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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 作者:谦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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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强强

 
    “爸,你在里面吗?我是许朗。”
 
    里面沉默了一下,可以想象到李貅那一副不爽的表情。
 
    “进来。”我爸说话了。
 
    书房里,我爸坐在书桌旁边,面前还摆着吃药用的温开水和药盒,看来今天早上李祝融不在家是送他去医院检查了,一入冬我爸精神就不太好,家庭医生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李祝融早说要去军区医院,我爸一直说没事。
 
    怪不得李貅连嘴都不敢回一句。
 
    难得看见他穿正装,看来事态确实很严重,他一身黑色西装,连领带也打上了,深棕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一张脸满是青年的英气,神色有点凝重,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但因为我爸,又不太敢说。
 
    李家这一对大小阎王,也只有这个命门了。
 
    “把事情跟小朗说一说,让他自己决定。”我爸咳了两声,看了一眼李貅。
 
    李貅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声音干巴巴的:“郑敖的奶奶心脏病犯了,不是很严重,但现在郑家只有郑敖在,我爸说他一个人应付不了郑家那些管七管八的破远房亲戚,准备把这边的事交代好就带着我过去,帮他镇一下场。爸说让我问你要不要去……”
 
    他对李祝融和我爸一视同仁,都叫爸,但是光听语气,就能分出不同,叫李祝融是很平淡的,叫我爸就带着点有恃无恐要搞事的意思。他小时候就喜欢胡作非为,吸引我爸的注意力,因为知道我爸对小孩子最温柔,心又软,越闹越上心,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我爸看着我。
 
    我爸对我是很温和的,大概因为他心里总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所以从来不逼着我做什么,连硬性要求都很少提,像刚刚教训李貅那样教训我更是少。
 
    我抿了抿唇。
 
    “我去换衣服,要在那边过夜吗?”
 
    李貅愤怒地看着我,但是碍于我爸在场,不敢说什么,只是瞪着我。
 
    我爸笑了,得意地看了一眼李貅,这个表情的意思是“看吧,我就说小朗没你这么不听话”。
 
    那天晚上,郑野狐说了很多话,有对有错,但有一句话,是对的。
 
    我爸这种人,骨子里有一种天生的善良正直,那是无论多坏的境遇,多残酷的生活都磨灭不了的。他明明并不强壮,身体也不好,但是他这种人很像一轮小型的太阳,那些温暖的光明的东西,是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就算在最黑暗最肮脏的沼泽里,也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光,照亮身边的人。他对于人性,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乐观,也许很多人不喜欢他这种人,觉得傻,觉得天真,但真正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恰恰就是这种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像他。
 
    但我从来不想让他失望。
 
    -
 
    等我换了衣服下来的时候,李祝融已经站起身准备走了,身边一堆人都散开了,大概是各司其职去了,只有郑家的管家恭谨地站在他身后,李貅一脸不爽地站在楼梯下等着我。我爸看了一眼我身上穿的厚厚的羽绒服,很满意的样子。
 
    “把这个带上。”我爸把一件斗篷递给李祝融,外面下着大雪,发生了这样的事,李祝融神色很冷厉,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我爸大概想安慰他,他目光温和地看了我爸一眼,说了句:“晚上可能不回来了,你早点睡。”
 
    我爸点了点头:“路上小心,别让司机开太快。”
 
    李祝融揽了揽他肩膀,扫了李貅一眼,示意我们跟他走,大踏步走了出去。
 
    外面雪花铺天盖地,还刮着风,我刚从室内出来,被冻得窒息了一下,还好车就在外面等,我上了车还有点回不过神,李貅大概很生气,不想理我,扔了个保温杯给我,里面是我爸让厨房准备的姜汤。
 
    我一口也喝不下去。
 
    喉咙里像梗着鱼骨头,一刻也不放松地疼,我很想听李貅说点什么,比如郑敖有宁越,郑敖不需要我这样的话,这样至少我不用去想郑敖此刻有多难熬,不会因为他现在的困境而心软,不用感同身受。
 
    我不是为了我爸的期待而来的,我知道。
 
    尽管我心里告诉自己,我来,是作为一个曾经的朋友,是因为他在我最孤独无望的时候陪过我,现在我会还给他。
 
    但是我还是喜欢他。
 
    我知道。
 
35时局
 
    我并不是第一次来郑家。
 
    以前郑敖很想把我哄去给他爸爸收养,所以带我来过他家,他家的房子很漂亮,中式庭院,因为持家的是他奶奶关映的缘故,所以比李家还要有家的感觉。我记的他奶奶不喜欢花草,关家是东北的,他奶奶是长女,年轻时候是个英姿飒爽的美人,还骑着马戴着貂皮帽子在雪原上打猎。
 
    他那时候把所有好吃的东西和玩具都摆出来,让我当他哥哥,我没有答应。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是郑家收养的话,他现在对我会更加肆无忌惮吧。
 
