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1） 

抚摸着河面的潮湿风儿，从人们的脚下吹过。 

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口中发出的语言听起来令人怀念，想到自己的耳朵已经熟悉西班牙语，不由得就注意到被夺走的日子有多么的漫长了。 

“这边走。” 

名义上的引路人，实际上的监视人站住了脚步，这是一座在市内看起来也很气派的商家。有鉴于主人的性格，肯定是想要住在贵族那样的奢华大宅里，但又不得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从而做出了妥协的结果。 

“附带一提，这块地对外人说起来是葡萄牙的糖商桑托斯的。在家人面前也请这样称呼对方，请记在心里。” 

对着引路人点点头。对于精于语言的他来说，要化装成葡萄牙人是非常容易的事，他还可以装成芬兰人，意大利人，法国人。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扮演英国人的吧。 

虽然他本人是试图隐藏的样子，但是很早之前就发现他会说好几国语言了。所以在代笔送给沃尔辛厄姆或者德雷克的报告书的时候，都是忠诚地抄录他的手稿，从不添加多余的东西。 

因为生怕不小心踩到蛇的尾巴，遭到毒牙的攻击。 

如果想要切实地结果它的性命，就必须要在它露出毒牙前将头打碎才行。 

还好在来到里斯本之前就做好准备。那个绝对不能小视的敌人，现在也为独身逃出西班牙而耗尽了精力。这是自己等待得快要疯狂了的时机——从那可恶的枷锁中解放的机会，如果让它错过，也许再也不会有重新到来的一天了。 

“抱歉这么早前来打扰。我是萨沃亚的班贝里尼商会的人，名字叫里佐利。我是把订购的东西送到府上，希望能够与主人大人见个面。” 

引路人换用当地的语言很礼貌地说了这番话后，桑托斯家——居然特意选择了“圣人们”这个家名，这一点也很符合他的作风——的年轻仆人之把头从大门里探出来，带着和今天的气温一样冰冷的表情问：“你我是听过，那边那个呢？主人只见约好的客人。” 

“没问题的。” 

引路人讨好的笑起来：“我们两人过来的事，您的主人想必已经知道了。” 

对方是判断出自己这边不会报名了吧！那无礼的仆人鼻子哼了一声，总算是开了门，“在这等着。” 

“谢谢您，不胜惶恐。” 

“可别趁着没人就做出些鬼鬼祟祟的勾当啊！还有那边的大块头也是。” 

虽然他狐假虎威，却反而显示出了他的幼稚。目送着这个仆人离去，里佐利很厌烦似的用西班牙语唠叨起来。 

“我还真想看看佣人领班的模样。真是的，这种仆人怎么调教出来的……要是我那里的学徒敢这么说话，我非把肥皂塞进那脏乎乎的嘴巴里，让他从里到外都给我洗个干净！” 

里佐利个头矮矮的，光是想象他把仆人按倒在地上教训的样子就够可笑了。但是他没有夸张的意思，说得也很平淡，看来时对自己的身手有相当的自信。 

“大店铺的人教养就是好啊。如果是在船上，他那样的会被兜头浇下一桶和他的嘴一样脏的船底污水了。再这样下去，就算不小心死掉了也没人会心疼。” 

里佐利回头打量着这个终于打破了平静的同行者，露出了和之前都不同的真心的笑容。 

“到了今天才听到你直率而正确的意见，还真是很遗憾啊。虽然你有很多的想法，不过对我来说，着却是久违了的快乐旅行了。这段时间里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请您多包涵了。” 

在“转交”完毕之后，他们就没什么交谈的时间了。里佐利就是这么想着才会在这里道别的吧。 

“哪里，我才是受了您很多的照顾。谢谢您了。” 

让困犯喜欢上看守这是不可能的事。但就算是这样，里佐利也是个不错的人。不，跟这个房子的主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了吧。对旅行到此结束而感到遗憾的人看来并不只有他而已。

“那边的两个人！” 

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中间，站着那个仆人，他发出刺耳的声音。 

“快点上来，主人要见你们！” 

里佐利没有回答，轻轻低下头，抬头仰望着旁边的通行者。 

“那么我们走吧，胡安。” 

“啊。” 

抬起和心情一样沉重的脚步，胡安*格里菲斯——在他的故乡，安特卫普的语言室扬*格里菲斯——走上了楼梯。为了再次与那个把自己活生生地推进地狱的人，再次重逢。

 

 

第一章（02） 

与朴素的外观正相反，主人的书房装饰到了过剩的地步。集中了法兰克福最为自豪的织造技术精华的壁毯与地毯，从意大利运来的大理石壁炉。印度的黑擅木打造的家具上装饰着纯金的花纹。微微飘荡的香气，是来自同样产地的白擅吧！ 

“好慢啊！” 

坐在这炫目的房间中央的巨大桌子边的青年，就是附在扬身上挥之不去的恶魔。 

脱掉了熟悉的耶稣会的修道袍，但他的服装仍旧是黑色的，按照当地的风俗，戴着满是蕾丝的皱领。新长出来的头发已经流到了一定的程度，彻底看不出修道士的感觉了。也许是原本就极其清楚地知道他的本性的缘故，扬也从没把劳尔当成是神职者过。 

“真是抱歉，桑托斯大人。” 

按照事前的商定，里佐利说出了他的假名，从怀里掏出文件，恭敬地递了过去，“按您的吩咐，马德里的别墅已经卖掉，家财也都处理了。这里是变卖的钱存在了银行里的凭证。” 

