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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 作者:谦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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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强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敖站了起来,手里端着杯子。
 
    “李叔,我敬你一杯吧,多谢你的照顾。”
 
    郑野狐走后,李祝融做的事堪为长辈的典范,对外把李家和郑家绑在一起,杜绝了所有人的觊觎,对内则无条件信任郑敖,放手让他去做。在所有同龄人中,郑敖是唯一一个在这个年纪就承担起这么巨大的责任的,这个年纪,李貅都算是能干的了,其余像王朗贺连山都在吃吃喝喝玩女人。郑家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实在无人可用,但李家却义无反顾地跟着一起冒险。
 
    李祝融举起杯子,对着他举了举。李家人都拽得不行,这已经算是非常看得起郑敖的表现了。
 
    李貅看见,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我猜这一哼的意味大概是“你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至于“运气好”具体指的是什么,李祝融如果知道,应该会揍他一顿的。
 
    “夏叔,也多谢你。”
 
    夏宸年轻但是辈分高,而且实至名归,也坐着喝了这杯酒。
 
    郑敖第三杯酒,却朝着我爸。
 
    “许叔叔,这杯我敬你,我年少无知,多谢许老师体谅。”
 
    满桌人都没猜透这杯的意思,我爸也十分困惑,端着酒杯站起来,看了我一眼。
 
    我们在短暂的眼神交流中传递了无数信息。
 
    我爸的眼神意思是:郑敖怎么会敬我?难道是因为那个红包?
 
    我的意思是:不可能,红包我还没给他。
 
    不过我爸还是接受了郑敖的敬酒,只是酒是李祝融代喝的。
 
    郑敖坐下来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
 
    他礼貌地朝我笑了笑。
 
    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
 
    吃完晚饭,客人都要回去了。
 
    我爸身体不好,不能送太远,我和李貅送他们到花园外面去。
 
    李貅送夏家,我送郑敖。外面下着鹅毛大雪,管家给我们打伞,我让他去送夏家人,和郑敖打着伞一起穿过花园。
 
    李家种玫瑰种得多,路边的玫瑰上积满了雪,都说梅花有风骨,我却很喜欢玫瑰,刺有刺的坚硬,花有花的灿烂,明明是一株花,却长出乔木的冲天之势。雪一下,枝干根茎冷如铁,来年春天,又是华枝春满,花开似血红。
 
    管家给我们的是两柄黑布伞,小道很窄,我们一前一后走去门口,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大衣的后摆,靴子后跟沾满了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有了这样坚毅沉默的背影。
 
    我送他到门口,车在外面等。
 
    他打着伞,转过身来看着我。
 
    “就送到这吧。”他表情平静,丝毫不见先前的狼狈,他的大衣是黑色的,整齐领口托出比雕塑更漂亮的一张脸,但他的眼中没有笑意。
 
    “好。”我低了低头,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连忙从口袋里拿出我爸给的红包来:“这个给你,是我爸给的。”
 
    他接了过去,他戴着手套,碰到我手指。
 
    红包被拆开了。
 
    “……莫信今日霜欺雪,且待明朝花满楼。”他把我爸写的格言念了念,笑了起来:“倒是好兆头。”
 
    “是啊。”我顺着他说了一句。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寒暄,问候,拜年的吉祥话,都已经说得干干净净,连送别的词都已经说完,我是他的朋友,朋友只能送到这里。
 
    先前他问过我,爱是什么样的。那时候我满心要当一座冰川,并没有回答他。
 
    现在想想,爱大概是很深的绝望和思念,因为你站在他面前,知道这个人不会属于你,他的未来,他的人生,容不得你参与,他身边的那个位置,车里的副驾驶座,过年时身边的那张椅子,还有他觉得冷的时候会去的地方,都与你无关。
 
    但是,就这样目送他离开,知道他会走向更远的地方,有更好的生活,会像所有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圆满而幸福,自己心里也觉得安心。
 
    我们之间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故事,很复杂很复杂的恩怨,最终走到现在,无悲又无喜。
 
    我打着伞站在原地,看着他往前走。
 
    他来的时候只有两辆车,郑偃打着伞等在车外,给他开了车门,他低头似乎要上车,又转过身来。
 
    “许朗,后天他们到我家拜年,你会来吧?”
 
