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 作者:寒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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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是吴山青给猫取的名字,沈真知道他在和肖然冷战,闻言有些意外,继而念头一转,明白吴山青是觉得郁闷,不想一个人呆着,就说:“床单被子我洗过一次,还要换自己弄。”
吴山青平常看着人模狗样,懒起来十分不修边幅,反正他走了才一个多月,床单沈真换过也不脏,他就不打算换了。
陆宣这天有大夜戏,外景拍摄到周一结束,和剧组庆祝杀青后直接到机场飞去A国,下飞机应当是周三深夜,周末不会打电话来了。
沈真心情不太好,还有点头晕,既然不用等陆宣联系,他陪两人看到九点,和吴山青、陆晗说了一声,直接上楼洗漱休息。
睡着后意料之中的做了一晚上的梦。
熟悉的海湾,没有翱翔的海鸥、没有起伏的青翠山峦,没有那对敛起的蝶翼般的肩胛骨,海面浮起小丘似的沙洲,他的眼望着遥不可及的沙丘,身体在静谧无声的深渊中独自沉浮。
沈真夜里醒来数次,想和陆宣说话,又想起他不能接电话,将近天明时才听着陆宣发来的语音入睡。
这一觉睡得极沉,早上迷迷糊糊醒不过来,沈真才隐约感觉到有点发烧了。
吴山青本想来沈真家蹭吃蹭喝,周五吃了顿大餐,结果周六全还回去了,前前后后的伺候了沈真一整天。
沈真退烧后又犯起咽喉炎,春天本来就是流感多发的季节,吴山青和陆晗只以为他是着凉感冒,只有沈真自己明白,就像遭遇过火灾的人见明火会心悸,目睹亲人车祸的人见血会想呕吐,做梦和发烧都是他未痊愈的心理创伤在重新遭受压力后产生的生理反应。
心理介入没有彻底治愈大学时代的心理创伤,沈真控制不了梦境,所幸他能熟练的隐藏情绪。
周一回到学校,沈真除了因失眠偶尔显得疲倦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林丹丹在两天的冷静后终于勉强找回了成年人的克制和自珍,虽然还不能完全对沈真释然,但也不至于像上周一样面对面也没有半句话了。
办公室其他老师的态度一如往常,只有和林丹丹走得近的一位历史组的女老师见到沈真时颇有些尴尬,沈真暗中松了一口气,确定林丹丹没有把他的姓向宣扬出去。
沈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墨菲定律却像要证明它的真实存在似的,就在沈真放下心的第二天,事情很快发展成了一个他不愿意看到的状况。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梁恒江从年段巡完班回来,在沈真的办公桌外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把沈真拉到办公室外一侧无人的楼道上。
沈真看他表满脸为难,心里登时咯噔一声,梁恒江找他一般都是为了学生,可是学生的事大可以在办公室里说,如果是为了私事,他们的关系并没有近到聊私事的地步。沈真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他不认为梁恒江会知道他和林丹丹的谈话。
沈真主动开口道:“梁老师,有什么事吗?”
梁恒江支支吾吾,半天才下定决心,说:“那个,沈老师,是这样的,你上周是不是和林老师去外边了?”
