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鹏嗔骂一句，平躺下来，双手搁在脑袋后面，盯着天花板看，也不再理会赵大米。

　　赵大米看了程云鹏一会儿，发现好像没有下文，也平躺下来，也盯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赵大米，你今年多大了？”赵大米愣了愣神，债主大人这是良心发现要跟我聊天的节奏？

　　瞬间感恩戴德立刻回他：“15，你呢？”

　　“嗯，跟你一样。”

　　“卧槽，你这么大块儿，居然才15岁？”赵大米偏过头看了看程云鹏，表示了震惊。

　　“你会不会聊天啊，什么叫这么大块儿？我还没说你瘦干巴呢！”程云鹏也把脑袋转了过来，狠狠瞪了赵大米一眼。

　　赵大米被瞪得心虚了一下，又弱弱地把头转回去，接着说：“诶，那你读几年级了？”

　　“你呢？”程云鹏接着问道。

　　“我先问你的，”赵大米也懒得跟他争，“我这个假期完了就上高一。”

　　“嗯，我也是。”

　　又陷入了冷场，赵大米等了等，发现程云鹏那边似乎依然没有下文的意思，觉得他一定有个外号叫聊天终结者。

　　因为这几天来，只要自己和他对上，只要不是剑拔弩张就是气氛诡异，或者就像现在似的，只能保持沉默了。

　　赵大米觉得反正都睡不着，不如瞎聊聊。

　　就主动问他：“诶，你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又等了一会儿，程云鹏那边还是没有反应，赵大米以为他睡着了，就偏头看了看，发现程云鹏居然一直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说不上来的发毛。

　　赵大米决定再怎么睡不着也还是睡吧，真是太难聊了，就翻过身去准备假寐。就听背后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

　　赵大米感觉自己快要爆发了，很想问，大哥你到底会不会聊天？那么久回一句你当咱们是在发短信还要点反应时间的？

　　于是赵大米又转回身，面朝着程云鹏，按捺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想要质问对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聊天的聊天之魂，好声好气地耐心地解释。

　　“我猜的。你都这么惨了也没见你打电话回家求助，是不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程云鹏这次没让赵大米再等，“嗯”了一声，回了他。

　　“跟我爸吵架了，他去洗浴中心那什么，我报警抓他，被他发现了。”

　　赵大米眼睛瞪得大大的，心里暗叹，这种剧情要我怎么接话？沉默了一会儿，不禁觉得聊天之神今天一定是在考验自己~

　　程云鹏瞟了一眼赵大米惊异的表情，接着说：“你不用费尽心机安慰我了，我没啥，我才不难过，就是觉得烦。”

　　赵大米弱弱地“哦”了一声，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缓了缓，又听见程云鹏问了一句：“你呢，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赵大米说：“你要不说我都快忘了，我暗恋了一假期的隔壁邻居的表妹，突然跑来问我可不可以喜欢男的......唉，你说她怎么回事嘛，不喜欢我直说嘛，是想怎么样？给我介绍个大老爷们好甩掉我这尾随了她一假期的狗皮膏药？还有我爸......”

　　“你尾随人家一个假期。”程云鹏忍不住打断他，笑着看赵大米问，“人家居然没报警抓你？”

　　“卧槽你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啊？谁尾随了？我就偷偷看看，连人家名字叫什么都没敢问好不好？”

　　赵大米炸着毛，心里完全笃定眼前这个程云鹏绝对就是聊天之神派来消灭自己的。

　　“重点是我失恋了，失恋了懂不懂？唉，不说这个，说起来就烦。”

　　“嗯”，程云鹏应了一声，“那说说你的狗吧，说狗你就不烦了吧？”

　　一说起污污赵大米就乐，完全一扫刚才的阴霾脸，乐滋滋地说。

　　“你不知道，污污可聪明了，当初我从泥坑边走过的时候都没看到它，它陷在泥里压着肚子也发不出声来，一个劲地转脑袋啊”

