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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认识了你每天都在死人 作者:小蜗牛跑得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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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强强 豪门世家 悬疑推理 传奇

  叶思睿也无奈,谁让汤良工是个严苛死板,休沐日还要批改公文的疯子呢?“你先分分类,找出近两个月的。把看着没什么关系的也滤掉。”想了想,他又说:“罢了,把这两个月的挑出来吧,不用过滤了,我自己看。”任何一件看似无关都小事都可能是汤良工的死因,叶思睿不想冒险。
  三人又默默翻找了一会,叶思睿这边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把无关的摆件一样一样又放回去,最后只剩下一个灰尘扑扑的木匣子。他把那匣子打开,却看到匣子里是一摞整整齐齐的公文。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了。
  他把一叠奏折都拿出来,一一看过。这些都是汤良工直接上书陛下的奏折的副本。最上层的几份的都是年代久远的,从汤良工有资格向朝廷上奏就开始了。内容五花八门,包罗广泛,有弹劾官员,规劝陛下的;也有奏报灾情,请求赈灾的;有呈奏词讼,批准行刑的;还有领赏谢恩,节日贺奏的。上层里弹劾的奏章中最多的就是弹劾湘王摄政,把持朝廷,请求还政于陛下。叶思睿看了看日期,是湘王摄政时期,看来这汤良工不止是不近人情,还是不要命。每张奏折上还有汤良工后来的批注。透过这叠奏折,叶思睿仿佛看到汤良工的成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推官,到饱受排挤的谏官,到一方大员。但不管官居何位,都是一如既往的固执、古板、严于律己、严于律人。汤良工的字并不好看,却写的浑厚方正,笔笔凝重。
  往下的都是年代比较近的了,随着汤良工官越做越大,上奏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劝谏、弹劾、奏报。叶思睿默默看着,倒数几张时,却猝不及防地看到这样的字眼:“……思睿以科举进身,敏捷直言,任东安、和临两地县令,断狱数桩,百姓信服。为人颇有急智,故常有他人不能为,虽不合规矩,亦屡立奇功。思睿姓峭直,恶吏苛刻,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臣良工请陛下勿信小人之言,破格升迁,以明其德……”
  叶思睿端着那奏折半晌说不出话。明白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狄通判会认为他和汤良工是同道中人。
  他握着奏折的手不断颤抖,赶紧把奏折放回木匣里,手还是抖得厉害。
  不用看了,他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归善里的案子惊动了朝野。他不曾在奏报里提及金剪会和湘王的关系,但是总有些人被他触动了利益,何况陛下还要将他破格提拔为佥事。于是不少官员上疏弹劾他,弹劾的理由,无非是说他不合规矩,有失身份云云。可是竟然是汤良工,竟然是一向厌恶他不按规矩,缺少证据的汤良工在为他辩护。
  叶思睿深深地呼吸几下,终于能重新控制自己的双手,继续往下翻看。最后两份,一份是就并县受灾请罪并再请援灾的,最后一份……最后一份成书就在汤良工去世前不久,内容是上报叶思睿在并县破案的结果,并强调孔泰平为所欲为多年,必定买通了上官,恳请严查。
  明白了,他什么都明白了。叶思睿用最后的力气挪到竹榻边坐下。
  “你怎么了?”夏天舒问。
  叶思睿又深呼吸几次,像是有一个又酸又涩的肿块堵住喉咙,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夏天舒当机立断捏住他的手腕。“放松。”他摸过脉后低声说。
  不用他说,叶思睿也知道自己脉搏跳的有多快。
  连马庐都觉得不对,丢下那堆没头没脑的公文,凑过来问:“大人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小的去请大夫吗?”
