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瓮 作者:江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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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us点头:“他依然每天坚持来实验室。自从老伴去世后,他把重心都放在我们身上了。”
林雪迟略有感怀:“他是个很好的老师,你很幸运。”
Titus说:“我正在考执业医师从业执照,他的确给了我不少有用的建议。我听说你当年是一次就考过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好好复习,把该记的都记住。”林雪迟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上的空酒杯:“多写写病历。”
Titus殷勤地帮他倒酒:“我就是很担心病例写作,老康说我这一块儿还要加强……啊!”他不小心把酒杯摔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尖锐的酒杯柄:“对不起,我去找人来收拾。”
林雪迟没有太在意:“没关系,你去吧……”
他还想加一句“我去个洗手间。”顺便离开,但Titus拉住了他。
黑人青年说:“别走,小心踩到碎片。”
这一声很小,但很用力。林雪迟的目光甚至还没能成功焦距,只隐约掠见Titus脸上诡异的笑容。他被Titus手上巨大的力道猛地扯了过去,身体重心不稳直接往黑人青年的怀里栽!眼角的余光此时瞥见了黑人手上细长尖锐的玻璃酒柄,正对着他的腹部闪过细碎的,银亮的光芒。他只来得及堪堪侧身,身体被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锋利的玻璃刹那间擦着他的腰侧破开衬衫刺入皮肤!
“啊——”
女人的尖叫声破开了舒缓的音乐。林雪迟倒在地上,剧烈的刺痛从腰部升起。他惊恐不定地去捂,摸到一手粘稠。浓烈的腥味进入鼻腔,他觉得心跳一沉,吃力地抬头去看。
黑人踉跄着站在他身前,他握着淌血的酒杯柄,脸上露出一个胜利的表情来。
第8章 自杀
林雪迟的脑袋是空白的,一瞬间感官过滤掉了所有知觉,只有视网膜上黑人的脸是清晰的。
黑人扔掉杯柄,随手摸了一把餐刀照着林雪迟的脖子就插,林雪迟翻身躲过一击,抓起桌子上的瓷盘朝着人扔过去,准头不够,盘子砸在地上呛地碎了一地。宾客骚动起来,女人和孩子的尖叫声不断,一时间人群从餐桌边退得干干净净。
林雪迟喘了喘,撑起身体的瞬间黑人的刀锋逼着他的虎口垂直落下,他侧头躲过,刀刃砸在桌角上,林雪迟扣住对方手腕反手一拧,餐刀呛地落在地上,黑人双眼赤红,发出惨烈的嘶叫来:“啊——”他目眦尽裂,另一只手发狂地朝林雪迟握拳挥来。
林雪迟躲避不及,猛然被他打在地上。黑人一脚踩住他的脖子,狰狞嘶吼:“你本来就该死!”
林雪迟疯狂地挣扎,喉管承受着巨大的力量发出濒临破碎的颤抖!他瞠目张口,徒劳地呼吸,然而没有任何一点空气能进来,窒息的疼痛霎时占据了大脑所有的感官,他死死抱着黑人的腿,发出嘶哑的声音,视线一点点黑下去。
然而死亡的纯黑色并没有如期蔓延。一只拳头从黑人的背后袭来,一击将人掠翻在地。有人即刻挡到了身前,将林雪迟纳入怀里,喻江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抓住他,找根绳子绑起来!报警!”
两个男服务生立刻上来将黑人制服。林雪迟痛苦地咳喘,可怜的嗓子像是被砂砾折磨过,一吸气疼得他两眼发晕。模糊中他似乎能看到黑人垂着被硬生生扯断的左手满脸痛苦和错愕,他像只被抽掉了壳的乌龟被人四肢大张按在地上。
林雪迟拼命张口:“喻……喻江……”
“对不起我来晚了,”喻江一只手搂着他,“别说话,嘘,给我看看伤口。”
林雪迟指着地上染血的酒杯柄:“留着……证据……”
喻江吩咐服务生:“去拿急救箱!”
不多一会儿保安拿着绳子把黑人绑了起来:“先生,已经报警了。”
喻江把那根酒杯柄用手帕包了起来,“还有那把餐刀一并留着交给警察。”
宴会的主办人亲自拿着急救箱递上来:“赶紧处理一下,孩子还好吧?”
喻江正在检查伤口:“能借用一下浴室吗?要检查一下有没有玻璃渣扎进去了,喉咙也不知道有没有出血,我们去处理伤口。雪迟,你能站起来吗?”
林雪迟踉跄着被他扶起来,他忍着腰部的疼痛想向黑人走去,喻江一把拦着他:“雪迟!”
林雪迟咬牙推开他,朝着黑人质问:“为什么要杀我?”
黑人目光凶狠。他刚要张口,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扬起脖子剧烈挣扎起来!
“小心!按住他!”喻江急忙命令保安动手。
后头上来另外两个保安连同他的头一起按倒。黑人急促地喘息,他抬着眼睛死死盯住林雪迟,那目光仿佛要将林雪迟生生凌迟似的。林雪迟反应过来:“放开他!他呼吸困难!放开他!”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黑人突然痉挛,嘴唇边上吐出一小串白沫出来,他头一歪,身子一僵,继而彻底软在了地上。
连保安都吓了一跳。林雪迟来不及多想,两步跨到他身下,往他脖子间探去。
没有脉搏了。就这么一分钟不到的功夫,这就……死了?
