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放下最后一瓶酒时，转过身，又恰好与顾明雨四目相接。他只是停顿了一会，就走开了，好像并没有看到顾明雨一样。

　　顾明雨跟上去说：“你手上都是伤，还要继续工作？”

　　男孩转头看了一眼顾明雨，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顾明雨吃了闭门羹，不过他没放在心上，又说道：“我只是很担心你的伤势。”

　　男孩停下来，转身对顾明雨说：“那不是你造成的。”

　　“但如果我早点打开门，或许你就不会受伤。”顾明雨说。

　　“不，你已经很及时了。”男孩这么说着，表情从始自终都没有变过，因而这句话显得认真又严肃。

　　“你就只贴创口贴？”顾明雨却伸手指着他的额头说。

　　对于顾明雨转换话题的速度，男孩顿了一下后说：“这就够了。”

　　“至少也要擦点红药水吧。”

　　“我还要工作。”男孩打断对话，表示希望顾明雨不要再打扰他。

　　顾明雨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的又说：“你脸都肿起来了，要是让客人看见也不大好吧。”

　　男孩还想说什么，顾明雨一把拉过他，穿过人群来到员工休息室，又问：“你们这应该有药箱的吧，在哪？”

　　男孩看着顾明雨，沉默不语。

　　“你不记得了？那我自己找找。”顾明雨说着就翻箱倒柜起来，不过找了一会儿连药的影子都没看到。

　　“我去问问别人好了，你就在这休息一下。”顾明雨说。

　　“不用了。”男孩说着转身走到一个角落，没过一会儿手里就拿着药瓶走过来。

　　“原来在那里啊。”顾明雨笑笑。

　　“涂完这个药我就可以离开了么？”男孩问。

　　“你手臂上——”顾明雨说着，见对方神色不对，于是连忙改口，“的伤回去一定要记得擦红花油。”然后他接过药瓶放在一旁，想要替他把创口贴撕下来。

　　男孩反射性地向后躲开。

　　“我只是帮你上药，你一个人会不方便。”顾明雨解释道。

　　男孩犹疑地看了他一眼，表情缓和下来。

　　顾明雨弯下腰，轻轻撕开创口贴，伤口没有流血，但是血块凝固成几小块，黏在了额头上。顾明雨打开盖子，沾湿棉签，然后一下一下地涂在伤口上。他看了一眼男孩的表情，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

　　药水几下子就涂好了，顾明雨问男孩还有没有创口贴，但是男孩只是把原先的那个又贴了回去。于是顾明雨没再问。

　　“谢谢。”男孩再次表示了感谢。

　　“不用谢。”顾明雨说，看见他把药水放回原处，正欲离开。

　　顾明雨突然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男孩看着顾明雨。

　　“几天前在一家咖啡店，你进来躲雨。”顾明雨解释道。

　　男孩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抱歉，我不记得了。”就离开了。

　　顾明雨第一次鲜明地感觉到了被人拒之门外的滋味。

　　

　　用陆然的话说，顾明雨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虽然每次恋爱最后都是他被甩，但是无一例外地，每次又都是他被人追。大概身边从不缺乏对象，顾明雨对恋爱这种事情就看得很开，就算被甩了，下一秒也照常和陆然他们有说有笑。他不是装出来，而是真的不在意，甚至无所谓。

　　所以陆然说过，有时候顾明雨其实比他更可恨，虽然他陆然游遍花丛，处处留情。但是至少每一次失恋都会让他痛苦个三两天，长点也可以一个星期。但是顾明雨，失恋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完全就是去了任何意义。他仿佛从来就没有失恋过，因此在陆然看来，他也没有爱过。

　　每次陆然这么感慨的时候，顾明雨就会翻个白眼说，只要你能不是每次在甩了人家姑娘之后说这句话，他或许还会相信一点。言下之意就是陆然只是在找借口减少他内心的罪恶感罢了。

　　但若说，顾明雨真的把陆然这些话当做笑话了，也不尽然，那些为爱痴狂的少男少女们的心情，只会出现在他执笔写作的时候。所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会和那么多人交往，大概也只不过是抱着好奇的心理，而一旦兴趣减淡，自然就不会在意对方了。

　　

　　只不过这一次，顾明雨却觉有有什么不一样了。对于那个男孩，他除了浓烈的好奇，还有一种隐隐的兴奋。这种兴奋，在他看见男孩衣衫不整被绑在盥洗台时有，牵着他手的时候有，靠近他为他上药的时候也有。

　　顾明雨有些困惑，但是又觉得很高兴。他就像遇到猎物的狩猎者一样，既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又想要快速享受猎物鲜美的嫩肉。

　　

　　顾明雨坐在吧台，要了一杯酒，但是半个多小时了还没喝完。他的视线一直追逐着男孩忙碌的身影，自然没时间喝酒。期间有几位女士想要搭讪，不过他都非常直白地说：“抱歉，我没兴趣。”

　　酒保看出顾明雨的对夏阳有意思，于是说道：“他可是根不好啃的骨头。”

　　顾明雨转过头，冷淡地看着酒保。不过光线昏暗，他那点情绪，对方并没有看出来。反而以为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那人又说道：“有很多人打过他注意，不过从来没有人得手过。所以你别抱太大希望。”

　　酒保说完就走到另一边去了。顾明雨再次寻找到男孩的身影，低头抿了一口酒，嘴角牵出一抹玩味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4

 

　　整个晚上，顾明雨都坐在吧台前，偶尔喝酒，偶尔拿出手机打发时间，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观察着男孩。他并不是有什么偷窥的癖好，更何况他看得坦荡自然，目光里更多的是好奇和探究，并没有欲望。

