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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 作者:谦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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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强强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跑了之后,郑家和李家的关系会更僵,郑敖一定会找我,你就有了机会。”我告诉她:“最重要的事,我知道你可以用一个人来取代郑敖。”
 
    “谁?”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苍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袖口的黑貂,我摸不准她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故弄玄虚。
 
    “郑敖的儿子。”我说了出来:“我知道他在哪。”
 
    她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有什么用,奶娃娃一个,我们孤儿寡母,不是案板上的肉么?”
 
    我听得心惊。
 
    她果然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
 
    她知道,但是却不插手,默不作声地把那个孩子放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就算被虐待,她也无动于衷,因为那只是颗棋子,没有长成,就不算她的曾孙。
 
    而且,听她话里意思——孤儿寡母,是对郑敖动了杀心。
 
    我想,她这辈子,大概也就对郑野狐真正付出过母爱和亲情。
 
    可惜郑野狐伤了她的心。
 
    “你可以等到郑敖把局面全部稳定下来,再动用到那个小孩,”我强迫自己像谈论一颗棋子一样谈论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孩子:“你甚至可以等他长大,再接他回来。”
 
    “先不论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关映仍然在不急不慢地摸着袖口,嘴角带着冷笑:“等郑敖把局面稳定下来,还有我站的地吗?”
 
    郑家父子的嘴都像极了她,笑起来总让人觉得冷。
 
    “所以你要和我合作,”我跟她说:“你可以拿我来威胁郑敖,我会给你一些东西,等我逃走之后,你可以拿这些东西来威胁郑敖。”
 
    “你觉得他会为了你受我威胁?”关映眼里满是轻蔑。
 
    “你孙子关了我两个多月也不肯放我走。”我毫不示弱地回答:“拿我的命来威胁至少比拿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更有用。”
 
    关映真是女中豪杰,我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反应竟然不是扇我两耳光,而是跟我讨价还价:“你逃出去之后必须呆在我的人那里,直到事情结束为止。”
 
    现在轮到我笑了。
 
    “不可能。”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是要自由,不是从一个牢房逃到另外一个牢房,我去哪里不能由你决定。”
 
    刚刚我那么过分的话她都没生气,这句话她竟然直接站了起来。
 
    “那就不用谈了,”她态度坚决,语气轻蔑:“你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后天就是郑敖订婚宴了,你可以多吃点蛋糕。”
 
    “我不在乎郑敖订不订婚!”我站在她后面说:“我才二十一岁,有的是机会逃出去。倒是你,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就只能在安心养老了!我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郑敖订婚之后,我就不会找你合作了,因为你也没有这个能力了!”
 
    她冷哼了一声,推门出去了。虽然有点颤颤巍巍,态度却仍然高傲得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我一个人坐在太师椅里,虽然刚才讨价还价的时候振振有词,其实我的手一直在发抖。
 
    也许是在屋子里待得太久了,我渐渐觉得冷了。外面管家在大声指挥佣人们把盆景摆好,宴会的棚子已经搭起来了。
 
    好在,我仍然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与虎谋皮也好,驱虎吞狼也好,引火烧身也好。我只想逃出去。
 
    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
 
    我在那个屋子里坐了一会,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躺在卧室床上,郑敖在床边坐着,他的大衣压在我被子上,他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戴着眼镜在看东西。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戴眼镜,很薄,银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他戴眼镜也好,显得五官没那么女气了,气质更冷峻一点。
 
    我靠在枕头上看了一会他,他过了很久才发现。
 
    “你醒了?”他取下眼镜放在一边:“你怎么在那么冷的地方睡?”
 
    我觉得喉咙有点痛。
 
    “有点困,就睡着了。”
 
    他伸手来摸我额头,大概是刚醒过来反应迟钝,我竟然没躲开,他的手指很长,掌心很暖。
 
    “有点凉,”他没有收回手,而是替我把额头上的头发别开了:“等会吃了晚饭,我让医生过来看一下。”
 
    “不用了,我感觉很好。”
 
    他没反驳,只是摸了摸我额头,把手收了回去。
 
    大概这样平静相对的时刻太难得,我们都有点不习惯了。
 
    房间里灯很暗,不知道他怎么看得见书的,我看见他眼睛旁边那道淡红的伤口似乎好了一点。
 
    “疼吗?”
 
