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作者：寒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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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真说：“别睡桌上，容易得青光眼。”
陆宣把脸埋进手臂里，闷声说：“动不了了，你们抬我进去。”
沈真说：“抬不方便，公主抱吧。”
沈真把手放在陆宣腰上，陆宣立刻站起来自己往卧室走。
计田道：“陆老师，不去院子里睡吗？”
陆晗说：“院子那么远，小舅当然回屋里啦。”
陆宣蹬掉鞋往床上一躺装作没听到，沈真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帮他把门掩上。
第16章
剧组的拍摄任务于当日傍晚基本结束，翌日上午九点，剧组人员把摄影器材装箱先一步运走，演员随后。陆宣作为大牌明星，和亲属及助理独占了一辆SUV，陆晗神奇的在一天之内和姜夏混熟了，走的时候钻到姜夏车里，让陆宣和沈真好好享受二人世界。
驾驶座上的计田默默扭过头，陆宣要揪陆晗没抓到，打开后车门对沈真说：“来吧，沈老师，两人世界的时间到了。”
沈真被逗乐了，和陆宣一起坐到后座。
从村子到市里的公路还在修建中，有一大段是黄土路，昨夜一场大雨，路上黄泥和着水，被前面的车队一压，全是混乱泥泞的沟纹，外面风势很劲，打在密闭的车窗上发出呜呜的啸声。
计田打开CD机，里面放的是一张老碟，女歌手清亮柔情的声音盖过了那一点哭泣似的风声。
“好大的风。”陆宣看着山壁上被大风拖拽着几乎要离地而起的小树，托着下巴感叹说：“说起来我小的时候特别羡慕在沿海念书的小孩。”
计田哈哈笑道：“我懂我懂，特别是暑假作业还没写完马上要开学的时候，每次看新闻说受台风影响，XX市中小学停课一天就特别羡慕嫉妒恨，没想到陆老师也这样。”
陆宣说：“那会小，爱玩嘛，玩着玩着一转眼开学了，其他同学到图书馆群策群力，我有家里人看着，只好一个人苦逼的挑灯夜战，抄答案怕老师看出来，不抄又写不完，躺床上那个辗转反侧，弄得我现在看到暑假作业本都头疼。”
沈真在一边笑，陆宣又说：“当时也想着，一个班四十来个人，老师最少看两个班作业，抽查几个差不多了，不过就怕被抽到。其实我觉得，暑假作业这种邪物，主科发点卷子意思意思就好了，每年都好几本，太不近人情了。”
计田附和道：“陆老师说的对！”
真?人民教师沈真咳嗽了一声，说：“那啥，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其实每年暑假作业收上来都是直接卖给收废纸的，一般只要别交空本上来，老师都不会找你们茬。”
陆宣：“……哎？”
沈真道：“不过假期适当的练习还是要的，别和小晗说。”
陆宣和计田轮流对中学教师们欺骗学生感情浪费作业本的行为进行了强烈谴责，沈老师含笑不语不动如山。
台风临近时常有骤雨，刚离开黄土路不一会，天上就开始落大雨，这段路刚修建好，施工时山体被切削成一道二十多米的陡峭悬崖，面朝公路的一面植被稀少，裸露出氵朝湿的石块沙土。
天色黯淡，狂风大雨，计田不再开口，专注的观察前方路况，陆宣没有风景可看，手机也收不到信号，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真说话。
车窗上溅满水花，雨幕阻碍了视线，隐约可以看见下一个转弯处剧组的车队，山路并不宽，护栏外就是嶙峋的山崖，沈真很少在这种情况下开车，即使计田开得很稳，他的神经仍然紧绷着。
急促的喇叭声传来的时候沈真下意识的伸手去拉陆宣，后方车灯亮得刺目，陆宣转头看了眼窗外，脸色一瞬间变了——开山修路让这一片的山体变得松动，近日受到大量降水的冲刷，山体的承受力终于在这场台风前的大雨中到了极致，无数石块泥土混成一股巨大的可怖泥流携裹着断木的残肢从峭拔岩壁上奔腾而下，暴雨中的土石化成死神的千军万马，狭窄的盘山公路在万千铁蹄的践踏下无助颤抖。