　　赵大米顿了顿，接着说：“我当时啊，远远地看着就像一个泥球在那滚来滚去，特好奇，走进了才发现是条狗。”

　　“是什么品种的狗啊？”程云鹏问。

　　“品种？癞皮狗？我没注意，把它弄出来之后毛都结块儿了，只能剃光。唉，我把它弄丢的时候毛还没长回来呢。”

　　赵大米一想到这，就有点唉声叹气的。

　　“那么说，你也没养它多久嘛。” 

　　“没啊，很久了”，赵大米争辩道：“好几个月了，它就是毛长得有点儿慢。不过没关系，我觉得污污那模样，等以后长出来毛了，一定特别好看。”

　　“嗯”程云鹏又应了一声，问他：“如果找不到了，我是说如果，嗯，你~会想它么？”

　　“会吧”，赵大米说：“污污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说完赵大米觉得程云鹏可能不会接话了，突然气氛又怪怪的，有点悲伤什么的。赵大米想，今天就这样吧，打算翻过身去说句晚安。

　　话没出口，就听到程云鹏突然清了清喉咙。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程云鹏苦笑一声：“…我觉得我连朋友都没有”。

　　赵大米看着程云鹏，觉得程云鹏可能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没说出来，这种时候逗闷子说什么，我信啊我干嘛不信，有点太不够意思。于是决定好好安慰他一下。

　　“没事儿，总会有的。”

　　程云鹏不再应声，赵大米也不再试图展开话题，两人都知道对方没睡着，但也都不打算吭声了。就这样默默地就行。赵大米心想，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背井离乡的时刻，身边有个人陪着，其实感觉挺好的。

　　赵大米翻过身，闭着眼睛，嘴角不自觉翘了翘，很快就睡着了。

　　

 

　　☆、6、有情饮水饱

 

　　第二天两人醒来，什么也没说，各自洗漱完毕出门。

　　在下楼的时候程云鹏叫住赵大米，“天气预报说今天挺热的。”

　　赵大米正咚咚咚往下跑呢，回过头看他：“嗯，怎么了？”

　　“要不，我下午替你吧。”程云鹏说完超过了他，走到楼梯口出门去了。

　　赵大米心说，什么意思啊，替我？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马上往前追去。

　　“诶诶诶，你不是说你是债主吗？良心发现了啊，准备亲自替包身工卖身还债啊？”

　　赵大米一边嘴上逗着他，一边心里乐滋滋的。也说不上是怎么感觉。突然觉得昨晚的那番秉烛夜好像无意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赵大米凑过去，挨着程云鹏，贱贱地问：“诶，快说说，干嘛突然良心发现想替我啊？哈哈”。

　　程云鹏白了他一眼，很后悔刚刚自己一时冲动居然同情这个家伙，又恢复原本的口气，狠狠的说：“没什么，爱要不要！”

　　赵大米在旁边哈哈大笑，接话说：“要要要！怎么可能不要。”又绕到程云鹏面前，回过头笑眯眯地对程云鹏说：“诶，别说，你这人，其实真的挺好的。”

　　程云鹏听着赵大米在身边叽叽咕咕了一路，也不嫌他聒噪。

　　一直在回想赵大米刚刚对他说的，你挺好的你挺好的你挺好的。

　　程云鹏不打算否认，他听到那句话之后觉得很开心。

　　赵大米工作的快餐店离程云鹏发传单的地点不算远，大概就两个红绿灯的距离，除了中间得上下两次天桥，过马路有点麻烦之外，还是挺近的。

　　之前的几天程云鹏没事也会踱步到赵大米工作的这个快餐店附近晃晃…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赵大米工作的快餐店门口，而程云鹏还要再往前走走，到今天接单的工作室去领需要发的传单。程云鹏歪歪头示意赵大米进去，挥挥手就准备离开。

