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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人受过+番外 作者:红尘紫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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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豪门世家 民国旧影 铁汉柔情 恩怨情仇

  小亮镇静下来,接了背着《谋攻篇》。汉威在屋里徘徊时,发现小亮的画板立在一旁,里面新近画的几张‘朱理亚诺·美第奇’的人物素描,那线条勾勒得优雅流畅的人物很是传神。
  “你新画的?”汉威问,他知道小亮酷爱绘画,自幼在他颇有造诣的外公指导下,他那水墨画就颇露头角,十分的出色。去年大哥也同意小亮请了西洋的画师在学素描色彩。
  “是婷婷要的,她说‘朱理亚诺·美第奇’是所有雕塑里最美的男子,尤其下颌处的线条最美。他说除了我,没人能画出来。”小亮说到他心爱的绘画,扬起头一脸的神气。
  汉威点点头说,“不错,也画张送小叔留个纪念吧。”
  罗嫂敲门进来对小亮说:“大少爷,家里来客人看老爷呢。老爷吩咐你快去招呼一下吧,太太被老爷差去省厅办事还没回来。”
  小亮忙换衣服。
  “什么人呀?”汉威问。
  “没见过的,让我们通禀时说是‘凤阳的韩三老爷”。罗嫂答道。
  “韩世伯来了?”汉威已经有些时日没见过这位一直在南京奉职的父亲生前的结义兄弟了,知道是位贵客。
  汉威拉了小亮来到大哥的寝室,大哥已经起身靠在床边同韩延胃说着话。
  见了恭恭敬敬的同他问礼的汉威和小亮,韩延胃也同他们寒暄几句,然后问汉威:“听说你要出国读书了?”
  “是的,”汉威答道。
  “可惜少了个人给你大哥分忧了。”韩延胃感叹着。
  正聊着,罗妈又来禀告说倪舅爷和雷先生他们过来了。韩延胃就客套几句告辞。
  小亮去客厅迎另一帮客人,汉威便替大哥送韩延胃出门。
  韩延胃低声对汉威说:“劝劝你大哥,让他近来心事不要太重了。中央那边的压力,他能挡就挡,挡不了就安天命吧。他也不容易,老帅和七爷去得早,汉辰他年纪轻轻就落了这么重的担子。好在他是个争气要脸的,杨家硬是被他挑起来了,没有落得象胡子卿他们这帮子弟那样败了家,被人耻笑。汉威你也多体谅他。”
  一批批客人迎来送往的忙乱了一上午,直到玉凝姐回来才换下他们。
  小亮拉了汉威的胳膊说:“小叔,要没你在,我真不知道如何应付呢。”
  汉威虽然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他。可是想想刚才场面上小亮那手足无措,词不达意的尴尬样子,想小亮定会又遭大哥一场训斥。
  可转念一想,又有我什么关系呢?后天一走,就一了百了了,就是想为杨家这些繁琐的事情操心,怕也没个机会了。
 