泥石流俯冲的速度极快，顷刻间已到了山腰，风雨声掩盖了石头滚动的声音，车窗玻璃不住颤动，沈真怎么了三个字方出口，陆宣已快一步反手抓住沈真，顺着沈真的力道扑过去把他压进座位和前排靠背的空隙，一边吼道：“往左！”
车正开到转弯处，前后都是剧组的车，他们正在泥石流的中间部位，简直避无可避，计田猛打方向盘企图从左车道加速，然而泥流的面积太大，他们发现的太晚，偌大的山石坠落在车顶，把车的右后方生生砸出深深的凹陷，碎裂的车窗飞溅进来，泥沙和碎石一股脑的从破碎的右窗和后车窗涌入车厢。
陆宣满身玻璃碎片和土石，死死的把沈真护在怀里，计田方向打得太猛，SUV在湿滑的山路上失去控制，狠狠撞上左边的护栏，一停顿的间隙里，涌上来的泥流几乎把车轮埋住，巨石砸在驾驶座的上方，将整个车砸得向悬崖翻倒。
一连串的变故具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猛烈的撞击中沈真和陆宣一起被掀到车顶，沈真牢牢抱着陆宣，陆宣的手肘顶在他腹部，他的头在翻转时磕在门框上，很快失去了知觉。
这场泥石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出于安全考虑，车队在上盘山公路后车辆间的相互距离都比较远，山石停止滚落后，一段十几米长的盘山公路被土石覆盖，剧组一共有三辆车被泥石流掩埋。后一辆车因为刹车及时只有车前盖被落石砸中，半个车身陷在泥土中，上面的人安全无事，前一辆车则被泥石流冲到了左车道上，车身严重变形，最惨的就是陆宣乘坐的车，整个右侧朝天翻起，以极危险的角度悬挂在山崖边上，防撞护栏几近断裂，向外凸成一个V字型，堪堪拦住倾倒的SUV，车胎爆了，窗上玻璃全部碎裂，一块巨石卡在扭曲的右后侧窗框上，车身上堆积的沙土几乎将整辆车埋没，除了山石外，还有一棵接近五米的大树横压着车窗。
陆晗和姜夏就跟在陆宣他们后面，他眼睁睁的看着陆宣在的车变形翻倒，世界一下子静极，斗大的石块在他眼中以极为缓慢的从高空坠落，砸扁车门厚堵在后车厢唯一的出口上，本该听不到的、石头撞击车身的巨响炸雷一般响在耳畔，无数混乱的声音涌进脑中，陆晗手脚僵硬，片刻后疯了一般撞开门冲向山崖。
姜夏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恐惧里，他见陆晗跌跌撞撞的跑到沙石中便是一愣，大声叫他，陆晗听不见般头也不回。山壁上犹有小块的土石滚落下来，同车的一个演员惊叫着让姜夏关上门，姜夏犹豫了一刹，没理对方咬牙追出车外，拉住陆晗的手臂喊道：“你挖不开的！回车上去，陆老师的车虽然变形了但是车门还在，大石头砸不进去，他们还活着，可你站在这里，要是发生二次滑坡，你会直接被石头砸破头啊！”
大雨瓢泼，陆晗全身湿透，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他搬开一块落石，偏头对姜夏说：“你回车上去。”
陆晗的表情极为冷静，连语气都很镇定，说完话就不再看姜夏，小心翼翼的往外挖脚下的泥沙，紧绷着的侧脸线条显出一分坚毅，全不似一个刚刚逃离危险亲人生死未卜的孩子。
姜夏心一沉，知道是劝不动他了，只好蹲下身帮他一起搬碎石，警惕的注意着山壁，打算一旦发生二次崩塌，就拉着陆晗跑走。
监制和导演在车队末尾，刘雪庆跑到前面看情况，导演助理小跑着跟在后面给他打伞，他过来就看到两个小孩子在雨中徒手挖沙泥，一手一个把人拎开，道：“电话已经打通了，这里离市里不远，武警和救护车很快就到，你们两个先跟车走，这边我们来挖。”
陆晗也不挣扎，看着车道：“刘叔叔，我小舅在里面。”
刘雪庆皱着眉要说什么，看清陆晗的表情后终究没说出口，他转头对姜夏说：“你回车上去。”
姜夏看了眼陆晗，点了点头回去了，刘雪庆拍了下陆晗的肩膀，说：“先站后面去，等前面车回来拿工具再挖，别怕，不会有事的。”
在导演和监制的示意下，没事的车辆小心的通过弯道开离事故路段，一辆载着器材的车则停在左车道上，七个工作人员拿着拍戏用的道具回来帮忙。