林雪迟生生打了一个冷战,他浑然感觉不到腰部的疼痛,甚至连刚才发生的刺杀都让他觉得不真实。身下这具尸体迅速地失去了生命体征,他把人翻过来,黑人仍然睁着眼睛,死不瞑目,他嘴边灰白色的流沫散发着淡淡的杏仁味。
喻江把他拦在身后,再探了探黑人的心跳:“死了。”
林雪迟不可置信:“氰化钠,他嘴巴里面的是氰化钠。”
“所有人不要动尸体,等警察过来,”喻江轻声斥责:“太危险了,要是他假死的怎么办?”
林雪迟仍然不能确定:“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喻江把他打横抱起来,往浴室走:“好了,别看了,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看的。你身上还有伤,我们先去处理伤口。警察会来处理这里的。”
林雪迟目不转睛地盯着死人的方向。喻江当他是惊吓过度,亲吻他的脸颊:“吓着了?疼不疼?自己捂一下。”
林雪迟不安地看着他:“他为什么要杀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不是老康的学生吗?”
喻江让他搂着自己的肩膀,哄道:“是我不好,我应该看着你的,对不起。”
林雪迟埋头控诉:“你自己说你不会离开我身边的。”
“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以为应该给你留一点私人的空间,我怕你不喜欢我跟着你太近。以后不会了,好不好?”喻江想把他放在洗手台上,但他的孩子一刻也不愿意从他身上离开,喻江甚至连一只手都腾不出来:“今天是我表现得不好,我给你道歉,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你让我先处理好伤口好吗?你在流血。”
林雪迟很混乱,喻江脱掉他的外套和衬衫,他的左侧腰部露出一道细长的伤口,从腰侧一直蜿蜒到背后,表层皮肤完全脱落,伤口两瓣外翻,露出血红发黑的肉质,乍看十分血腥。喻江用清水清洁了伤口:“要不要去医院缝针?疼就说出来。”
疼倒不是很疼,毛巾碰到伤口虽然有些刺激,还在忍受范围之内。但男人小心翼翼的动作和表情却十分难得,林雪迟看在眼里,有些心软:“我不怕疼。”
男人轻笑:“是我怕你疼。”
林雪迟脸一热,喻江的语气过分亲昵了。
包扎完成后,腰部围上了整一圈纱布,行动变得有点不便。喻江坚持要求再去医院检查他的喉咙,他向主办者借了一套衬衫和外套来,两人准备先行离开。
警察这时已经到了,林雪迟回到宴会厅里正看到两名法医将黑人装入尸体袋抬上警车。
“我们正在核对死者信息,等确认过后会跟您详细说明的。”警察说。
林雪迟问:“他嘴里的氰化钠是怎么来的……”
“具体来源现在还不确定,但服用剂量很大,从口里产生的白沫初步判断,他可能服用超过三十毫克的氰化钠,这才导致了猝死。我们已经抽取了宴会食物和饮品样本,但不排除自杀服用的可能性。您方便现在回答几个问题吗?”
林雪迟犹豫着点头:“嗯。”
“您认识他吗?”
林雪迟摇头:“我不认识。这是我第一次和他见面,我们总共谈话时间不超过十五分钟。”
“你们没有交情,但他突然袭击了你。”警官掏出笔记本来记下。
“他想杀我。”林雪迟很肯定:“他对我的敌意很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非常想杀我,第一次刺伤我后,他又换了餐刀……我感觉得到他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警官看了看他腰部的纱布:“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杀人不成自杀逃罪很常见。”
林雪迟觉得很难堪,他下意识转头看喻江。喻江搂着他的肩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我们想先去趟医院,警官,他被吓到了,伤口比较严重,我想让他先休息。如果您有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我是他父亲。”
警察点点头,让他们离开。
去医院检查缝针花掉了两个多小时时间,还好喉咙的损伤不大。车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夜色已深。
林雪迟很快睡着了,他流了很多血,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车里的暖气放松了他的神经,他睡的非常沉,甚至什么时候喻江把他从车里抱出来的都不知道。这一觉竟然一直睡到了半夜,醒来的时候他躺在自己床上,毛毯盖得严严实实的甚至有点热。
闹钟显示凌晨两点半,室内只开了一盏壁灯,喻江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睡去。林雪迟觉得有点渴,他动了动,扯到了腰部的伤口,疼得直抽气。
“别动。”男人喑哑的嗓子带着浓浓的睡意:“要什么我给你拿。”
林雪迟朝他伸出手:“水。”
喻江将保温杯递到他嘴边上。温水滋润了受伤的喉管,林雪迟贪婪地多吸了几口,感觉到嗓子从难以忍受的干涩中慢慢解脱出来。
“有没有做噩梦?”男人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是太热了?要不要把暖气关小点?”
林雪迟拉住喻江让男人停下手上的活:“我不热,你陪我躺一会。”
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他脱掉了睡袍上床来,把他的孩子抱在怀里:“这样?”
林雪迟满足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嗯。”
喻江亲吻他的眼帘:“还在害怕吗?”
林雪迟安静地看着他:“他拿酒杯对着我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应该不会高兴。”
喻江很欣慰:“你知道我会难过就好。”
林雪迟语气淡淡的:“你说的对,雪眉走了,我真的只剩下你了。”
喻江拨开他鬓边的头发,没有接话。
林雪迟苦笑:“我感觉到死亡很真切,他踩着我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会死掉,那种窒息的感觉,很可怕。我本来不想叫你的,但是脑袋里面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你。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你了。你赢了,喻江,我承认,如果没有你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雪迟,这不是我希望你承认的。”喻江打断他:“我希望你承认我能帮助你,在你困难的时候我是第一个可以值得你信赖的人,我不想让你觉得被孤立。这不是我想要的。”
“有区别吗?”林雪迟质问:“结果都是一样的,已经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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