    “什么?”他顺着我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那道伤口:“还好,习惯就好。”
 
    他从来没挨过别人的打,怎么习惯?
 
    我垂下了眼睛,看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
 
    管家大概一直在听墙根,过了几分钟,就轻手轻脚地过来告诉郑敖厨房那边可以开饭了。
 
    -
 
    我其实知道他为什么会近视,因为最近我很嗜睡,常常一觉醒来,就发现他坐在我床边,就着一点昏暗的灯光看东西。
 
    他自己睡觉时候不能有光,就以为我睡觉时候也不能有光。
 
    其实我怎么样都可以睡。
 
    我其实很容易,很容易满足。只要一点点的迁就,一点的照顾,我就会再也没办法硬起心来。
 
    但我们却走到这一步。
 
    -
 
    晚餐比平时丰盛很多,大概是因为要举行订婚宴,厨房里食材很多,吃到一半,又送上一盅汤来,景泰蓝的碗盅,郑敖一见就皱起了眉头,管家还浑然不知,喜气洋洋地跟郑敖报告:“这是老太太刚刚传话让厨房做的,说是送给许先生补身体的。”
 
    管家大概以为这是关映和郑敖这半年来的冷战终于有了缓和机会了。
 
    郑敖刚要说话,我招手叫管家:“端过来吧。”
 
    葳蕤华彩的盅盖一掀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药膳,我拿起勺子捞了捞,捞出一块乌鸡,再一捞,捞出一枝当归。
 
    当归黄芪乌鸡汤,女人喝的。
 
    后天就是叶素素的订婚宴,她请我吃当归,当归当归,自然是不要再腆着脸留在这里的意思。
 
    看来她对我那句冒犯的话也不是一点不生气。
 
    郑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大概是顾忌我在,没有当即掀桌子,声音里已经带了冰碴子:“端回去让她自己喝!”
 
    “不用了。”我按住了管家的手。管家吓傻了,打量了一下我们,然后把手收了回去。
 
    我就在郑敖的眼前,一勺一勺地把那碗汤喝完了。
 
    妾也好,偷也好,真正作践我的其实是他。我都担得起他这样的侮辱,怎么担不起别人一碗汤呢?
 
    何况,当归当归,关映是同意帮我逃走的意思,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我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56恩怨
 
    晚上我又梦见当年。
 
    大概是一个人睡的缘故,半夜醒了过来,倒不是冷,就是觉得空落落的,窗外的黑暗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我坐在海中的一叶孤舟上,不知道自己会去向哪里,有生之年,还会不会再回来。
 
    我靠着窗户坐到了天亮。
 
    天亮起来,最开始是黑暗的颜色变浅,然后就有可以清晰看见的光,我听见管家在和厨师说话,外面下了雨,他们在说明天的天气。说希望是个大晴天,不然有点难办。
 
    吃早餐的时候,我问管家,管家说郑敖已经上班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没办法做任何事。
 
    像知道明天就要开学,今天就算玩,也玩的不开心。
 
    关映大概是怕我听不懂她意思,上午还让人过来传了话,说“老太太让许先生明天玩得开心一点。”
 
    管家大概是以为关映是来气我的,特地放下手上一堆事,开导了我一会儿,大意是说郑敖身居其位,身不由己,要我看开点,其实这个圈子都是这样之类……
 
    他并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看开了。
 
    我甚至不用再看见郑敖了。
 
    我要走了。
 
    -
 
    天刚黑郑敖就回来了。
 
    当时厨房还在准备晚饭,我在饭厅看书,他进来的瞬间恍如隔世。
 
    “怎么了?”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
 
    晚餐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勉强自己吃了很多,因为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郑敖大概是以为我胃口很好,所以心情也十分好,管家仍然不放弃,过来凑趣讲了点这两天忙中出乱的笑话,想让我心里芥蒂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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