，他不想分房间。

　　对方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说谎，十三不疑有他，只当白华是认床怕黑。于是他柔声（可惜他的柔声也柔不到哪里去）说道：“咳嗯，都这么大人了你还在怕什么？放心，修道院里很安全。怪兽也不敢来的。”

　　白华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他想了想继续安慰说：“你哥哥那些人也不敢来的。”

　　“可、可是……”白华从十三的话中感受到了他赶人的意味，他可怜兮兮地垂下头，顺着十三的话，面上几乎是泫然欲泣了，“对不起，白华害怕，请十三大人不要赶白华走……”

　　白华这般做派让十三头疼死了，他赶紧打断白华的话：“停停停，你一个男孩子不要随随便便哭啊，要被人看了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白华立马连声道歉，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哭腔。十三可不怎么会应付这种情况，本想骂他，看到这家伙瘦得跟只有个骨头似的小身板，露出的肌肤上尚未消失的淤痕，又想到之前去他家时看到的情况，心中一软，骂也骂不出口了。反正又不是小姑娘！就算被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十三扯了被子往床上一躺，凶神恶煞道：“算了算了，你别哭了，再哭我就赶你走！”

　　“十三大人你真好！”白华眼中的雾气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破涕为笑。他这变脸速度看得十三是一阵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十三突然觉得有点郁闷。

　　白华在被子里拱了拱，犹豫片刻，抓住了十三的手臂。十三只觉得一块冰靠近了自己，他嫌弃地瞥了这个只露出一点软软发丝在被子之外的家伙一眼，手上却没有推开对方的动作。

　　说也奇怪，白华睡在身边，十三却没有睡不着。他的眼前交错闪过白华苍白肌肤上的伤痕与他家中那沙发下一闪而过的注射器，一向浅眠的他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白华抱住了十三的胳膊安心的不得了，在十三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得意的笑容。旋即放松下来，很快便陷入了梦乡。反正以后还有机会的，他才不会着急呢。

　　就在两人都安静睡着之后。窗外轻微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下了，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脸上。

　　房间内，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黑影。

　　黑影没有丝毫声息，一个白色的斗篷遮住了她的容貌，只从两侧露-出几缕长长的头发。

　　她脱下斗篷的帽兜，一张面无表情，面容平凡到丢在人海里就找不到的脸出现在眼前。这个人站在两人床头，她弯腰去看两人，面上无悲无喜，只有一架眼镜反射着流光。

　　半晌后，她手上兀地变出一块通体纯白的石头，她拿着这块石头去靠近白华的头，石头将要碰上白华的时候，她的动作又停下了，将这块石头收了回来。

　　她盯着白华的脸，对方在睡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她又转而去看十三。她就像凝固的石像一般，只有那双眼睛眼神染上了几分凌厉与审视。似乎有呵的一声轻笑从那具身体中传出。

　　尔后她的身体就像雾气一般、和她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了。在此期间，十三与白华两人至始至终无知无觉。

　　第二天十三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胸口压了个人。他低头一看，白华这个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身上。他想动动手，结果手臂正被这个家伙抱着呢。想动动腿，得，这八爪鱼整个人都挂他身上了。

　　看着白华睡着后无比乖巧的面容，十三忧郁地叹了口气。干脆看着天花板思考人生，比如，他是怎么能容忍这个家伙侵入他的领域的。

　　半个小时候，白华从沉睡中醒来。他双眼朦胧，蕴着泠泠水光，声音软糯似小猫呢喃：“早上好，十三大人……”

　　“嗯。”十三抽出手来按在白华头上，“早上好。”

　　“——十三哥哥不好啦！”

 

　　☆、>>022.混乱起（二）

 

　　是小女孩带着几分惊惶而又急促的叫喊声。

　　十三迅速起身穿衣，他披着外套回头让白华先准备着，他出去看看。十三说着就走了出去。白华原本还有些迷糊，见到十三的举动，也是迅速清醒了，他赤着脚跳下床，学着十三的样子披着衣服、踏上鞋子，跟着走了出去。

　　洛雅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站在拐角处，她的头发甚至因为急忙过来而有的凌乱，眼镜也滑了下去。见到十三，洛雅的眼睛亮起来：“十三哥哥快去看看吧，修道院……修道院周围出事了！”

　　“什么事？洛雅你先别急，慢慢说。”十三扣着衣服扣子，表情却严肃起来。

　　“是、是这样的……”洛雅匀了口气，她小小的眉头紧巴巴地皱在一起，“今天早上我打算出门去采购的时候，我看见……我看见修道院前门的广场上躺了好多受伤的居民。索菲亚小姐已经去救助那些人了。可是、可是还有更多的人……已经断气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没有任何居民……发现那些受伤者和尸体。孩子们也是，除了萝萝，其他人都看不到。也没有任何人靠近这里。”她的眼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惊惧，“明明那些人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我们能看到的人也能够触碰到他们，但是其他孩子既看不到也碰不到他们。”

　　“所以我想，这可能是怪兽带来的‘魔法’的原因。还有，那些死去的和受伤的居民每个人身上都有移植永动机的痕迹，无一例外。”

　　不管看上去多么成熟沉稳，洛雅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面对这种情况，她能够参与救助、并且在之后想到找人求助而且逻辑清楚的阐明这一切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十三在听到洛雅的话后，越发严肃了。他脚步匆匆地往外走：“我去看看。”

