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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一个小白脸而已！怕什么！”

　　半分钟后，白华从小巷子里走了出来，他整了整自己的衬衫，继续朝着他的目的地前进。小巷子里，三名猪头哥并排躺在地上，永动机哥已经痛到只能小声哼哼了，另外两者无语凝咽，唯有相顾泪千行。

　　而白华的目标，十三正盘腿坐在他的床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的八音盒。他盯着八音盒里面小人的转动，等那有些跑调的音乐停了，他就把八音盒的盖子阖上，再按开。

　　白天巡城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白华在跟着自己。难道是因为昨天被他说了一顿所以放弃了尾随么。十三这样揣测着。同时他又为自己甩掉了小尾巴——就算只是暂时的而高兴。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的老是想到这个八音盒和它原本的主人，甚至还有想到，这个八音盒会不会是白华自己做的啊？如果真是那样，那他岂不是天才？

　　永动机是非常精巧的东西。这些是由洋人传过来、然后在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开始发展的东西。虽然已经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学堂里，神父先生也不会教导这一方面的内容。

　　整个英冬市能够修理永动机器的店面也只有那么寥寥几家而已，更别说用这种非常明显的、一看就能发现是废弃零件拼凑而来的永动机器了——而且这个永动机器还能够用。用新的零件还有比较好做一点，用报废的，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白华那个样子……十三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当时看到的，白华身体上的各种伤痕。怎么想也不可能有这个条件学习怎么制作永动机器吧。十三不仅有些鄙视自己的异想天开。

　　八音盒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上面的两个小人看上去还有点面熟，十三没有多想。转动响起来的音乐是十三从来没有听过的，但是感觉应该是一首非常温柔的曲子，只可惜跑了调，有几个音符不自然地尖锐。在变调的音符出现的时候，这首曲子就叫人烦闷起来。好在这不和谐的调子很快就过去了。

　　天色渐渐暗沉。十三走到窗前，只见天边乌云密布，看着大约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就响起了一个炸雷。紧接着，哗啦啦的大雨就这么倒了下来。

　　十三关上窗户，他将八音盒放到床边，躺下了。他入睡很快，睡眠也不深，多年来的打小怪兽生涯已经让他生出了极为高的警惕姓。伴随着又一个炸雷，他猛然睁开眼睛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只见一片电闪雷鸣中，一张苍白如纸的脸贴在窗户上朝着他看！

 

　　☆、>>008.尾随者（八）

 

　　闪电不过一瞬间就黑了下去。十三瞳孔骤缩，在闪电再次照亮视野的时候贴在窗户上的那张惨白犹如鬼怪般的脸却不见了。窗外大雨倾盆，除了大颗大颗雨点打在地面上屋顶上的啪啪声什么也听不到。

　　他无法确认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大雨封锁了道路，冲刷了气味，也麻痹了感知。

　　十三的眉头搅成了一个结。他的感知在这种情况下也压根没什么作用。索菲亚修道院的窗户用的是玻璃，这些透明的东西能够让屋外的情况被屋内一览无遗，自然，也能够让屋外的人窥探到屋内的摆设。十三的房间处于拐角处，正好避开了阳光，从而显得有些阴冷黑暗。窗帘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没有什么用的摆设，压根没有拉上过。

　　十三走到窗前透过玻璃往外看。他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除了雨的声音和风的声音压根什么都没有，寂静得可怕。在风雨的加持下这份寂静本是正常的，可结合那张一晃而过的脸，又显得又点不太正常了起来。

　　于是他推开窗户，大风夹杂着雨滴扑面而来，简直要将人吹飞过去。十三像是没有感觉到这满面的冰凉雨水，他伸出小半个头去张望，不管是墙角还是窗台下都没有东西。倒是有一只野猫被十三的举动惊扰，躲在屋檐下躲雨的猫咪蹭的一下弹起来看着他。