    -
 
    李祝融的披风是玄狐的,一下车就落了一层雪,管家在旁边给他打伞,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外面风雪漫天,他一个人走在前头,李貅在他身后半步跟着,一行人都寂静无声,走得杀气腾腾。
 
    郑家外面停了很多车。
 
    还有人守着,郑家这一支三代单传,亲戚都隔得远,但是贼心不死,郑野狐出了事,郑敖年纪又小,他们肯定一听到消息就都赶了过来。
 
    李祝融走过去,还有不长眼的郑家亲戚不认识他,敢走到他面前来挡,他一脚踹过去,穿着部队的皮靴子,又是练过武的,那人直接滚到雪堆里,想也知道他脸上表情有多冷厉,吓得其他人声也不敢吭,赶紧让到一边。
 
    院子里已经落满了雪,许多杂乱的脚印是走向郑家主屋的,已经被雪盖得模糊了,那些人肯定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屋前的回廊上也是人,这院子据说是清朝留下来的,以前是什么亲王的住宅,郑家从开国时一路传下来,一直住在这院子里。现在已经挂在军区名下了,刚刚车开过来,重重门禁,想必这里还住了更了不得的人。这里的人稍微有眼色点,看见李祝融都悄无声息地让开了。
 
    门是关着的。
 
    李祝融扫了一眼紧闭的大门,一脚踹开。
 
    屋子里满是人,炉子里熏着香,郑敖一个人坐在主座上,两侧站着坐着十多个人,都在劝说着什么,门一被踹开,所有人都回头看,大部分人脸上都和郑家人长得有几分相似,郑敖站了起来。
 
    进门的时候我听见他似乎在说什么“……别以为我郑家没人”之类,门一开,他抬起眼来,似乎看见了我,我总觉得他眼圈红了一下,但他下一秒就调转了脸,看向了李祝融。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而尊敬。
 
    “李叔。”
 
    李祝融把斗篷一脱,管家接了过去,挂在衣架上,紫檀木衣架上已经挂了一堆七七八八的大衣,管家都取了下来,把斗篷上的雪拂下来。
 
    李祝融走到最前面,郑敖已经拖开一张椅子,他施施然坐了下去,脱了皮手套,扔到一边。他穿的是军装,我印象中他是有军衔的,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搭着二郎腿,脚上穿的军靴底还沾着雪泥。然而他脊背笔直,肩膀宽阔,一身杀伐决断的戾气,就算这样傲慢地坐在那里,也让人不敢逼视。
 
    他的轮廓极深,鼻子笔挺且直,眉眼狭长有英气,坐下去也不说话,嘴角一勾,冷冷笑了。
 
    “郑家什么时候连杂种都可以进来了。”他正眼也不看这些人:“郑敖。”
 
    “我在这。”郑敖穿着黑色正装,款式有点像中山装,立领,衬衫领口雪白,一张脸毫无血色,只眼角有一点点红。
 
    “把他们清出去,我们讲正事。”
 
    那些人面面相觑,大概也知道李祝融不好惹,但又舍不得这天赐的时机,终于有个人忍不住开了口:“我们也是郑家人,怎么能算外人?”
 
    话一出口,李貅先冷笑了一声,他年纪小,还没有李祝融的城府,这一笑有点看猴戏的意思。
 
    “你们是姓郑,可惜这里是我们郑家的事,这个郑是郑野狐的郑,”郑敖冷冷地回他们:“就算我父亲不在,还有我郑敖,几时轮得到你们想来就来。我看着亲戚面子,不想撕破脸,你们不要不知好歹。”
 
    这些人看郑敖态度坚决,李祝融坐在这里,他们是不敢说一句硬话的,只好开始讲起人情来:“小敖你是误会了,我们不过是看你父亲出了事,怕你一个孩子处理不来,想过来帮衬帮衬。”
 
    郑敖冷笑了一声。
 
    “小敖也是你能叫的。”他眼神轻蔑地很:“我父亲命大得很,不劳你们操心。要帮衬,等我死了再说,只怕你们这群老骨头熬不到那时候。给我滚回天津去 !”
 
    郑家之所以和亲戚关系那么差,似乎是因为当初十年浩劫里吃了亲戚的不少苦头,郑敖的太爷爷就是被亲戚斗死的。后来形式好了,虽然不至于秋后算账让人看笑话,但是把他们都迁了出去。
 
    这群人还要再说,李祝融挑起眉毛,叫了两个字:“警卫。”
 
    众人都悻悻地走了。
 
    -
 
    “其余人都出去,我和郑敖说话。”李祝融不知道是不是从郑野狐那里听了什么,加了一句:“李貅和许朗留下。”
 
    我看了一眼李貅,他把脸别开,不肯理我。
 
    要我真是郑敖的什么人,留下来也不算什么,但是,我只是他的一个曾经的朋友,如今接近绝交边缘,留在这里就有点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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