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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城风云 作者:r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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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三教九流 恩怨情仇

  从花湾疗养院搭公车回香水街要转两次车,倪秋到家时已经五点过半,但城市里的阳光还很热烈,看不出半点颓势。倪秋到了家,把窗帘都拉开了,一小片阳光驾临,他赶忙从衣橱里抱出一卷牛皮纸,铺在软垫子上,又踩着折凳把墙上挂着的一件豹纹皮草大衣抱了下来。他细致地取下套在大衣外头的防尘袋,接着,把大衣平摊在牛皮纸上,阳光洒在大衣上,每一跟毛发都闪弄着荧荧的光泽。倪秋跪到了地上,腰弯得很低,脸几乎挨着皮草大衣,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轻而慢地呼吸着。他观察着,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检阅每一根毛发,一旦发现脏污便立即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拭。
  太阳晒得他后背发烫,一滴汗从他的鼻尖滚落砸入一片毛草丛林中。倪秋打了个自己一个巴掌,牙齿一重,把舌头咬出了血。他迅速用毛巾处理了那滴汗珠,又打了个自己一个巴掌,站起来用干毛巾擦了好几遍头和头发,还有那双手,才捧起豹纹大衣,把它重新套进了防尘袋里。他一口气都不敢喘。
  豹纹大衣回到了皮草队列中,倪秋长吁出一口气,阳光偏斜着角度,也一点一点向西边隐去了身影。倪秋卷起牛皮纸,打了桶水,跪在地上擦地,他家里没有厨房也没有卧室,只有五步就能走完的外室和用折叠门隔开的浴室。浴室撑得上迷你,淋浴花洒下面就是马桶,牙刷牙膏沐浴露紧挨着墙根排列成一排。马桶边上放着个塑料桶,里面是些脏衣服。倪秋擦完地刷完马桶,接了点水蹲在马桶旁洗衣服。他洗女人的丁字裤,吊带裙,胸罩,还有一只男人的袜子。
  洗完了衣服,他抱着塑料桶去了窗边,一打开窗户,迎面便看到对面楼房窗口伸出来的两根竹竿,那上面挂满了内裤衬衣。倪秋家的窗台外也固定着一根长度外形一模一样的竹竿,趁着阳光还没完全离开,倪秋麻利地把湿衣服往竹竿上晾。
  “倪秋!”
  楼下有人喊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倪秋听到,一高兴,放下了塑料桶,整个人几乎都要翻出窗户了,朝着楼下直挥手:“楚俏!”
  他视线的正下方,是一个同样大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外的人——一个烫着波浪卷发,皮肤白皙,长相浓艳的女人。她正仰起脸和倪秋挥手,眨巴着她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倪秋和她打了个手势,转身推开沙发,抠起两块地板,从那下面的空隙里挖了个曲奇饼干盒子出来。倪秋先是从盒子里拿了两个纸杯出来,这两个纸杯底部都扎了个洞,被一根棉线串联在一起,接着倪秋又从饼干盒深处掏出来一个纸包,他轻轻地打开纸包,那里面是六块曲奇饼干。他挑了两块品相最好的放到一个纸杯里,自己留了半块,重新包好纸包放回去,把木地板和沙发都归于原位,抓着纸杯又回到了窗台边。他牢牢握住串联纸杯的细线,把那装有曲奇饼干的杯子往下放。
  他感觉到纸杯被人握住时,收住了手,又探头看出去。他看不到楚俏的脸了,只能看到她白皙的手臂和天蓝色的裙角。一根棉线弯进楚俏的窗户。
  倪秋手里的纸杯动了动,有人在扯那根棉线。
  “请你吃饼干啊。“倪秋赶忙把手里的纸杯放到了耳边,说道。
  “一起吃啊。”楚俏说。
  阳光彻底走远了,倪秋看到离他很远的霞光为鳞次栉比的高楼镶上了一圈粉红色的边。
  那些高楼都是黑色的。
  倪秋咬了一小口饼干,纸杯听筒里,楚俏又说:”我新涂了指甲油。“倪秋一低头,看到楼下伸出来一只五指细白,指甲盖鲜红的手。那只手翻过来又转过去,五指分开又合拢,比了个剪刀手,又捏出个兰花指,玩得不亦乐乎。
  倪秋笑了,吃着饼干说:“很好看。“
  “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倪秋看看时间:“我妈妈马上回来了。”
  “哦,其实我男朋友马上也要过来了。唉,又没太阳了。”楚俏说。
  “你们晚上打算在吃什么啊?”她问道。
  倪秋想了想:“我吃过饼干了,不饿。”
  楚俏说:“饼干好香哦。”
  她坐在地上伸长了两条腿翻看杂志。她手上是一本时装杂志,脚边还有一沓捆起来的旅游杂志,她翻过一页秋冬搭配精选,盯着眼前的珍珠项链广告久久不动。
  “倪秋,你去过大溪地吗?”