  唇枪舌剑
 
  临行的前一天,汉威辗转反侧。同大哥生活的近二十年的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大哥的残酷、温情、斥骂、关爱和打在他身上那狠毒的家法,自童年起到军校及至戎马生涯的这十九年里所有记忆片段就在脑子里不停地翻演着,一刻不停。
  就这么离开,汉威也是良心不安。毕竟生母的死跟大哥又有什么相关呢?
  他犹豫的跟舅父商量,能不能缓缓再出国,大哥身体不好。舅父苦口婆心的开导了他一晚,第二天陪了汉威去杨汉辰家辞行。
  余梦吉毕竟书生意气,到了杨家,话不投机没几句,就将一叠钱票扔到书桌上说:“我带来了,还杨家的钱,当年杨大帅买我妹妹的钱连本带利,还有她清单里列着的耗用过的杨家的物件折的钱,全在这里,只多不少。杨少帅点点吧。”
  杨汉辰怒视着余梦吉,愤然道:“拿走! ”
  “我妹妹不想沾杨家任何东西!”余梦吉坚持道。
  汉威一袭长风衣,挺立的领子挡了半个憔悴的脸,木讷的立在旁边看戏般听他们争吵。
  “你少再假仁假义了,”大姐杨凤荣在一旁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把推开弟弟汉辰冲到前面,终于愤怒的嚷了出来:“杨家的男人若是有个亲妹子,就不会让她为了男人的过错去卖身給人做小。”
  所有人都震惊了,没想到大姐凤荣居然如个半路杀出的女程咬金一般开始冲锋陷阵了。
  “你倒还有脸在这儿惩威风,还嘴里一套儿一套儿的。当初卖你妹妹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威风?如果你当初不給你爹娘闯那么大的祸,怎么就把个好端端的女孩儿断送了?”犀利刺耳的言语让余梦吉没话了,他从话音里判断这个人可能就是汉威说起的大姐。
  汉辰欲阻拦,凤荣甩掉他的手挺了胸指着余梦吉的脸穷追猛打道:“一个男人,自己做事不敢当承,出了事就缩进王八壳,拿个女孩子去顶家里塌下的房顶,你还是人吗!倒底是我爹乘人之危,还是你余梦吉禽兽不如!……你想过你妹子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家,花儿一样的年龄就强被卖去給人家做小妾是什么心情?也就你余家祖上还积德,让她最后命好卖到了杨家作小;若是我爹不买了她,余家也会为了救你这个独苗儿,把你妹子卖去别的人家做小或是妓院窑子当姐儿。你也打算象今天这样,去腆了脸寻了那些嫖客们去讨说法,倒底是哪个嫖客花了钱了还玩死了你妹子?”
  余梦吉一时无言以对,气得浑身瑟索颤抖。他想说自己是为了革命身不由己,他想说父母背了牢里的他做了这个决定。但是有用吗?而且遇到这种泼落的悍妇,余梦吉是秀才遇兵了。
  “别说了!”立在一旁的汉威听了大姐侮辱自己母亲的话越来越不堪,含泪喝止着。
  激动的凤荣大姐反手掴了汉威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场众人都惊了。“还没你插话的份儿呢!”凤荣一句话喝住了汉威。
  见余梦吉落了下风,凤荣又奚落道:“余大爷要是二十年前有这份心就好了。大家都落个干净。说了半天,你是亲眼见过你妹子在杨家如何受苦了吗?那你听过你妹子在杨家当初如何受宠的吗?我爹出征时,小夫人每次都立在院里祈祷,立在长廊上向出征的方向远眺,彻夜不睡都不怕染了风寒。因为那是她心里仰慕的英雄。我爹对小夫人那份用心,陪了她品茶下棋不说,为了帮她采头场梅花上的积雪存了泡茶,一个声名赫赫的将军,居然冻得双手僵冷的在花园站了大半天,一朵一朵细致地扫存梅瓣的积雪。你知道什么?”
  听了这些话,所有的人都动容了。沉默饮泣的,木然失神的。凤荣一把拉过一旁哭得泪水涟涟的小弟汉威,“还有这个小东西,从小就被我爹捧在手心上,你让他说,杨家对他怎么样? 打他管他,那是为了他不跟你余舅爷一样走歪道,毁人害己!”
  余梦吉也调整了情绪同杨凤荣对峙道:“但你否认不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威儿的娘是被性情暴戾的杨家老爷杨大帅折磨而死的。余家同意把女儿交給杨家,本以为杨家这么个名门大家能让舍妹在家门蒙难的时候有个避难之所,不想杨家这么冷血残酷!”。余梦吉说到此也动容地泪流满面。“梦吉不孝,当年牵连家门,但万不成想牵连小妹遭此不测。梦吉流亡东洋前,小妹是笑着跟我讲,‘妹妹此去是嫁了个如曹操、项羽般风云一世的英雄,哥哥应该觉得是因祸得福,高兴还是。’。我是看了她满心欢喜,才别无牵挂的走了。本来功成名后就赶了去惠州看她,怎么成想却成了一杯黄土对两眼清泪的人间憾事。”
  听得在场众人掩涕唏嘘,悲声四起。
  杨凤荣也红了眼眶说:“你倒只想了你妹子生了威儿,就要带他走。你可知道威儿的命是怎来的吗?威儿八岁那年城里闹瘟疫,全城死了近一半人口。杨家多半人没能幸免。”
  “大姐!”汉辰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紧张的制止着。但是杀红了眼的杨凤荣不顾左右的并未理会汉辰的劝阻接着申诉道:“当年威儿也染了瘟疫,还有我那威名赫赫的七叔杨焕雄。我爹急得费尽心思才找到了个西洋教士求得了四片救命的西洋灵药,那本是給我那英雄一世的七叔救命的。可为了救威儿一命,七叔竟然瞒了大家把药給了威儿服下。自己丢弃了性命。”。本来气势汹汹的大姐凤荣谈到此开始抽噎了泣不成声。
  最震惊的还要算是汉威,他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如五雷轰顶般呆滞不语。他当然知道那传说中的人中翘楚的英雄人物七叔的死,是杨家最大的灾难和遗憾。
  多少次大哥彷徨的时候都会感慨‘如果七叔还在就好了’。他一直以为七叔是因为没逃过痨病才送了命,没想到后面有这么段曲折的悲剧。七叔的音容笑貌他仿佛还能记起,而七叔的英雄传奇却都是他长大后陆续听人传诵的。七叔的死居然是为了救自己?他转头看着大哥汉辰想得到证实,汉辰也正是掩了面调整着自己在强忍悲痛,只说了声:“大姐,往事莫要重提了。你还嫌小弟的负担不重吗?”
  “怎么不提,老七还那么年轻有为的年纪,才二十七岁。我都记得当年爹拿了那药在威儿和他的房里走来走去,撒手谁他老都舍不得。但老七竟是他辛辛苦苦雕琢出来的心血呀,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前脚把药交给老七,老七他就……老七说杨家对不起小夫人的太多,他就当偿债了。”凤荣哭喊着歇斯底里的对余梦吉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杨焕雄的名字,当年谁不挑大指夸赞。‘骏中赤兔马,玉中和氏璧,人中杨老七’这句话谁不知道?我杨家好端端一个男儿,就拼了命换了威儿这小畜牲的命。你凭什么带威儿走?”
  汉辰强忍了盈眶的热泪,沉了脸,转身对汉威道:“你要走就快跟你舅父离开吧,我不拦你。”
  又吩咐胡伯打开祠堂门对汉威说:“进去给爹和七叔磕个头,毕竟生你养你一场。出了宗祠的门,你就不是杨家的人了。”
  汉威立在那里挪不动步,如此的残酷的抉择,出来杨家宗祠,他就不再是杨家的人了。依大哥的性子,杨家日后定不允许他再回来了。
  但是母亲呢?母亲到死都是那么的恨杨家,都不肯留下杨家的任何东西,都想过溺死自己,是不是就因为他杨汉威身上还有一半杨家的血液?而今天才得知的那个用了自己的一线生机来换他性命的七叔呢?又该如何在地下评判他今日的离开?
  “去,进去跟爹和七叔说,你决定不再姓杨,你决定要离开杨家。”汉辰喝令道。
  “威儿,咱们走。等到了国外,你外公外婆就等着你呢。”余梦吉拉了汉威要走。汉威迟疑的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大哥不动声色的面容。“大哥~~”
 
