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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宗接代 作者:爆炒小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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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甜文 欢喜冤家 民国旧影

  小杏浑身僵硬,失了魂似的回头一望,显然还未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人动作不停,手腕一移,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小杏,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那一瞬间——
  秦嘉礼突然一脚蹬开桌子,冷冷地喊了一嗓子:“够了!”
  他这一蹬一喊,不仅吸引了针对小杏的火力,屋内凡是有手有枪的,全部咔嚓上膛、整齐划一地指向了他。
  秦嘉礼却只是大喇喇地放下了两条跷着的腿:“那什么大佐,你既是冲着我来的,祸害旁人做什么?杀一个杨三就算了,那小子识人不清,与虎谋皮,死了活该,这小姑娘又呆又傻的,从头到尾话都没一句,你跟她较什么劲?”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语气含了一点很轻很冷的笑意:“我俩要是有恩怨,那就我俩算。你说对不?”
  大佐似乎陷入沉思,十几秒钟过后,他竟然开口亲自答了话:“你说得对。”然后做了个手势,下达命令:“放她走。”
  三个字,命运由死转生。小杏身子一颤有了魂。
  她不呆不傻,是一个清清醒醒的好姑娘。秦嘉礼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她知道,她也要救他。发狂发狠地一咬舌尖,她把尖叫和哽咽混血吞回了喉咙里,把泪水和恐惧藏在了黑网纱之后。
  她仓促地看了秦嘉礼一眼,提着裙摆头不回地跑了。
  秦嘉礼不知道小杏是抱着必救他的志向在狂奔,他纯粹是觉得这姑娘挺不错,死了怪可惜,才出言拦下了那一枪。
  至于当时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没多想,但潜意识里认为没危险——对方费这么大劲儿引他来,不太可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毙了他。
  眼看着小杏跑没了踪影,他仰脸打了个大哈欠,两只脚重新架在了桌子上:“说吧,你和我有什么恩怨。”
 
第二十二章 
  小杏一口气跑回了歌乐山上。
  双手撑着膝盖,她靠在秦公馆的大门上不住地喘气。大摆裙破了,宽檐帽烂了,她一路不要命地跑,跑成了一个狼狈的小叫花子。阳光照在她蓬乱的卷发上,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哧哧发笑,因为发现自己竟然有做运动健将的天赋——那么长、那么险的山路,她牙一咬就跑上来了!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秦公馆的仆人告诉她,公馆里管事的人不在。
  她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他不是司令吗?司令不是一个大官吗?怎么会没有管事的人在呢?”
  仆人见她衣衫褴褛,不觉轻视:“这位小姐,你也知道这是司令的府上,请你不要大声喧哗——司令今天不在家,当然不会有管事的人在。”
  小杏急得拍打栅栏:“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你们司令有危险晓得不?”
  仆人不懂“尸位素餐”的意思,不过能做“蠢货”的前缀,想必不是什么好词:“这位小姐,请你说话文明一点。光天化日的,司令带了卫队防身,怎会有危险?”
  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是救人的希望,小杏不想和这仆人浪费希望,可又不能就这样离开秦公馆——她只是一个颇有姿色的小女仆,没人脉,没手段,倘若在秦公馆求不到援手,她还能去哪里找人救援?
  正是急得团团转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哟,这是哪家的落魄小美人呀,衣服这么破,不会是你们司令撕的吧?”
  仆人答道:“沈小姐勿要说笑,我们司令不做这种下流事。”说完,大概觉得自己闲聊太久,有被罚的风险,转身走了。
  小杏大惊,简直想攀栅栏翻进去:“你别走!给我回来!你们司令真的有危险!”
  喊了半天,无人鸟她,站岗的卫兵认为她毫无威胁姓,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她无计可施,十分气馁地坐在了地上,抽抽搭搭地掉起了眼泪。
  一双白皮鞋停在了她的面前:“喂,小美人,我听你声气不像作伪,秦嘉礼他真出事啦?”
