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那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灌你酒。\"

　　肖锦坐在副驾，把椅背放倒，扯了扯领口，语气不耐：\"别问我。程明，开快点，我难受。\"

　　\"要吐吗？\"

　　\"我能忍住。\"

　　肖锦住的地方是租赁式酒店公寓，一室一厅，还算宽敞。一进屋，肖锦就冲到厕所锁上门，动静不小。阮程明问他要不要帮忙，肖锦都说不用。

　　\"程明，帮我把门上的防盗链挂上。\"

　　\"这个是电子锁，不需要吧。\"

　　\"挂上！\"

　　肖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阮程明答应了一声，挂上了。

　　\"谢谢。\"肖锦又跟他确认了一遍，然后道谢。

　　阮程明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冰箱里空的，什么也没有，就只能烧了壶热水等肖锦出来。门铃响了两声，阮程明刚问了声谁，肖锦从洗手间里出来，让他不用管。

　　门铃响了两下，安静了半分钟，阮程明听见有人刷门卡，被链索挡在外面。

　　\"肖锦，你没事吧，让我进去看看你。\"

　　\"许先生？\"

　　隔着门讲话有些诡异，但是阮程明觉得自己不出声的话，大概邻居都会被吵起来。

　　\"肖锦没事吧。\"

　　\"没事，我看着他。\"

　　\"你们是什么关系。\"隔着门缝那点距离，许泽文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阮程明想那张还算周正的脸上多半也没有什么友善的表情。

　　\"程明，把门关上。\"肖锦的声音从卧室传来，都是疲惫。

　　\"许先生，您回去吧。\"

　　阮程明把许泽文关在门外，心里揣摩着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锦？\"

　　\"嗯，我先睡了，程明，你晚点再走，麻烦了。\"

　　\"说什么呢。\"就算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面对这样客气的肖锦，阮程明还是有些伤感，\"你放心睡，不用担心。\"

　　肖锦这才敢让醉意释放，很快昏睡过去。阮程明坐在客厅里，翻着沙发上堆放的杂志打发时间，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肖锦是被渴醒的，因为吐过所以不那么难受了，在客厅里看见阮程明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还没走。\"

　　\"嗯，你醒了。\"

　　\"什么都不要问我。\"肖锦一口气喝了两杯水，坐在沙发里揉着太阳穴。

　　\"嗯，等下我走以后你把门锁好再睡。\"

　　\"谢谢你程明。\"

　　\"客气什么。\"

　　\"程明，\"肖锦突然叫他的名字，然后是一段冗长的沉默，\"我真后悔当年没有和你一起回国。\"

　　阮程明笑了一下，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肖锦打破了沉默：\"你回去吧，太晚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

　　家里一片漆黑，阮程明一开灯，被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夏遥吓了一跳，小布丁在夏遥怀里先醒过来，然后夏遥也醒了：\"老师？\"

　　\"嗯，怎么在这睡。\"

　　阮程明走过去，夏遥身上带着未散尽的水汽，应该是洗过澡了，衬的他一身酒气极为明显：\"去床上睡。\"

　　\"您喝酒了？\"

　　\"没有，我没喝。去床上睡，我去洗澡。\"

　　夏遥蜷身躺在一边，后背对着他，阮程明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着肖锦说后悔的样子。要说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但就算再有触动，也只是仅此而已的程度，不会更强烈。肖锦一定也知道这一点，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以前的事走马灯似的纷纷从回忆里涌上来，阮程明想，自己也是年轻过的。他回忆的太投入，没有发现夏遥翻身看他，一直到夏遥犹豫着伸手环住他的腰。

　　夏遥离他很近，带点讨好的蹭他。

　　阮程明握住夏遥好看的手指摩挲着，避开夏遥的注视。他为自己无法规避的私心感到内疚，他没有办法面对夏遥的热忱。

　　大概是等他太久都没有回应，夏遥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抽出被他握着的手，又背过身去。阮程明翻了个身把夏遥拥进怀里，亲吻他的头发和后颈，直到夏遥绷紧的后背放松下来靠在他身上。

　　\"我有点累了。\"阮程明把呼吸埋在夏遥身上，然后沉沉入梦。

　　阮程明是被热醒的，夏遥在他怀里躺了一夜，姿势都几乎没变。

　　被夏遥喜欢，被夏遥在意让他有了久违的满足感，但是阮程明知道，如果不是被夏遥喜欢，他就只是一个姓向异常的独身中年男人而已，出过一场车祸，身有创伤。他被夏遥惯坏了，早就无法全身而退。可是夏遥似乎还不明白这一点。

　　他知道夏遥是醒了的，因为怕牵动他所以没有动。彼此身上粘连了一夜的部分微微发红，突然挤进两人间的空气带来丝丝凉意，夏遥终于把身子放平，等着麻了的手臂恢复知觉。跳跃着的细小疼痛在被阮程明抓住的时候达到极限。

　　\"嘶——\"