  颜面尽失
 
  汉威慢慢的转向余梦吉,默默的叩了三个响头,忍了泪哽咽道:“舅舅,汉威不能走。”
  “威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都安排好的事情吗?”余梦吉惊诧着问汉威,他猜出心性纯良的外甥可能是因为听了那个泼女人的陈年旧账后动了情,不忍心离开了。
  “威儿!你留在杨家就不怕日后他们也~~”余梦吉提醒到。汉威一眼的泪水,低头不语。
  杨汉辰依然用他那平缓中略显刚硬的语气说:“杨汉威,我只給你这一次机会。去?你就现在跟了余舅爷马上离开,你跟杨家从此恩断义绝,各不相欠!留?你就給我规规矩矩的滚进祠堂,听候家法发落!从此再不许提离家二字!”
  汉威忍了泪,用手背沾沾脸上的泪。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下,从地上爬起身,犹豫地看看舅父余梦吉。
  余梦吉也是无限的焦虑,生怕这个千辛万苦才寻回来的外甥又一念间走错了路,就此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汉威那清俊的面容, 剑眉秀目下忧郁无奈的眼神流露着愧欠的神色。走近他时低声说:“舅舅,威儿是杨家的骨血。你还是离开这里吧,自当可怜威儿。”
  说罢,扭过头去,迈步朝大开的祠堂走去。
  “不走了?”凤荣犀利的话语似是嘲弄着余梦吉。“杨家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你带走的,余舅爷请回吧。”
  祠堂门口,众人跟过来都不由止住了步子。女人在平日里是不能随便进祠堂的。
  汉辰背了手,一副杨家一家族长的沉稳和威风。望了跪在祠堂供案前的汉威命令道:“请家法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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