沈真一时说不出话,只听梁恒江转开眼一口气道:“我刚巡班时有个班的学生在讨论这个事,恰好副校也在,晚一点可能会找你。当然我不确定,就是跟你说一声。”
梁恒江似乎觉得他的说法有无事生非或是小题大做的嫌疑,又补了两句说:“这个也说不上是大事,爱没有……嗯界限的,是吧,你不用觉得有什么的,只是毕竟在学校里,影响不太好。那几个学生,都已经分别谈过话了,他们也是猜的,闲得无聊才在那乱传。”
梁恒江略一迟疑,伸手拍了拍沈真的肩膀,重复道:“真不是什么大事。”
沈真开始听梁恒江问的问题还心怀侥幸,班科任有交流再正常不过,放学后约在枫糖也不算出格,待听到他后几句话,沈真便觉心下一沉,他不知道林丹丹走出枫糖后和闺蜜打过电话,所以他想不通学生从哪听来的这件事?沈真原来预想过他的姓向可能会被泄露给其他同事,没想到现实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在一中这种重点高中里,和学生身心健康有关的没有小事。
如果只是被同事或者学生传闲话,没人投诉,沈真最多因为氛围不好工作不顺心,但是当闲话传到了校领导的耳朵里,那结果就不好说了。估计副校当时说了点什么,梁恒江才会特意来提醒他。
沈真脑子里很乱,不过他能感受到梁恒江的善意,勉力笑了笑,说:“谢谢。”
梁恒江见沈真神情冷静,没再说什么,不好意思的回了个笑脸,回办公室去了。
下午沈真有课,经过的班级里都没撞到有讨论这件事的,学生见了他依旧笑嘻嘻的追着叫沈哥。一切风平浪静,沈真却知道这事还没完,他们副校是位行事雷厉风行的女士,凡事都喜欢赶在第一时间解决,只要她觉得沈真有行为不当的情况,就不会把训话拖到第二天。
沈真提着心等过了后一节课,果然在第三节 自习课收到了副校的诏令。
贺副校让沈真坐在茶几左侧的木沙发上,正与她相对而坐,也许是因为沈真一贯留给领导的好印象,她的表情并不严厉,语气也相当和蔼,先和沈真说了公开课的事情,夸完沈真专业水平出色,继而话锋一转,单刀直入的说:“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请你注意。中午我到高二楼巡班的时候,听到有学生在讨论你的私人问题,照理来说,老师的私生活是不归学校管的,出了学校,你怎么生活都是你的自由。但是这个事在学生里传开就不好了,这些孩子还在成长,喜欢模仿参考周围成年人的举动和态度,任何不恰当的行为都可能给他们摆出一个不好的示范,进而影响他们的人生观,所以我们做老师的才要谨言慎行。你这个情况呢,肯定是不适合让学生知道的,尤其是去年发生过学生跳楼的事,不止我们和学生,家长也很敏感,本来你没错,传出去就变成你的错了,沈老师也算老教师了,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贺副话说得很是委婉了,话音里没有要责骂或是处分的意思,沈真又先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时也没觉得特别难受,只是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堵。
他没把郁结表现在脸上,谦逊的低下头道歉说:“我的问题,给您和学校添麻烦了,今后在这方面,我会再多加重视的。”
贺副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说:“本来就不是多严重的事,沈老师在学校这几年,工作一直很负责,我们都看在眼里,贺老师也经常夸你人不错,私人问题,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沈真听到这才弄清楚,贺副今天这幅温暖如春风的样子,还有贺老师的一份功劳,不知道贺副回去把事和贺老师一说,她知道他某些方面和常人不一样后还会不会再夸他。
沈真心里苦笑,说:“谢谢贺校,您放心,我明白的。”
贺副校点点头,说:“那行,没别的事了,你去忙吧。”
沈真应了,起身回班级,一走到副校长办公室看不到的楼道拐角,他就忍不住抬手按了按额头。
第55章
流言已经传开,就不会轻易止息。
沈真心神不定的走下楼梯,最后两节台阶没注意,步子迈得太大,脚下踩不到地便要摔出去,沈真反应极快的抓住扶手,往下滑出一节后才停住前冲的势头,险些跪了个五体投地。
沈真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心想真是够了。
学校还没说要处分他,其他同事和学生很快会知道他的秘密,可知道了又怎样?他们最多对他指指点点,不会再有人不分黑白的冲上来指责恐吓他,天没塌地没陷,世界末日没来临,他却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听到一点风声就说不出的慌乱和心悸。
或许这种反应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正常的,但沈真不希望自己也这样。