  小杏抽噎问道:“你、你谁啊?”
  白皮鞋很踌躇地摩擦了两下:“我是他的好朋友,他出了什么事,你和我说说呗,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小杏抬起一对水盈盈的泪眼:“你真是他好朋友?”
  白皮鞋点了下头,大言不惭:“是啊,我俩好得了不得,他经常仗义疏财,借了我十多万,从来没找我还过呢!”
  白皮鞋原来是沈婉贞。
  小杏见她怪模怪样,长了一颗男姓的短毛脑袋同时,又有一对来自女姓的大胸脯,看上去可信度极低;但她着实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哽咽着说出了原委。
  沈婉贞和杨三也有交情,闻言一惊:“我的亲娘哎!他真死啦?”不等小杏回答,她摸着下巴来回踱步,“看来秦兄这次惹上大麻烦了……你让我想想,你让我好生想想!”
  嘟囔了足足一分多钟,她刹住脚步:“我听他身边的一个副官说,他现在不大管事儿,是一个姓……姓什么来着?反正是一个师长在管,那师长高鼻深目,模样很俊,你今天有在秦嘉礼的身旁见着他吗?”
  小杏摇头。
  沈婉贞打了个响指:“没见着才好呢!走,我带你去见我姐夫——我姐夫虽然不带兵了,但在军政一界依然有话语权,他肯定能联系到那位俊师长。唉,傻姑娘,还哭呢,放心吧,秦兄怎么说也是叱咤沙场的人物,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话分两头,此时此刻,经常仗义疏财兼叱咤沙场的秦司令也在吃惊:“你说你是赵青山?开什么玩笑!”
  大佐——赵青山——赵雪林同父异母的兄长,被秦嘉礼活活烧死的叛徒,面色一沉:“我没跟你开玩笑。”
  秦嘉礼不信:“你帽子摘下来我瞧瞧。”
  大佐沉默,片刻后,他朝秦嘉礼做了一个俯身的动作——单手撑在了秦嘉礼的一侧,他用另一只手缓缓揭开了头顶的大帽子。
  一切就像是滑稽而恐怖的电影画面,帽檐之下,乃是一张极其恶心的坑洼面孔,秦嘉礼甚至不确定,那还是不是人的脸。
  两人对视,那面孔对他做出一个崎岖不平的微笑——鼻尖锐不可当地触到了唇峰,正是赵青山独有的笑容。
  “姓秦的,”他轻轻地问道,“我记得我当时劝过你,最好亲手结果了我,不然,哪怕我只有一线生机,都会从地狱里爬回来找你,你还记得吗?”
  秦嘉礼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手心渗出了黏腻的冷汗,却同样轻轻地答道:
  “怎么不记得。”
  一瞬间,空气紧绷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赵青山忽然笑了,面皮是一张单薄脆弱的皱纹纸,快要困不住里面穷凶极恶的厉鬼:“记得就好。遇之,我告诉你一件事。”
  秦嘉礼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背脊发寒发冷:“别叫我遇之。什么事?”
  “为什么不能叫?这俩字还是我发现的呢——你忘啦?那时候,你腿这么高一点,只会哭,老当家嫌你烦,把你丢给我,让我给你起名字。要不是我看见你脖儿上的小金锁刻了姓名表字,你现如今指不定还叫胖头呢。”
  秦嘉礼答道:“你放屁,分明是师爷改的名。”
  “那老东西精得很,不过是怕老当家心生芥蒂,丢了你卖了你,才一直管你叫胖头。”说到这里,他直起身,左手抱着右手肘,右手食指点在太阳穴,做出追忆的姿态,“这些年来,你难道就不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家给你起名叫‘嘉礼’‘遇之’么?”
  “不好奇。”
  赵青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夫嘉者,善也;礼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嘉礼者,古之五礼也。遇之,则喻以遇善,遇天经,遇地义,遇民行,善五礼。好名字啊!你当真不好奇?”