  杂志上说,品牌所有珍珠都来自大溪地天然培育。楚俏的手指滑过一颗饱满的白珍珠。她问道。
  “是大容山的溪水林吗?“
  楚俏哈哈大笑,她把纸杯放到了嘴边,又转身往门口看。
  有人在开她的房门。
  “晚上去你那里打冷啊。”楚俏飞快地说,她松开了纸杯,那纸杯在空中摇晃了下便被人往上拉走了。
  楚俏拍去手上的饼干碎屑,爬起来在穿衣镜前挤眉弄眼了番,调整胸围,理了理头发,笑着跑向门口:“来啦?”
  房门敞开着,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个子都不高,其中一个手上戴着个硕大的金戒指,楚俏往后退了小半步,还没等她看清这两个男人的脸,她的头发就被一把抓住,脸上还挨了一拳。楚俏登时摔在了地上,人还在犯晕,就又被人揪住头发从地上提了起来。
  一个粗嗓门的男声问她:“喂,尤梓文是不是住这里?他是不是你男人?”
  楚俏猛吸了两口气,她的鼻梁骨断了,吸进鼻子的空气刺激着她的伤口。她勉强稳住视线看着这两个不请自来的男人。他们穿一样的黑色上衣,一样的蓝色牛仔裤,就连发型都一模一样,头发贴着头皮,剔得又短又刺。
  “说话!”抓她头发的男人凶道,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楚俏被迫仰起了头,磕磕绊绊地承认:“是……是我的男人……”
  她鼻子里的血流到了她的嘴里,她张开嘴喘气的时候无法控制地往外喷血沫子。
  “CAO。”抓着她的男人别过脸,甩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走进了她家里。楚俏趴在地上,他们没关门,门外的过道上有几道影子扑了过来,但那些影子迅疾消失了,过道上留下的只有接连响起的关门声。楚俏靠着墙壁看那两个男人,戴金戒指的在她家里翻箱倒柜,另一个把她放在沙发上的皮包从里到外翻了个透,他挖出来两枚硬币,骂骂咧咧地把包摔到了楚俏脸上:“钱呢??”
  楚俏抱紧皮包,打着颤问:“梓文……他怎么了?”
  “我问你钱在哪里!”翻包的人踢开地上的一摞杂志,“CAO你妈,就只有些逼杂志,CAO!”
  楚俏又是一哆嗦,一条腿伸到了门外,壮着胆子尖声问:“你们先告诉我梓文怎么了!”
  她的质问招来了一记耳光。
  “阿新。”戴金戒指的动动下巴,那负责打人、恐吓、骂人的阿新蹲了下来和楚俏说话:“他去洪祥赌拳赛啊,现在,欠我们一万块,你要是不帮他还,我们一个电话打回去,马上砍他一只手去喂狗,要不然……”
  楚俏干吞了口口水,阿新对她笑笑,扒开她的衣领,一把抓住了她的胸脯,道:“秉哥,这女的我看都能卖个好价钱。”
  楚俏想从阿新身边逃开,阿新不由分说直接压在了她身上,楚俏挣扎着,她从阿新不大的瞳仁里看到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她咬紧嘴唇,摁住了自己的裙子。
  “做事啦。”秉哥扔来一本杂志,不偏不倚砸在了阿新的后脑勺上。阿新啧了声,松开了楚俏。楚俏趁机爬得远远的,抱紧膝盖道:“钱我有!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我要听听梓文的声音!我要见他!”
  秉哥闻言,走了过来,打了通电话让楚俏听,电话那头是一个在大吼大叫的男人。
  “给他们钱啊!俏俏!给他们钱!!你是不是想我死啊??你是不是见死不救啊!!救命啊!!”