　　赵大米站在店门口目送程云鹏走了几步，突然又往前追了过来，他几步跟上程云鹏。

　　冷不防地用两臂一齐勒住他，把脑袋从他的右肩膀蹭过去，偏过头搁在程云鹏的肩膀上，亲密地像说悄悄话一样对他说。

　　“诶，等会儿你早点过来，咱们今天中午吃汉堡吧！老板给了我优惠券。”

　　程云鹏被赵大米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又被突然凑上来的悄悄话闹得耳朵痒痒的，觉得有些害羞，忍不住把头往左偏了偏，也不看他，只微微点了点头，“嗯”。

　　赵大米得到首肯，跟没事人一样，立即放开，然后开心地挥手，“走吧走吧！诶，记得今天早点来啊，你早到我早下班！”

　　程云鹏如获重释，头也不回匆匆往前走，一直走到他觉得赵大米根本看不到的地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摸了摸因为紧张而涨红的脸颊。唉，这个白痴赵大米！

　　其实程云鹏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在赵大米扑上来的那个瞬间，他只是觉得自己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

　　“吓我一跳”，程云鹏小声嘀咕了一句，没再多想了。

　　中午还没到，程云鹏就早早发完传单往快餐店慢悠悠地走。一路上车流行人行色匆匆，似乎只有程云鹏一个慢吞吞晃悠着。

　　程云鹏觉得自己的心态跟几天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不再那么着急的一心想要往家赶了。

　　反正还有10多天才开学，回到家也是那副老样子，还不如在这个以前从未听说过的小城市，像这样，慢悠悠的走走晒晒太阳。

　　挺好的，程云鹏想，在正午的阳光下，嘴角扬了扬。

　　很快，程云鹏就走到了赵大米打工的快餐店门口，赵大米正在距离快餐店大门不远的地方招揽顾客。胖胖的可达鸭玩偶服，脚下还是一双大大的鸭子脚板形状的鞋子。

　　时间正好，但程云鹏也没上去打招呼，顺势坐在了店门口的树荫底下，看着赵大米拖拖踏踏滑稽地跑来跑去觉得有趣。

　　有个小朋友路过，看到可达鸭就冲上来就势要抱，把鸭子撞了一个趔趄弯下腰去差点儿摔倒。只见鸭子顿了顿身体，才缓缓地站直，站直后还耐着性子，顺势低下头摸了摸死抱住自己大腿不松手的小朋友的脑袋。

　　程云鹏坐在树荫底下，拳头抵唇狂笑不止。他几乎可以想见在被小朋友撞歪的一刹那，被囚禁在可达鸭身体中的赵大米，在可达鸭的掩护下狂骂了多少个握草。

　　程云鹏的视女干计划没一会儿就被赵大米发现了。

　　赵大米转过身，刚看到那个树荫长椅上的身影，就立即摘下鸭子脑袋抱在怀里，拖着水桶一样的大脚板踢踢踏踏朝程云鹏奔来。

　　“诶诶，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啊？你在这坐多久了？诶，你等等我啊，我去换身衣服，吃饭吃饭吃饭！”

　　还真挺辛苦的，程云鹏看着赵大米晃晃悠悠往店后跑的身影想。

　　两人拿了餐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程云鹏看着赵大米捧着餐盘，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突然觉得这个白痴长得居然有点儿可爱。

　　赵大米拆开汉堡包装，双手捏住汉堡正准备大咬一口。

　　“啊，好久没吃汉堡了，你不知道我每天闻着这个味道却只能吃油腻腻的盒饭有多怨念...”

　　就见程云鹏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对他说：“你的汗，要滴到眼睛里了。”

　　赵大米听完单眨了一下右眼，双手抬了抬汉堡示意程云鹏，并顺势把脸扬了扬：“诶，帮我擦擦，手上有油。”

　　程云鹏捏过餐盘上的一张纸巾，绕过桌子站起来走了他的面前，看着赵大米窝在沙发里保持的那个偏头的姿势动也不动，只得居高临下抬手隔着纸巾到赵大米的右眼皮上轻轻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