四十分钟后一辆中型客车并一辆越野车停到路边，顾宁带着一队拿着救援器具的人从车上下来，刘雪庆本以为是武警，看清来人后惊讶道：“顾宁？你怎么过来了。”
陆晗蹲在地上抬起脸看顾宁，嘴角紧抿，眼睛晶亮，顾宁卷起衬衫袖子，走过去抱了抱陆晗，起身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铲子，说：“正好在C市，听范姐说了就来了，现在路况不好，武警来得没那么快，时间太紧我借不到救护车，车上只有简单的医疗设备，另带了两名医生。”
把车上的泥土清理干净，顾宁带来的急救人员固定住车的底盘，小心的把断木和山石撬开，直接卸掉车门，因为有巨石堵在窗口，进入车厢的碎石不算太多，泥沙积了半个车厢，沈真和陆宣抱成一团，腰部以下斜在车门上，以上则贴着车顶，人几乎折成直角，不过也正因为这个别扭的姿势，两个人头部都露在泥堆上。
顾宁亲手把陆宣抬出来，发现他身上全是伤口，头被砸破了，后背一片血肉模糊。被救出来的三个人除了计田外，沈真和陆宣身上都是和着血的泥，陆晗都快疯了，顾宁带来随行医生和跟场医生给他们及另一辆车上的五个伤员做了初步检查和处理，伤势轻的坐剧组的车，陆宣、沈真和另外两个人被带上客车，客车上都是设备，陆晗只能忍着惊慌和导演走了。
陆宣的意识竟然还清醒着，顾宁给他带氧气面罩的时候，陆宣微张开眼睛，边咳嗽边小小声的嘶声道：“小真……和……小计呢？还有小晗……”
顾宁握着拳，说：“小晗没事，现在在刘导车上，另外两个都活着，就你伤得最重，别说话，很快就送你到医院。”
陆宣道：“你别骗我，石头落进来的时候……小真的手臂一直护着我的头……还有翻车的时候……”
顾宁说：“没骗你，只是骨折了，手臂上都是皮外伤，不要说话了。”他想起救陆宣时被他压在身下的那个人，那样的姿势，发现泥石流的时候，陆宣一定是护在他身上，所以陆宣后背上都是落石和玻璃砸出来的伤口。
陆宣微微勾了勾嘴角，断断续续的说：“顾老师……回去……我请你吃饭……”
陆宣不过强撑着一口气，放下心后很快就闭着眼晕了过去。
顾宁握着他的手，一股闷气憋在心里，简直想再打他一拳。
陆宣的样子那么狼狈，脸色苍白，脸颊上还沾着泥土，手掌却是热的，带着生命的温度。
顾宁看了他半天，终究没有下手，只收紧了十指，低声自语道：“欠我几百顿饭了也没见还，谁稀罕你这句话。”
第17章
陆宣觉得自己不太好，他刚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便是天旋地转，落在视网膜上的光线明亮得让他有种眼睛正在被灼烧的错觉，头疼得快要裂开，从脖子到腰部都跟被发情期的大象来回践踏了一千遍一样痛不欲生。
一只手扶住他的脸，那人把沾湿的棉签贴到他嘴唇上轻轻点了两下，然后陆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打了一天止疼药了，还很难受？”
陆宣清了清嗓子，哑声道：“痛得快死了。”
顾宁放下杯子，起身拢上窗帘，冷笑道：“活该，看你下次再帮人挡石头。”
阳光被布帘阻隔，房间里立刻暗了下来，陆宣这才敢把眼睛张开，因为脖子被固定住动不了，他只好转动眼珠，对着顾宁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说：“顾老师，我想吐。”
顾宁把茶几旁的干净垃圾桶拿到床边，陆宣昏过去之后就没吃东西，根本吐不出什么，这种胸闷恶心的感觉实在太熟悉，他尽量又轻又慢的吸气，说：“其他人呢？”
顾宁按了呼叫铃，说：“连计田在内六个人就擦破点皮，上过药就活蹦乱跳了，还有两个情况比较严重，做完手术在普通病房，沈真出事的时候一直被你护着，右手小臂骨裂，其他地方都是皮肉伤。陆晗淋了雨有点发烧，正在隔壁打点滴，沈真和Aaron在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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