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哪里也不会去,我们也一样。”
德雷克不悦地直视着渥多。
“长期航海后,必须报告的事情像山一样多。就是现在去王宫侍候的话,报告完毕也要到第二天了。这对从早晨就处理公务而十分疲劳的陛下来说是多么不体谅的一件事啊。我也不想以这种一直在摇晃的头脑去进行谒见。请给我一点休息的时间。把我们会在这里停泊是因为我强烈要求的事情报告给沃尔辛厄姆大人的话,相信大人一定不会斥责你的。”
“是……”
渥多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
“您已经决定了要住宿的场所吗?”
“叫‘牡牛亭’的旅店。虽然很难说是上等品,但也是提供酒的地方。我们也来小酌几杯,愉快地聊聊世间闲话吧。”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邀请。”
背对着他们听着谈话的杰夫利,谁都注意不到地小声叹了口气。这就有了一晚的时间。可以背着渥多,来决定越过沃尔辛厄姆和伊莉沙白女王的会见难关的作战了。
(要怎么样说才不会被识破呢。)
杰夫利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打破与凯特的约定。总之,无论陷入什么状况,也都要把他带回普利茅斯。凯特是“克罗利娅号”的船舱侍者,也就是从属于自己的人,所以自己要负起责任来守护着他。
(为此我什么都会去做,不择手段也要做到,不管对方是谁。)
绝对不能把他交给沃尔辛厄姆这种人,想着想着,连杰夫利也心情沉重起来。这个西班牙人称之为“女王的黑暗之手”的男人,既冷静又执着,是个有着伊甸园之蛇的狡猾和圣人一般的信念的家伙。不能与之为敌,祈祷不要变成这种情况。
“老板娘,我又来叨扰了哦。”
牡牛亭的老板娘——寡妇爱利诺亚·布鲁见了德雷克,立即像一阵风—样跑到了他身边。
“您回来了!我们听说了呢!你又将西班牙人好好地教训了一顿!这是真的吗,”
“差不多啦。”
“给你好看!善变的菲利普!”
爱利诺亚高兴得跳脚。
“而我们的老爷是受到神的祝福的!快,快,快请到这边来。马上就给您拿淡啤酒来。还是说甜白酒比较好?有徒弟从法国运来的极好的酒呢。”
德雷克在桌边坐下,叫住了女主人。
“很抱歉,我想在房间里休息一下。能不能把酒和简单的饭菜送去,也包括这位绅土的份。”
本想听德雷克一边喝酒一边讲述武勇经历的爱利诺亚有一点泄气,但是很快就又欣喜地点了点头。
“好的,老爷!”
“也请让我的从人们好好地吃一顿。”
“刚做出来的热乎乎的饭菜吧。好啊,刚上了陆地的船员想要什么我知道得很清楚呢。”
说到这里,爱利诺亚婀娜地微笑起来。
“我们这里可爱的使女们会照顾他们的一切哦,请放心吧。”
德雷克挑起一侧的眉毛。
“真是心思灵巧啊。这样生意不愁不繁盛,亡故的店主也能安心了吧。”“我比他还能挣钱,他躺在地底下不是反而会不甘心嘛。那个人就和想把女王陛下当玩物的那个臭男人一样,口头禅是‘因为女人是愚蠢的生物,所以只要按男人说的去做就好’。”
爱利诺亚褐色的眼睛闪出了恶作剧的光芒。
“狗肚子中生出来的就是小狗,那么从愚蠢的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不也是笨蛋了吗?不过这么说起来,大人您看起来倒像是不借任何人的力量就生出来,靠自己一个人长大的呢。”
德雷克皱了皱脸。
“我只是装着忘记了过去。想起喝着母亲的奶哇哇大哭的那个时候,就丢脸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连平常心都做不到了。换句请说,这就是说我连撒娇的毛病都还没去掉呢吧。”
“说起来啊,我们女人家也会很娇惯男孩子呢。如此制造出人类来的上帝也真是全知全能。不过上帝太忙了,所以作品就有做得好的,也有做坏的。”“真聪明啊,爱利诺亚,你绝对是做得最好的那一类的。”
“您真是温柔呢,老爷。我简直像被求爱了一样,心儿乱跳呢。”
把德雷克和渥多引领到二楼的客间后,老板娘向着厨房嘁:“艾德蒙!快点把餐点拿上来!也别忘了酒哦[”
厨子点点头,拍了偷看样子的侍女们的屁股一巴掌。就像暗号一样,牡牛亭的食堂兼酒场像蜜蜂炸了窝一样喧嚣起来。身穿酥胸半露的裙子、送来淡啤酒的侍女们的娇声,兴奋的男人们的口哨声,餐具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干杯之歌——与将平安结束航海的欣喜一口气爆发出来的伊莉沙白·波那文察号的水手们形成鲜明对比,来自克罗利娅号、仍然要面对难关的三个人静静地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边、连凯特脚边放着的笼子中的那一只也是,它睡得沉沉的,喵都不喵一声。
“我们也快点吃完,赶紧到房间里去吧。”
杰夫利说,那捷尔点头。
“这里太吵了,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的话,快点把饭菜……”
这个时候,那捷尔背后忽然多了一个高挑的男子。围绕着白皙的额头的丰茂头发,形状漂亮的眉毛与双眼皮的眼睛,还有装饰在嘴上与颚下的髭须——这些全都是浓茶褐色。那双闪耀着理智的光芒的眸子和丰厚的官能的嘴唇,将他的内在鲜明地表现了出来。可以说是优雅得近乎冷淡吧,他即使身处嘈杂之中,也绝对不会被卷进去,可以保持着平静地在旁边观察。
但是,如此超然的人却也有着让人惊到灵魂出窍的举动。这个男人突然用双手抱住了那捷尔的头,强迫地把它向上扳去,向那张惊愕地张开的嘴上落下了热烈的一吻。然后,感动之极地宣告道:“我的阿波罗德洛斯……!没想到能在这里与你再会啊!”