  “不用。”夏天舒说。
  叶思睿又张着嘴喘了几口气,才勉强说:“不用找了,我知道了。”
  马庐面露不解,夏天舒扶着他的肩膀,神情关切。
  “汤良工……汤大人是为我而死的。”
  “这话从何说起啊?”马庐问。
  归善里,金剪会,并县水患,南北党,孔泰平跟他说的话……叶思睿脑海里飞速闪过各个画面。“有人不想让陛下看到我的奏折。”他口齿清晰地说。“有人想让我闭嘴。”他想起被郑淇带走的孔泰平,突然之间心灰意冷。“汤良工第一次为我上书,已经力排众议,得罪了许多人。”他想起州衙的官员待他的冷淡,想起汤良工警告他要按规矩办事,想起自己幼稚的反驳,突然就要落下泪来。“最后一封奏报并县案情的奏疏还没有送上去。”他看着手上的奏折,上奏的奏疏很可能也石沉大海了。
  夏天舒握紧他的手。马庐神色复杂,半天没有言语。叶思睿等他们消化这个消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顽固己见的汤良工为什么会舍出命来支持他?
  他低头看着奏折,只言片语跃入眼帘:“民众苦之久矣。”
  或许这就是原因吧。
  
 
    
第80章 疑是故人(四)
  “我想去汤大人坟上上柱香。”叶思睿说。
  这个要求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来的。他惊异于自己的自然, 好像汤良工真是他的什么良师益友似的。夏天舒说:“好,我陪你去。”
  马庐仍然犹豫不决,“大人, 您不是为了破案而来吗?现在找到什么可以破案的线索了吗?”
  他话中隐隐有埋怨的意思。叶思睿却已经了解他, 并没有因此发怒。“你说得对,我得先去找汤夫人谈谈。”
  其他东西就不必再看了。他将那两封与他相关的奏折一并收起来, 走到屋外。拦住一个丫鬟问:“你们夫人何在?”
  丫鬟飞快报了个地方,他们都没有听清。叶思睿说:“你问问她此时方不方便见叶大人, 就说叶大人有要事与她商量。”
  一会, 丫鬟又小跑回来说:“请大人随奴婢来。”
  叶思睿这次没带茶茗, 夏天舒是肯定不方便的,马庐到底也不是小厮,“你们出去等着吧, 我自己去。”
  汤夫人穿了很精致的竖领对襟袄、马面裙,外面笼一件素袍,手搭在椅子上随意地站着。“大人又有何贵干?”
  “汤大人不幸逝世,夫人想必哀伤过度……”
  “哀不哀伤关你什么事!?”汤夫人语气激烈地反驳, 叶思睿也不管他,自顾自往下说:“汤夫人悲伤过度,想要在汤大人头七时将汤大人的遗物付之一炬。”
  汤夫人面露狐疑, 碍于丧夫,她不能明着穿戴珠翠金银,头上只戴了素色的纸花。“你要我烧了他的遗物,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看来这女人也不糊涂。叶思睿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 说出的话却并不客气:“这就与夫人无关了,夫人只需记得,这些焚烧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而头七过后,您就能搬出州衙,开始新生活了。”
  汤夫人低头想了一会,竟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她在叶思睿面前从没露出好脸色,乍然一笑,叶思睿都有些呆滞。“叶大人说得有道理,是妾身糊涂了。亡夫头七,还请叶大人务必赏光。”
  叶思睿微笑颔首。
  办完正事,就要去墓地探望了。叶思睿特意换了一身素服,头戴乌纱帽,腰扎乌角带。他和夏天舒二人骑马去,马庐说他想在城里转转。叶思睿便借机给他安排了任务。
  汤良工的墓地在郊区。他毕竟是一州知州,据说葬礼办得气派宏大,与他一生的简朴截然相反。只是参加葬礼的有多少是真心实意为他伤心的人,就不好说了。
  墓园有四尺高的围墙。他们把马系在墙外的树上,步行进入。沿路走来有石虎、石马、石望柱等兽像。碑身高七尺、阔二尺八寸,汤良工的名讳刻在其上。
  坟前放有香炉。叶思睿带了香过来,点燃三炷香祷告,“汤大人,子奇年岁尚浅,识人不清,勿怪大人许久,大人或气或怒,子奇一概生受着。子奇既然蒙大人以死相救,必不负大人期望,尽力铲除女干凶,为大人报仇雪恨。汤大人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子奇顺利破案。”
  他说完,心里才松快一些。这不伦不类的悼词正适合汤良工,他未必希望别人来看他时是哭哭啼啼垂头丧气的。他一定希望叶思睿能顺利把案子破了,不让他的牺牲白费。
  夏天舒也接过香跪下,“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
  若说叶思睿的话是不伦不类,夏天舒这话简直是大逆不道了。若是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见到官员乃至皇帝下跪又算什么?夏天舒接着说:“汤大人一心为公,称得上是江北州百姓衣食父母,夏天舒愿为大人下跪。”
  他举着香叩了个头,起来把香插进香炉。“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叶思睿说,“没什么,回去吧。”他忍住没问夏天舒的话。夏天舒是杀手,江湖中人难免桀骜不驯。反正叶思睿也没打算让他见到自己行礼,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两人重新扫视了一番安静的墓园,骑马离开。
  等两人回到州衙,马庐已经回来了。“这璞县倒是个地杰人灵的好地方。”
  “这话怎讲?”叶思睿问。
  “今日乡试放榜了,直隶的举子中,璞县上榜的就有十一个!”马庐说,“天老爷,一个县一年考中十一个举子!和临县有松和书院,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盛况!”