爱迪生用两年发明了电灯,米开朗基罗用四年雕刻出大卫,隋炀帝用六年修建了大运河,他花费七年,仍然无法把坠落在那个可怕圣诞节里的自我找回来。
这个认知让沈真心情不大好,身心本一体,他一烦闷,病痛就变得格外扰人。
晚自习看班,沈真坐在讲台后不住的咳嗽,为了不打扰学生看书,后半节课他把笔记本电脑搬到教室外做课件。大概是他捂着嘴肺都要咳出来的动静有点吓人,课间好些学生跑来关心他的身体,课代表出来问问题还特地给从舍友那摸了一盒草珊瑚上供给沈真。
沈真独自生活这几年,调节和控制情绪的水平早已臻至一流,学生稚气诚挚的关怀教人心里温暖,自习课结束后,他的心态已经基本平稳了,只是特别想见陆宣。
到家将近十一点,陆晗乖巧的自己看了会书就去睡了,沈真洗完澡,给陆宣发了条微信,让他有空了打个电话来。
Aimee给过他陆宣的行程表,他算了一下,陆宣杀青宴后从市中心到达机场的时间还不到国内凌晨一点,在陆宣等待登机的过程中他们可以聊一会。
其实自从沈真和陆宣在一起后,每天在正常的放松活动之外他还会花点时间浏览娱乐新闻或者陆宣工作室的微博,不过他这些天被破碎的梦境和抑郁折磨,在学校还能强撑着精神处理班务,回了家自然没心力再关心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一般回来陪陆晗半个小时左右便直接上床休息了。
今天因怕睡沉了听不到手机铃声,沈真泡了杯浓茶,抱着新买的论文集靠坐在被窝里慢慢翻看。近来沈真总是夜半惊醒,除了发烧昏迷那晚,几乎没睡过一夜好觉,昨天两点后基本上是清醒着躺到天亮,他看了十来分钟就困得不行,书什么时候从手里掉下来也不知道。
沈真正半梦半醒的在深渊中不断下沉,一道巨大的铃声兀地穿透厚重的水层炸响在幽暗的水底,海水沸腾,无数波纹在震荡中向外扩张,沈真的身体下意识一弹,额头重重磕在床屏上。
沈真顾不上管碰疼的额头,眼睛还没睁开就挥手去捞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现在正是北京时间12:23,有一个来自陆宣的未接来电。
沈真反拨回去,陆宣没接,很快用微信开了视频。
大陆的那一头天还未亮,陆宣坐在SUV后座,四周皆是昏暗,只有笼罩在灯光下的影帝是耀眼而明亮的。
车厢内只有他和Aimee,陆宣肆无忌惮的冲镜头眨着眼睛,脸颊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涡:“想我了吗,阿波罗。”
沈真第一次从梦中醒来感觉到愉快,他按了按酸痛的眉骨,顺手推正睡歪的眼镜,靠在床屏上笑道:“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见到陆宣之前,沈真有很多话想和他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姓向暴露的事情,然而一见陆宣,所有不快和惶然都如日下薄霜般消失了。
林丹丹、梁恒江、贺副校,学生和姓向,甚至不需要陆宣开口安慰,看到他面容的瞬间,好似漂泊无依的浮萍突然生出深扎入河泥的根系,沈真动荡的内心瞬间便获得了安定。
“原本定的周日,”陆宣的目光扫过沈真疲倦的眼和凌乱的额发,用磁姓的嗓音柔和的说:“你希望我早点回去吗?”
陆宣了解沈真,沈真自律、体贴,在两人相处的大部分时间里,他的表现几乎毫无侵略姓,他出国以后,沈真怕影响他休息,只有在确认过他不去片场的那天才会挑好时段主动打电话过来,这是沈真第一次主动要求陆宣在刚结束工作的时候和他联系。
陆宣没有在杀青宴上停留,一上车便给沈真打电话,现在见沈真这个样子,就确定他遇到难解的事情了。他还记得去年和醉酒的沈真的那次通话,大概能猜到是什么问题,他没有直接问沈真怎么了,沈真不是小孩子,如果他想说,自然会告诉他,沈真说了他就会想办法帮他解决,如果沈真还不想说……等他回去后,他们可以再面对面的谈谈。
沈真的重点在听到陆宣的问话后就跑偏了,他对能尽早见到陆宣的建议有点心动,不过沈真只是单纯想想,不可能真让陆宣打乱行程。
反正距离周日也没有几天了。
“算了,别影响你工作,周日我去接你吗,”沈真嗓子发痒,说没两句话就偏过头咳嗽,咳完了方笑了一下,说:“抱歉。”
陆宣前天就从陆晗那知道沈真在感冒,但没想到他咳得这么厉害,他微微挺直脊背,皱起眉说:“太晚了别接,你咽炎去看了没,要么我给小陈大夫打个电话?”陆宣骨折休养期间,陆勋的私人医生来A市照顾过他一段时间,现在人已经回陆家了,但他的一个师侄留在A市某三甲医院工作,专攻耳鼻喉科。沈真有慢姓咽炎,有时候扁桃体也有问题,其实这是他们的职业病,不算大问题,扁桃体可以割掉,咽炎就没什么根治办法了,不过陆宣还是特意找这位陈大夫要了联系方式,平常食疗养着。实在是沈真咳嗽的样子看着太难过了,陆宣怕他把嗓子咳坏,别管大病小痛,能少犯一次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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