  楚俏也大叫:“梓文,梓文!!”
  电话在这时被秉哥拿走了,他道:“八婆,是不是你男人的声音?”
  楚俏拼命点头。
  秉哥道:“那好,钱在哪里?”
  楚俏说:“我要见他。”
  阿新甩了她两个巴掌:“我警告你啊,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秉哥拦住他,道:“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你拿一万块出来,我们带你去见人。”
  楚俏梗着脖子:“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秉哥笑了,指着满地的衣服和旧杂志:“钱呢?”
  楚俏说:“你们转过去。”
  阿新又冲她发狠:“臭婊子,别耍花样啊!”
  楚俏怒回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还怕我跑了??我喊破喉咙这里都他妈不会有人来救我!”
  秉哥道:“好啦,也给人家小姐一点隐私。”
  他和阿新转了过去,楚俏的头发被扯下来一大把,她按摩着头皮,看着那两个男人背后的两个草书大字:洪祥,把手伸进了裙摆下面。
  “好了没有啊?”阿新不耐烦地问。
  楚俏从一个内衬口袋里摸出张银行卡,她理好裙子,盖住腿,说:“好了。”
  秉哥一转过来便把那银行卡抢了过来,他一摸,一嗅,瞅着楚俏笑得停不下来:“屌,还是热的!有毛的地方事最多啦!”
  “CAO。”阿新也笑了,他和秉哥一左一右拉起楚俏,押着她去了最近的银行。还没进去,秉哥就威胁她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小心你男人的狗命!”
  楚俏看看银行里的保安,又看看秉哥,进了银行,乖乖在取款机上输了密码。她卡上有一万八千三。秉哥说:“全取出来。”
  楚俏扒着取款机:“不是只要一万吗?利息也没涨这么快的吧?”
  “废什么话!”阿新直接把楚俏从柜员机前抱开了,秉哥在那里说笑:“唉,女人发起疯来真是受不了,非要全取出来买衣服。”
  楚俏欲哭无泪,眼睁睁看着秉哥取走了她的所有存款,她控制不住地发抖,在秉哥把银行卡还给她的时候,她抓住秉哥的胳膊就咬了下去,阿新立即将她拉开,趁四下无人,抓起块砖头就给楚俏一下。楚俏身子一软,摔进了秉哥怀里,秉哥顺势揽住她的腰,将脸埋在了她的秀发里,说道:“宝贝儿啊,你以后肯定还用得着。”
  他把银行卡塞进了楚俏的嘴里。
  楚俏睁大了眼睛,她听到阿新和秉哥又笑了,笑得非常大声,毫无顾及。她被秉哥箍住拖着走,她的头还很痛,也很重,一呼一吸都疼得厉害。楚俏低下了头,她看到自己的脚,她没有穿鞋,家里的房门也没关,她的一万八千三都没有了,全部都没有了。楚俏用手整理头发,整理裙子,秉哥在这时松开了她,他和阿新很坏,专挑建筑工地和肮脏的小巷走。他们的鞋子踩在水塘里,踏过玻璃残渣,楚俏光脚跟着,她的脚一下就脏了,阿新和秉哥嘻嘻哈哈地在洪祥拳馆门口停下时,她右边的大脚趾磨破了,脚底还扎了碎玻璃,在地上留下了一点血迹。
  拳馆门口围着伙穿黑衣服牛仔裤的少年人,不是在抽烟就是在喝啤酒,看到楚俏,都怪笑了起来。楚俏抹抹脸,不去看他们。
  “走啊,不是你要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吗?”秉哥拽着楚俏进了拳馆,阿新没跟进来,他在外面问人借火抽烟。
  拳馆里乌漆抹黑,楚俏问秉哥:“梓文人呢?他人在哪里?”
  秉哥没说话,把她带到了地下室。地下室的走道狭窄,走道两边开了许多扇门,不少人频繁地进出,门一推开便是刺鼻的烟味,门一关上,所有的叫骂声,喊话声,嘶吼声都被关在了门后面。
  有人赌钱,有人赌拳,还有人出卖肉体。一阵又一阵的烟涌出来,在楚俏身边飘荡,这四周仿佛是云雾缭绕的梦幻仙境。
  楚俏被秉哥推进了一间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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