　　有时候他看见男孩被人骚扰，还会拿着酒杯假装路过，然后“不小心”把酒倒在客人身上，这时候他就假笑着拿出皮包说要赔钱，对方也只会骂骂咧咧几句不再追究。

　　这样一来二去，男孩都只是沉默着走开，并未言谢。

　　

　　酒吧渐渐空旷清冷下来的时候，顾明雨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注意到男孩换下了工作服穿着简便的长袖T恤和长裤，背着他那个咖啡色的布包走了出来。脸色过于苍白，神色倦怠。他跟在男孩身后，一起走出酒吧，淅淅沥沥的大雨让他暂时移开了视线。

　　下雨了，他想，没带伞。

　　天空是浓重的灰色，街道上冷寂空荡。男孩从背包里拿出一把雨伞，顾明雨走过去问道：“能不能跟你一起走？”

　　男孩看了顾明雨一眼，顾明雨连忙无奈的笑道：“我没带伞。”

　　男孩依旧沉默，他举起雨伞走进雨中。顾明雨站在台阶上，无奈地撇嘴。但是男孩只是走出几步远之后就忽然停下，转过身看向顾明雨。雨水顺着雨伞边缘淌下，两人的视线交汇在大雨中，顾明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几步跨进伞下。

　　因为他比男孩高出许多，因而提议由他来打伞。男孩没有反对，顾明雨就当他同意了。

　　雨水夹着风扑面而来，一把不大的雨伞根本就抵挡不了多少，不出多久，两人裤子皆是湿了大半，顾明雨的半个肩膀都在雨中，衣服自然也是湿了，不过他穿了两件，倒也不会太冷。但是看看男孩单薄的T恤，他反而担心起来。于是壮起胆揽住男孩的肩膀，让两人靠得更近，也可以挡去些风雨。

　　原本顾明雨是做好被人推开的准备的，毕竟昨晚这个看着有些瘦小的男孩才差点被人强上，讨厌陌生人的肢体接触是理所当然的。只不过让顾明雨意外的是，对方只是脚步慢了半秒，并未反抗。

　　雨伞如同风雨中被摧残的花朵，似乎随时都会折断。顾明雨不敢放松，下意识地加大力道握住男孩的肩膀。余光注意街道上往来的车辆。

　　很快一辆绿色的空的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顾明雨把伞换到左手，伸出右手拦下的士，整个人几乎都站在雨中。

　　“你家在哪，我送你过去。”顾明雨这么说着，拉着男孩的手坐上的士。

　　“这雨下得可真大。”顾明雨自言自语了一句。

　　“先生，去哪？”司机问道。

　　“名苑小区。”男孩说道。

　　“先去那里。”顾明雨补充了一句。

　　

　　寂静的城市，只有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凌晨还未苏醒的城市，弥漫着空旷与寂寥。整个世界围困在大雨中，一切都被浸透成阴郁的颜色。空气潮湿粘腻，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薄膜包裹住心脏，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闷。一切繁华褪去，只有坚硬的钢铁大楼矗立在大雨中，连绵成群如同灰暗的石头森林。

　　顾明雨喜欢这个时候的城市，无数人的欲望被压抑在灰蒙蒙的大雨中，在暗中涌动，像是一头失去双眼的巨兽在城市地下慢慢游走，靠着听觉追寻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心脏，依着嗅觉缠绕住那些坠入阴暗空间的肉体，随着大雨一起沉入黑暗。

　　

　　顾明雨看着窗外良久才回过神来，撇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他正襟危坐着，直视前方。光线昏暗下的车厢内，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顾明雨愈发好奇起来。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孩，却用有着常人都拥有的冷静和淡然。即使几个小时前，差点被人j□j，都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工作。试问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顾明雨觉得他是不能的。

　　而名菀小区，虽然位于老城区，但是因为地段不错，房价也不便宜，能在这里有一套房子的怎么看都不想是会在夜店里上夜班的年轻男孩。顾明雨抬起视线投向另一边的车窗外，再回来的时候，撞上了男孩的双眼。

　　男孩没有移开视线，顾明雨也没有。两人这样对望着，似乎连车顶上连绵不绝的雨声都渐渐远去了。

　　顾明雨看不清那双眼睛背后的东西，就像他看不懂这个人一样。但隐隐之中，他就是被这双眼睛吸引着所有的目光。

　　不过多久，男孩就移开了视线，偏头看向窗外。

　　

　　的士到达名苑小区的时候，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男孩打开车门正欲下车，顾明雨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说：“我叫顾明雨，明媚的明，雨水的雨。”

　　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后撑开雨伞下车了。

　　直到那瘦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之中，顾明雨才转过头来，对司机说出了下一个地点。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5

 

　　隔天顾明雨再次来到这家夜店，这一次他只身一人，目的明确。只不过这次他却扑了空，倒是那个酒保好心提醒，他想见的人今天休假。

　　原来男孩并不是固定员工，只会在每周四到周日来上夜班。

　　既然想见的人不在，顾明雨自然准备离开。但是酒保却又问道：“听说夏阳昨天在厕所差点被那个跟踪狂——”酒保顿了一下，似乎再考虑用词，然后他继续道，“得手了，是你救了他？”

　　顾明雨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酒保笑道，语气和表情里都充满了揶揄的味道。

　　“你说跟踪狂？”顾明雨选择忽视让他不悦的表情，抓住对方话里的信息问道。

　　“嗯哼~”酒保耸耸肩继续说，“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不久前夏阳去后巷倒垃圾的时候被那人打伤。当时那种情况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什么状况。不过对方毕竟是常客，有点小来头，我们也不可能赶人，所以夏阳也一直保持沉默。那个人每个周末都会来这里，就坐在你旁边的那个位置上。眼睛几乎都是黏在夏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