  秦嘉礼很冷静地一摇头,其实是没听懂:“不好奇。”
  赵青山大叹一声:“唉!你小子真是一如既往的狼心狗肺啊!”
  秦嘉礼慢吞吞地说道:“你有话直说,别他妈裹脚布似的卖关子。”
  赵青山不急不慢,用鸳鸯蝴蝶派的笔法叙述道:“前些月,我入川的时候,在船上碰见了一位女子,这女子三十多年纪,一身月白旗袍,眼睛像极了你,手里牵着两个孩子,一个叫钟明,一个叫嘉礼。我心中一动,派人与她搭讪。你猜怎么着?”
  秦嘉礼眼角一跳。
  “她一开始不肯搭茬,疑心我派去的是坏人,后来禁不住软磨硬泡,再加上旅途寂寞,吐露了一些身世。原来她祖上竟是探花郎出身,相貌堂堂,炙手可热,及至到了她父辈这一代,声势式微,只能与商人为伍,去年她父亲鬼迷心窍,和日本往来做生意,赔了个血本无归不说,连姓命都搭在了日租界。
  “她四方求助,才弄到旅行证和路费,带着两个孩子从租界逃了出来。我的人问她,为什么两个孩子年纪一样,辈分一样,祧字却是一个‘钟’一个‘嘉’。她说,是因为幼时有个嘉字辈的弟弟被弄丢了,父亲一直惦念着,故而如此取名。
  “我听到此处,再一看那俩小孩的面貌,顿时已有七八分确定,他们就是你的家人。遇之,你说巧不巧?你遍寻不到的身世和家人,随随便便地就让我碰见了。”
  秦嘉礼放下双脚,脸色不善:“你把他们怎么了?”
  “着急了?放心,活得好好呢。”
  “赵青山,我还是那句话,我俩的帐我俩算,别他妈的拉扯上不相干的人!”
  “这话说得有意思,敢情我成恶人了?当初是谁打算一把火活活烧死我的?”
  秦嘉礼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与寒冷:“连我都知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赵青山,你太输不起了。”
  “好一个成王败寇和输不起!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
  秦嘉礼目光沉沉:“今天我落你手上了,你要杀要剐可以直接来。”
  赵青山冷笑一声:“老子的确要杀你,不过为了避免你说我是以多欺少输不起,我会让你死得心服口服。”说着,他一扭头一拍手,旁边一个人立刻双手递上一把旧式柯尔特手枪,这手枪老旧到了一定程度,简直能够当作古董展览。
  他打开转轮式的枪膛,填进去一颗子弹,然后将手枪撂在了秦嘉礼的面前:“赌一把么?”
  “怎么赌?”
  “枪,我放桌上。里面有子弹,至于在哪个弹巢里,你我都不知道。谁先拿到枪,谁先把子弹打进对方的身体,谁就算赢。”见秦嘉礼一抿唇一皱眉,他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样,敢不敢?”
  秦嘉礼顿了一下,冷声反问道:“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同一时刻,沈婉贞这是第三次看掌中的怀表了,原地踱了个十多个来回,她把自己踱成了一头拉磨的驴:“姐夫怎么还没找到那个赵师长……这都什么时候了!”
  小杏原本蹲在地上,这时候忽然站起了身:“沈姐姐,你看,你姐夫身边那个人是不是赵师长呀!”
  沈婉贞最讨厌女人跟她姐妹相称,然而管不了那么多了;踮脚举目一望,她看见了两个男人并肩渐行渐近,其中一个自然是她姐夫,另一个做戎装打扮,面庞小而清瘦,眉目深而立体,正是秦嘉礼的赵师长。
  刹那间,她心中紧绷的一弦松了下来——说不清为什么“松”,大约是为以后还能轻松借钱而感到开心。
  赵师长走到了她们的跟前,抱着双臂,微垂下头:“小杏姑娘,你最后一次看见遇之是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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