那捷尔激烈地挣扎着从男人的手臂中逃出来,一脚踢开椅子站起身,厌恶地向地上吐着唾沫。
“谁是你的赞美者(阿波罗德洛斯)啊……!”
男人微笑着。
“那么,就叫我的阿尔基维亚迪斯(美青年)好了。但是,请你放心好了,我和那死脑筋的苏格拉底不一样,绝不会拒绝你的诱惑的。”
面对着满不在乎的对手,那捷尔的忍耐似乎也达到了极限。
“你要我用拳头封住你那肮脏的嘴吗……!”
杰夫利抓住马上就要挥拳相向的好友的肩膀,想办法宽慰他道:“你就别计较了。这家伙最爱开差到底的玩笑,每次不都是这样吗。”
“所以,我才没有每回每回都要忍耐的必要啊!”
“当然是这样没错,可是请你再忍耐一次,一次就好。没时间了啊。”
“可恶!你这个狗运超好的混蛋!”
那捷尔甩开杰夫利的手.在为突然的事态惊得呆掉了的凯特身边坐下,叫住了过路的侍女。
“给这孩子一杯啤酒,给我拿白兰地来。”
“是啦,其他几位呢?”
“随便拿什么都行,我不管!”
侍女耸耸肩膀,向着厨房里的同伴怒吼:”这边要一杯啤酒,—杯白兰地,还有总之先要两杯淡啤酒!看起来肚子饿得要发火了,再拿点火腿和面包来!”看起来总算先过了这一关,杰夫利和男人打起招呼来:“好久不见了哪,基德。看来你的新工作很顺利的样子,我们也想为你庆贺啊。”
“你还不是跟着圣法兰西斯一起好好地大闹了一番么。”
“你听谁说的?”
“另外一位圣法兰西斯。我稍微拜托了一下,才能来见你们。”
说起来,这位坐在无法拒绝的那捷尔对面的基德——克里斯托佛·马洛,是作为剑桥大学出身的才子、自由自在地书写着无韵诗的诗人、剧作家而知名的男人。而且还是个公然宣称无神论,身为同性爱者并大肆标榜的异端之徒。正因为这些被向教区司祭告发了,他才跑到迪特福德这种地方来。
(真是有着复杂的面孔的男人呢。)
但在这其中杰夫利最熟悉的,还是他身为沃尔辛厄姆率领的间谍组织成员之一,是个手段了得的间谍这一面。
“到底是什么请求?”
“康巴斯·库里斯蒂那块石头,说我行为不良加上缺席太多,居然开玩笑说什么‘不能给你修士学位’的话。”
基德嘲笑地歪了歪嘴角。
“权力掌握在比自己愚蠢的家伙手里,不是很让人生气吗。这个就先不说,就算我一个人去抗议也没法洗脱冤屈。态度恶劣的事情不好说,缺席可呈因为去为阁下的工作尽心,所以就去拜托阁下帮我说服了。”
“然后呢?”
“真不愧是天下第—的沃尔辛厄姆阁下,一句‘为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就顺利地拿到了学位。而且还被授予了在女王陛下御前上演我的最新剧作的荣誉!”
“那不是太好了吗,恭喜。”
杰夫利的祝福让基德微笑了起来。
“谢谢。这次的戏剧可不是合作的,是我初次—个人写出的作品哦。所以真的非常高兴,巡回公演的时候得到了相当的好评,不知道在宫廷会怎么样呢。”“会成功的吧。到现在你都没有失败的前例呢。”
“如果失败了,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好,我就这样相信着向前进吧。”基德由于讨厌国教会强制改宗的事情亡命到了法国,在耶稣会设立在兰斯的神学校里学习,附带背负着监视意图颠覆英格兰政府的旧教徒的任务。自从克罗利娅号航行到诺曼底海岸以来,两个人就持续着交情。
(多半是因为有很多共通点,从而有了亲近感吧。)
杰夫利也是和信仰无缘,对和男人同寝也没有任何抵抗感,再加上也不想隐瞒。两个人的工作都与沃尔辛厄姆有关,于是就常凑在一起以说难伺候的上司的坏话为乐。没错,两个人其实相当臭味相投,不过这一点是瞒着航海长的。“这是神造就的御业,使奇迹出现在我们的眼中……”
出神地看着这位航海长——满脸不甘与愤怒地呷着酒的那捷尔,基德歌唱一样地说。
“啊啊,真是无论如何观望都不会看够的面容啊。可是专程与你相会却离普利茅斯如此遥远,至少在肯特郡边比较好吧。”
杰夫利不由苦笑。
“你还在追击这家伙啊?”
“那当然。我见了兼备美貌与伶俐的男子就难以忍耐自己的欲情呢。”
“那么你为什么一次也没对我搭过话?”
“恋爱有如狩猎。最愉快的部分就是获得猎物,这个过程越困难,得到的瞬间所感到的喜悦就会越大。所以我对那种说着‘好啊,请吃吧’地把身体送上来的家伙并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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