　　小女孩抬头和白华对视一眼，两人自发小跑着跟了上去。

　　情况如同洛雅所说的一样，甚至还要更加惨烈。托了教堂的福，修道院面前有一大片空地。此时这一块由大块大块的大理石板与大块青石板接驳而成的地面满是血迹，血迹与内脏碎肉涂在地上，几乎就是给它铺上了一层柔软的血色地毯。

　　在这一大片一大片的刺目颜色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修女小姐就跪坐在其中一名伤员面前，细心的给他包扎着。而萝萝，这个小女孩身上散发出的白色光芒的颜色已经淡了许多。可是从帽兜与口罩的遮掩下并看不太出她的表情。

　　鼻端血腥味盘旋不去，十三的眉头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他绕开地上的尸体，大步向着两位女士走来。十三拉住了萝萝，打断了她继续使用“魔法”的举动。这个小女孩的身体可禁不起这种消耗。

　　他沉声道：“这些死去的人，这种情况并非是完全由魔法造成的。相当一部分被直接杀死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情况。”

　　眼前的一切景象在他的面前被分解放大，任何一个细微的或者不和谐的地方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如果那伤上面有魔法的痕迹，他会看到代表魔法的颜色的烟雾旋绕，但是现在上面也没有，干干净净。反而是一巡视全场，能够看到这个广场四边角落上的雕塑上隐隐让人有着不详的感觉。

　　他拍拍萝萝的肩膀，又转头来冲着跟来的洛雅与白华两人点点头。接着，十三冲着雕像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去，面前的空间像是投入了石子的水面，波光粼粼。伸出去居然还有阻力，只是不知道目前到底有没有什么重大的不良影响。于是他向前踏了一步，阻力陡然变大了，他竟然不得寸进。十三只能苦中作乐的想着所幸由于出来看热闹的孩子们看不到这些人，所以他们都被索菲亚修女和洛雅两人联合着赶回了修道院。更多的孩子此时才刚刚起床呢。

　　而且说来也怪，这地方没人能够看见、也没有人接近就算了。就连伤者的呻-吟都没有。这是很不寻常的……除非所有的人都死了，或者陷入了昏迷、声带被损毁无法发出声音，不然总会有那么一点儿声音，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十三回头，白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声无息的站在他的身边，用一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看着他了，十三居然还没发现，他差点被吓一跳。

　　“十三大人，很苦恼吗？”白华问。

　　“哦，没什么事儿。”十三没想过把异常暴露出去，现在这里除了这满地的尸体残肢和幸存者之外只有一位中年女姓和两个小女孩，还是不要引起慌乱的好，他几乎是习惯姓的按上白华的头，“啧，别怕。”

　　洛雅和萝萝还有白华，实际上十三在看到这样的场景之后最担心的就是这三个人。索菲亚小姐只怕也非常不好受，不过她年轻时曾经在某场错误的战争中担任过被侵略方的军医，面对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很能刺激到她了，只不过这些之后肯定会让这位心善的女士落泪而已。可是另外的三个家伙……只是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受尽家庭不公待遇的臭小子。

　　十三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抽一抽地跳。

　　整个广场除了这些雕像上的黑雾，遍地的伤者与尸体之外，还多了一个类似于“阵”的东西，将这地方给围住了。别人进不来他，他们也出不去。

　　白华半晌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来捧住了十三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掌。看着瘦弱不堪而又理应时刻颤抖着的白华，此时的手掌除了冰了点儿软了点儿没骨气了点，甚至显得有些坚定冷静。

　　“白华不怕，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华都会支持十三大人的。”

　　他的这句话说得很慢，说的话也非常坚定，语气柔软，尾音甚至有着几分颤抖。十三只当这家伙是想要口头上支持自个儿，实际上已经吓得不行了。他也就没发现白华低下去的头，被发丝遮掩住的眼中那几分兴奋与跃跃欲试。

　　没有人发现白华看着那些血淋淋的东西时明显不对太劲的眼神。

　　这空地实际上是一片小小的广场，属于英冬市大教堂的一个偏广场，平时只在广场的四个角有着天使的雕像。这些外表瓷白的雕塑翅膀能够不断挥动，手里捧着的水瓶也能往外淌出水来，它们的内里安装了永动机器确保了这一举动的实施。

　　这是纯粹的永动机器物品。然而现在它们的上面出现了魔法的波动。

　　经过之前的实验，十三对于这魔法的用处有了七八分猜测。接着他便去查看脚边的尸体。这具尸体的双腿被齐根斩断了，切口光滑平整，上面没有附着魔法。另外一具脸色发青，只在手臂上有一道利刃切割的痕迹，而伤口的血肉已经变成乌黑之色，闻着还有点冲鼻子。

　　十三深深吐出一口气，站起来。头顶清晨的阳光不灼热也不耀眼，照明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广场四周已经变得朦朦胧胧，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了。

　　十三扫视着这些，他瞳孔略微放大，有更多的细节来到他的眼中。他身体一震，在这些雾气里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看那高矮，如若是人的话，应当是比他要小的。可是当他的目光锁定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影子？

　　情况看上去不太好，他干脆招呼白华往场中心去。其他三人，以及那些暂时获救了的幸存者都在那里。他这个最强武力一直呆在这么远的地方，万一怪兽来袭击他没能过去结果叫怪兽打伤甚至杀死自己人了怎么办？

　　一路上十三一脸不爽、小心翼翼的避开了这些地面上血淋淋的东西。饶是这样，他的鞋底也沾上了几分血迹。白华就没这么讲究了，他一路上只管看着十三的背影，跟着十三走过来，踩得地面是噗呲作响，血迹和碎肉溅了一鞋子一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