“辛苦了。”劳尔看了一眼金额，然后失去了兴趣似的把纸片扔在了桌子上望着杨，“为什么花了那么多时间？” 

他举起手，制止了要解释的里佐利，继续质问，“我在问你，胡安！” 

杨脱掉身上的披风，回答道：“因为不能做到一半扔下不管。” 

劳尔皱眉，“丢下不管？什么东西？” 

“您叫我到这里来的时候就解除了我船木匠的职责吧？虽然是被强迫做的工作，但是如果再也不能做的话还是很留恋的。所以我就请里佐利大人留到了完成最后一艘船的时候……不过还没有出船蕖就是了。” 

劳尔看向里佐利：“是这样吗？” 

萨沃亚商人立刻点头，“他从早到晚都在船蕖理。我是外国人不允许进入那里。” 

听到他没有绕道拖延，劳尔的表情稍稍地缓和了一点。是的，对他来说，肯定会在意这个吧！就算造船木匠的用场已经派完了，他仍然不想要放开中意的玩具吧！ 

“对不起，让你多费了时间。” 

“哪里。” 

“这是这一次的报酬，还有给你的奖励。” 

“哦哦！多么大方啊……我就惶恐地收下了！” 

劳尔把放着金币的小袋子递给了里佐利，露出了与本性完全相反的温柔笑容。 

“请转告班贝里尼，给他添的麻烦总有一天会补偿的。” 

“明白了。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里佐利向着劳尔再一次深深弯下腰去，然后向着杨轻轻点点头静静离开了。 

“威廉，过来。” 

劳尔把挡在门口，挂着一脸很不快表情的仆人叫了过来，伸出了纤细的手臂。 

“之前和你说过吧？这是在遇到你之前上床的男人。对于我来说胡安这个名字比较亲切，不过对身为荷兰人的你们来说还是杨更好听一些吧？” 

威廉没有任何犹豫地握上了那只手，然后夸耀似的看着过去的男人，“到了现在把这个家伙叫过来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嘛……你的话会怎么做？” 

威廉弯下腰，轻轻地亲吻了劳尔，“在我们的寝室前守夜，是把？” 

“在冷得会冻起来的走廊上？” 

“狗很耐冻的。” 

这种忘记了自己地位的回答让杨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威廉屁股着火似的跳起来，用满是杀气的眼盯着他看。 

他并不知道的吧。他越是当真，早杨看起来越是滑稽。 

“被这么大火气啊。”杨把手里的披风放在了附近的椅子上，“我无意侵入您的领地，而隔着门听他人的情事烦闷，这样的青涩很早就离我而去了啊！” 

这么一说，那个比外表还沉不住气的威廉就会以为那是在挑衅自己的不成熟瞬间激动起来吧？自己之所以明知如此还说出口就是因为对他的态度十分不快吧？干脆以后只要见面就这么来一场好了。这种教养不好的狗还是趁早重新调教的好。特别是当对方还丧失了自己和杨一样，只不过是个安慰品的自觉的时候！ 

“你这家伙……！” 

虽然充分意识到劳尔的视线，威廉猛地向着杨扑了过去。虽然体格不如自己，但是这个年轻气盛的青年毫不畏惧。他根本就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会输吧？但是顶多也就是打过架，没有赌上性命战斗过的他根本不是做过海盗生意而磨练了身手的杨的对手。 

“……唔！” 

怒火上头的人在出手的时候手臂的动作时会僵硬许多的。知道这一点，杨贴近威廉的身体迅速揍向了他的下巴。青年的头部剧烈地动摇发上了晕眩，他胡乱挥着手臂由此产生了更多的空隙。 

“呜……” 

在这个连像样的防御姿势都摆不出来的对手很快肚子上又遭到了一击，向前匍匐下去，杨趁着机会在他的脸上补上最后一击膝撞，俯视着瘫倒早脚下的威廉。 

“抱歉，劳尔。” 

“什么事情？” 

杨回过头去，见劳尔坦然自若的微笑着。 

“跟字面意思一样，我打断了他的鼻子。如果你是中意的脸的话……” 

“没问题哦！虽然他本人是以此为豪的样子。你也知道的，我不挑床伴的脸，重要的是满足我的要求。” 

果然一点没变，杨想。虽然他的野心彻底击败，千辛万苦地逃到了祖国，但劳尔却没有任何的萎靡。这虽然早就预料到了，但实际看到背后还是忍不住阵阵寒意，再也没有什么比面对一个无论做出什么都不会打倒的敌人更可怕了。 

“虽然有点笨，但是是个可爱的孩子吧？” 

劳尔绕过桌子，在趴在地上的威廉身边跪下，抚摸着他浅褐色的头发。 

“以为你会夺走我就会对你嫉妒了呢！” 

杨轻哼一声，“你没有像对我那样，告诉他只要是两腿之间有着那个东西，你就谁都可以了吗？” 

“当然了！”劳尔笑出声，“因为他不具备被说了这种话之后仍旧还会抱我的韧性啊！要让那个东西站起来是需要爱的，虽然是一位只有被我宠爱而且接受这种对待是理所当然的自我之爱。或者也可以说是出于自尊心，反而彻底的暴露出自己处于下位呢！” 

劳尔缓缓站起来，伸手抚摸着杨长满了胡渣的脸颊。 

“大部分的男人对于蔑视自己，伤害自己的骄傲的人都只会感到剧烈的愤怒喝讨厌而已，如果要问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快乐，就只有在让对手毁灭的时候。特别是由自己的手打成这一点的时候！” 

“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呢。”杨抬起了嘴角，“那么说，你也想让那些让你垮台的家伙毁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