  叶思睿倒是不大在意。“不过十一个举子而已。璞县到底是江北州州衙所在,州学也设在这里,学风好也是正常的。”他掠过这个话题,“事情办好了吗?”
  “那当然,马庐办事,大人尽管放心。”马庐信誓旦旦地说。叶思睿知道他有这个资本,吩咐茶茗,“拿钱给马大爷买酒吃!”
  马庐嘿嘿笑着领赏。
  不过两日,就赶上汤良工头七祭日。民间流传,汤大人的遗孀悲痛欲绝,不忍睹物思人,要将汤大人的遗物一并焚烧,李大人体谅她丧夫之痛,慷慨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是日李骧休堂一天,在县衙设了灵堂亲自主持仪式。州衙百官都穿戴素服焚香祷祝。仪式结束,李骧吩咐人搬了个大火盆上来,请汤夫人焚烧遗物。
  汤夫人今日穿了丧服,不施粉黛,素静大方,盈盈可人,丝毫不见岁月给她留下的痕迹。她戴着黑色面纱走上前,小声哽咽着,身体颤抖的幅度都极为优雅。她先上香默默祷告,然后吩咐丫鬟就整理好的一叠叠文稿,一件件衣裳,一张张斗方书画,捧上来一一放入火盆,眼看火光越来越盛,放入的东西逐渐烧成灰烬。
  最后留下的只剩下一个木匣,汤夫人却吩咐小厮把火盆端下去。叶思睿低着头,却默默抬起眼睛看她。李骧问:“汤夫人,这是何物?为何不一起烧了?”
  汤夫人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这是先夫上报陛下的奏折,妾身不敢有伤天颜,愿将它供在先夫灵牌前,择日一同葬入墓中。”
  李骧垂眸,“原来如此,夫人所思甚是周到。”
  焚烧遗物后,仪式就基本结束了。只是当晚还需要亲人守在灵堂中。这种事情自然不用汤夫人亲自来,由她的贴身丫鬟充作干女儿代她守夜。入更以后,灵堂正式封闭。灵堂里只有一个丫鬟,蜡烛点得亮堂堂的,看门的卫兵难免懈怠,连连打起哈欠。
  守夜的丫鬟跪在垫子上,迷迷糊糊,时不时头垂下去惊醒了,赶紧坐直身子,不一会又睡着,脑袋一点一点。
  屋子里到处点着蜡烛,若不看灵牌,实在没什么阴森的感觉。丫鬟不一会又睡熟了。
  就在三更以后,所有人神思懈怠的时候,屋里的蜡烛一瞬间全灭了。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压低的声音。
  “谁?什么人?”丫鬟醒了,惊恐地尖叫出声。
  “你们要找的,是这个?”黑暗中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潜入者暗吃一惊。一盏灯亮了,叶思睿一手拉着守夜的丫鬟,一手慢慢举起灵牌前的木匣。立刻有人冲他冲了过来。夏天舒的剑已经出鞘,受伤的潜入者捂着伤口闷叫出声。
  丫鬟又惊叫出声,叶思睿随意安抚她几句:“不要怕,没有事。”
  来的人不止一个,他们迅速亮出短刀,摆好阵势。夏天舒举剑冷冷出声:“黑暗中偷袭女流,就这副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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