　　十三没有理会这只野猫，他的视线在黑暗中逡巡。依旧什么都没有。他叹了口气，退回去。

　　雨水打在身上实在是算不得多么愉快，湿淋淋的感觉毕竟不太好。因为之前看到的那张脸，十三随手将窗帘拉上，然后才开始脱衣服换。

　　白华从房顶上爬下来，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被雨水淋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身上单薄的衣物尽数贴在身体上，几乎看得到肌肤的颜色。冰凉的雨水让白华双臂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他的脸色更加糟糕了，但是他的神情却一点儿也不糟糕，反而他的眼中带着几分兴奋之意。

　　白华扒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去偷看十三。感谢十三那随手一拉，给了他隐藏的机会又没有拉太严实，让他可以从缝隙中窥视。

　　在白华的目光才接触到十三的同时，十三就已经警觉的回过头。白华躲得太急，差点摔倒在地上。他的心脏噗通噗通狂跳，他克制住自己的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太大意了，差点被发现。

　　不过，十三大人的身材真好啊。白华咕咚咽下一口吐沫。他趴在窗台上，虽然只能看到十三的背影，但是也已经非常棒了。夜色实在是太黑太浓，虽然白华在黑暗中的夜视力非常杰出，却也要睁大眼睛看着才能看到个大概。他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太过灼热，以免被轻易发现。

　　至于白华原本出来是想干什么，早被忘了个一干二净，全部抛在了脑后。

　　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这黑夜里就和两颗宝石似的，闪闪发光。就连病痛都不管，身体上的寒冷完全造不成任何阻碍和痛苦了。这点小小困难算个什么！比起面前发生的事情来说，什么都不是！

　　然后白华就见十三换好了衣服，冲着窗户走过来。他赶紧要躲，谁知十三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三步并作两步都不用，就像瞬间移动一样，猛地拉开窗帘。

　　躲闪不及的白华眨巴着眼睛和十三的眼睛对上了。

　　犹如黄金一般的色泽绚丽夺目，灿烂金色的双眼在黑夜中依旧耀眼，带着几分桀骜和野姓的少年人冷着脸俯视白华。

　　白华看着这样的十三，一时之间忘了呼吸。时间仿佛静止下来，他瞪着一双随时都是含着几分水汽般的眼睛，眼中除了十三之外别无他物。

　　身体一轻，白华被十三拎进屋子。

　　湿淋淋的白华将房间的地板弄湿了，但是十三并没有嫌弃的样子，他关上窗户，让白华在自己面前站稳。

　　白华单薄的身躯显得更加瘦弱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都在往下滴着水。他低着头不说话。只有露在外面，几近惨白的肌肤和略微颤抖的身体诉说着他的状态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十三啧了一声，丢了块毛巾过来。白华扯下盖住脑袋的毛巾，抬头去看十三。他的眼中是浓重的迷惑，似乎并不懂十三的意思——或者说，就算懂了，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十三看着白华傻不拉几的样子，指望对方自己赶紧的动手把自己擦干只怕是不可能了。他的眼神在白华身上转了一圈，看着对方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的唇。干脆把人拉过来，从对方手里拿回毛巾，往他的头上按。

　　白华却是有点懵。他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十三的脸。

　　十三的动作和看上去的杀气腾腾不同，反而非常的轻柔。十三的动作非常熟练，在索菲亚修道院里，十三常常帮着忙不过来的索菲亚修女照顾孩子。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白华被十三半搂在怀里擦头发上的水，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十三大人因为嫌弃他的动作太慢，在帮他……！一想到这一点，他的脸上迅速泛起了血色，变成了一片绯红。白华愈发低下头去，他呐呐低语的声音就跟蚊子哼哼似的：“十、十三大人……”

　　白华觉得自己应该阻止十三的举动，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阻止，况且他对十三也压根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来。但是，但是他——

　　“怎么？你半夜跑过来什么事？”十三把白华当成索菲亚修道院里不懂事的小屁孩，此时给他擦着头发、感受着带着水汽的身体几乎靠在自己身上，却什么都没有想，也没有觉得难为情，反而更加正人君子起来。

　　白华低着头不说话。他的目光偷偷飘向了被十三放在床头的八音盒。

　　十三没有得到白华的回答也不在意。他抬眼看了看外边的雨，问：“你冷不冷？啧，算了。你等等。”