    “会的。”
 
46心境
 
    这几家的规矩,拜年向来是轮着来的。
 
    初三我们去了夏家。
 
    北京其实有两个夏家,一文一武,夏知非是真正的军人,夏宸这一支就偏文,两家同气连枝,住得也近,夏宸父母去世得早,夏知非对他多有照顾,所以现在两家亲得像一家人一样。
 
    我们去看了陆非夏。
 
    陆非夏小时候对我很好,那时候他和我爸体质都弱,冬天去泡温泉,他性格很跳脱,静不下来,夏知非事多,有时候不能守着他,夏知非一走他就怂恿我爸搞事情,不过我爸比较老实,都不太敢听他的。他还喜欢跟小孩子玩,当时李貅老欺负我,他就鼓励我跟李貅打一架,我说我爸说哥哥要让着弟弟,他嗤之以鼻,说:“你别信这个,许老师就喜欢皮孩子的,你越皮他没办法,来,我教你怎么在地上打滚。”
 
    据说陆非夏以前不叫这名字,后来改的。
 
    很多人以为像夏知非这样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人都活得恣意潇洒,其实不是。学术界有个“圆圈定律”,说人的知识面是一个圆,圆外是你不知道的领域,你的知识面越大,就会发现自己不知道的领域越多。
 
    人生往往也是这样。
 
    真到了夏知非这个高度,就像圆圈更大了,他们的无奈、他们所发现的人力不能及的地方也会越来越多。生老病死,因缘际会,半点不由人。平凡人的问题都能用钱权解决,所以可以诉诸于自己的努力。但是到了努力也不行的时候呢?
 
    所以他们这些人里面,很有一些信命的。就算不信,也是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对那些大师也是很尊敬的。关映就很信这个,郑家人丁单薄,所以人的名字都是按着动物取的,郑野狐的狐狸,郑敖的鳌,都是在佛前占出来的名字。夏知非原先是最不信这个的,他是军人。
 
    如今夏知非还是老样子,挺拔英俊,像一棵参天大树。但他的手腕上多了一串佛珠,影影绰绰地从白衬衫和黑西装的袖口看见。我印象中他一直是军人作风,干脆利落,从不戴这些东西的。
 
    当然京中还有个传闻,说陆非夏年轻时就一路多灾多难,几次差点死了。他原名不叫这个,后来有大师见了他,说是童子命,活不到成年的,要改名,最好能借一个人的运势,夏知非就把自己名字里的两个字给了他。他是天生的贵人,京中人都知道,夏家当年出事,一家老小几代人死得干干净净,就剩他一个。这么硬的命,可惜还是保不住陆非夏。
 
    我在夏宸家坐了一会。
 
    陆嘉明很会种花,而且他种花的方法很有意思,他很喜欢花草是本来的样子,都是种在地上,也不刻意娇生惯养,不定时浇水,竟然都养得蓬勃茂盛。夏家的花园里有树,雪被就没那么厚,雪地里钻出许多深紫明黄的藏红花,花瓣上带着纹路,开得很灿烂,看得人心情都亮了起来。
 
    李貅虽然从小就很霸道,但从来不踩他的花,和夏宸打了招呼就找陆嘉明玩去了。我坐在客厅里喝茶,跟夏家的管家说我就坐着看看书,不用刻意招待我。
 
    我得在夏家多待一会,因为李貅很久没看到陆嘉明了。
 
    我坐了一会,又来了一拨客人。
 
    夏家处事中正,而且夏宸是个君子,所以人缘是很好的。我坐在客厅喝茶,看见人来了,站起来准备打招呼。
 
    先进来的是叶岚子。
 
    外面下大雪,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墨黑长发,明眸皓齿,很漂亮。她看见我就朝我点了点头,算是笑着打了招呼。
 
    跟着叶岚子进来的是周勋,据说他们婚期已经提上日程,叶素素攀着周勋的手臂,她是很崇拜这个姐夫的。王娴在最后面,这几个人似乎是一起坐车过来的。
 
    我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夏宸出来接待了,他们都齐齐给夏宸拜年。
 
    上次见叶素素,她还和我很亲昵的样子,这次她却不怎么理我了,看我的眼光还有点带着气的感觉。
 
    他们拜过年就要走,因为后面还有别的地方要去。我也起身送了一送,出门的时候叶素素忽然瞪了我一眼。
 
    “你准备怎么办?”她问我,明明是第一句话,却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我被她弄得满头雾水。
 
    “你说什么?”我问她。
 
    她顿时一副生气的样子,想要再说,叶岚子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素素,要有礼貌,姐姐在家怎么说的。”
 
    叶素素不情不愿地住了嘴,眼神还是很气愤,气冲冲地掀开帘子出去了。
 
    其实我并没觉得叶素素有多没礼貌,不过既然叶岚子不让她说,我也没有再问。叶岚子朝我点了点头,当做告别,倒是王娴看了我一眼。
 
    小女孩子的心思太难猜,我也没太在意。
 
    去郑敖家是下午了。
 
    陆嘉明也跟着来了。
 
    到郑家的时候,郑敖在接待客人,管家把我们安置在客厅,说等会郑敖就出来,李貅懒得等,带着陆嘉明不知道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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