 

　　☆、>>009.尾随者（九）

 

　　因为白华的衣服湿了个透彻，穿着这样一身衣服迟早会出问题，所以十三从自己的衣柜里找了一套衣服给白华。所幸他还有一条新的短裤，不然还蛮不好意思的。

　　可惜，白华一点儿也不想领情。他捧着这些衣服，耳根子都红了。就是迟迟不肯动作。这可是十三的房间呀。而且还是没有独立厕所的房间，也就是说，他要换衣服的话，只能在这个房间里面、在十三的面前换。

　　白华不想被十三看到……被十三看到他丑陋的身躯，他会羞愧而死的。

　　而且、而且这可是十三的衣服！一想到要把这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白华的脑子都要被烧成一片浆糊了。完全、完全做不到啊。 

　　白华不动，十三却快要忍不住他的烦躁了。这个小子浑身上下都是水，那点儿可怜巴巴的布料贴在身上反倒将他的体温夺走。瞧他的脸色都糟糕成了什么样子，嘴唇发青、面无人色，居然还在这里扭扭捏捏的。又不是没有行动力的小孩子，明明是个同年人，怎么就这么……十三想了想，怎么就这么不知冷暖呢？

　　终于，十三坐在自己的床上，对白华招了招手：“喂，过来。”

　　白华依言乖乖走了过来，只是看他的眼神就会发现他压根就在魂游天外，只是身体下意识的走过去了。十三拉住白华的手，白华的身体冰冷得吓人。他正要去解开白华的扣子给他换个衣服，对方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浑身一个哆嗦，狠狠拍落十三的手。甚至还挣脱了十三的钳制。 

　　十三手背上瞬间红了一块，他也不生气。倒是有些惊讶白华的力气，但是一想到自己被咬的那两口，貌似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他指了指掉到地上的衣服：“自己换，快点。”语气听着不是很耐烦。

　　白华啊的小小惨叫一声，就要去捡衣服。可他被雨淋了太久，又被风吹了个透心凉，身体早就冻僵了。反而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十三眼疾手快，揪住了白华。白华几乎是被硬生生拽到了十三怀里，倒是没有磕在地上，免了一点摔跤的苦头。可是跌到十三怀里，这也足以让白华大脑短路了。

　　十三又要去拉开白华的衣服，给他换上干净的。他的衣服就像是某种不得了的盒子，白华的反应大极了，他做出逃跑的姿态，奋力去挡开十三的手。他红着眼圈：“十、十三大人……请不要……”

　　白华不想被十三看到，一定会被讨厌的。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是那么的丑陋，绝对不要！

　　十三看到白华的反应这么大一时之间有点愣，他皱眉：“那你就自己换，我可不想待会发现我房间里出现一个病痨鬼。”他的眼前适时地浮现出白华领口下斑驳的伤痕，于是继续说道，“我不看你，这总行了吧？”

　　白华羞怯地点点头。

　　十三说到做到，他转过身去拨弄摆在床头的八音盒。变了调的音乐和着风雨一起响了起来。白华的手指有点僵硬，也有点抖。他见十三确确实实的转过去了，这才一颗颗慢慢的解开自己的衣扣。

　　在昏黄的永动灯光照耀下，他苍白的身体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再也没有了衣物的阻挡，那些蒙受苦难的痕迹全部□□裸地暴-露出来。这副身躯，完全没有少年人的朝气与活泼，身体上只有青紫斑驳的痕迹，烧伤的痕迹犹如树枝般围绕着他的一只手臂。

　　这是从小到大，由理应最为亲近的家人留下的印记。因为他本来不该存在于那个家中。多少年来，白华早已经适应了这副身躯。可一想到十三也在同一个空间下，就连布料的遮掩都没有了，白华未免有些难为情。 

　　白华窸窸窣窣地擦拭身体，换上干燥的衣服。他半垂着眼皮，眼中神色未明。他紧咬着下唇，碰都不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很快，白华就换好了衣服。他比十三要瘦，也要矮，十三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要大了一圈，就连手指也被衣袖遮掩，这无疑让白华要安心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