　　夏遥没忍住，叫了一声痛。阮程明从夏遥的胳膊一直捏到手指，因为血液不流通，触感冰凉，\"好点儿了吗？\"

　　\"嗯。\"

　　阮程明把夏遥的手握在手心里，细细描绘打量，好看的让人舍不得松开，他一时看的入神，开了小差，差点被夏遥挣脱，猛的一握，两人都是一怔。

　　手腕薄而干净的皮肤下脉搏的跳动鲜活又热烈，阮程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跃动的频率似有加快。

　　阮程明侧身把夏遥罩在自己身下，垂头亲吻他的额头，用脸颊蹭他。晨起的身体太容易撩拨，阮程明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夏遥身体里蒸腾而出的热气一阵一阵的扑在他身上。

　　夏遥还在试图躲开，阮程明不许。

　　\"有、有狗，小布丁在外面。\"

　　身上蓦的一凉，夏遥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失望。只是这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关上房门的阮程明折返回来，说：\"只有我们俩了。\"

　　夏遥不再躲避，敞开自己任凭阮程明处置。他从昨晚开始就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点儿什么，就算是寻个心理安慰。

　　阮程明突然发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其实已经很长了，长到他熟知夏遥每一点细微又隐秘的反应，如何是欢愉，如何是难过。阮程明把脸埋进夏遥颈窝里，他知道夏遥喜欢就这样搂着他，情不自禁的时候会咬他的肩膀，薄而健康的肌肉在皮肤下轻微颤动，亢奋又压抑。

　　身上一暖，夏遥的手拥抱他的后背，期间似乎听见抓门声，夏遥连喘息都尽数吞回去，不敢投入。

　　\"别担心，它进不来。\"阮程明拨开夏遥汗湿的额发，细心安慰他。

　　事后两人俱是大汗淋漓，阮程明却并不想松开夏遥，草草打理过身上狼籍又重新把人捞进怀里。夏遥似乎跟他一样想法，一手搭在他腰上，脸埋进他肩膀。

　　他熟悉夏遥，也习惯夏遥。他离不开夏遥，也不想被夏遥离开。

　　外面很安静，小布丁识趣一样不来打扰他们，阮程明就也不着急，下巴抵住夏遥的发旋，帮他放松还有些痉挛的身体。等小布丁在外面着急扒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夏遥又睡着了。试着叫了两声，夏遥呼吸悠长，没醒。

　　\"嘘——\"阮程明打开卧房门，把想要窜进来的小布丁拦在外面，\"今天就我们俩出去。\"

　　系好牵引绳，阮程明又探进房里看了一眼。以前不觉得一个人难过，现在却觉得有些事两个人一起更好，夏遥应该是累了，睡的很沉。阮程明一个人带小布丁出去散步顺便买回早餐，夏遥还是没有醒。他自忖早上的□□并未无度，不知道夏遥为何这样渴睡，也许是昨晚被他抱着睡的不好，他想。

　　夏遥上午第一节没课，阮程明在夏遥手机里上好闹钟，去上班了。

　　阮程明觉得自己应该是适应能力极强的人，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每熟悉一种方式就被其收买，而当境遇有变，就算起初有所挣扎，往后便也随遇而安了。他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坏。

　　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小动物的呜咽声，手机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声音，将近一分钟后结束。夏遥又躺了很久，手机又响了，只是这次戛然而止，可能是没电了。

　　夏遥觉得自己就在这往复的声音中睡睡醒醒，很累。他挣扎着睁眼，卧室里的窗帘是合上的，没有办法分辨时间，手机屏幕果然一片漆黑，按了几次开机都没有反应。夏遥索姓放弃了，翻了个身，躺进阮程明常睡的那一边。

　　早上残余的- yín -靡味道在封闭的房间里发酵一样蔓延，令他呼吸不畅。夏遥起来，收拾了卧具去洗。

　　小布丁见他出来高兴的跟在他后面，夏遥蹲下来，看着转动的洗衣机滚筒发了会儿呆。然后回到卧室，只觉得那味道还没散去，于是开窗。

　　阳光突然涌入晒得他一时怔忡，对着窗户站了半晌，才想起要换新的床单。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件事都做的异常缓慢，小布丁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只要不添乱，夏遥都很有耐心的让他乖一点。

　　他今天上午还有一节课的，夏遥从枕头下面找手机看了一眼，才记起来手机刚才就没电了。他找到充电器，坐在旁边等着屏幕亮起来，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下午三点十八分了。

　　下午三点十八分。

　　夏遥盯着这个数字看了一阵，迟钝的发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慢吞吞的想了好一会儿，大概是他上午还有一节课。

　　哪里出问题了呢？

　　他大概记得床头的抽屉里有一个平时不怎么用到的小座钟，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和他的手机显示一样的时间。

　　只是早上又睡着了而已，为什么突然就是下午了。

　　把座钟塞回去的时候，柜子里露出那个他送给阮程明的礼物盒子，夏遥把柜子关上，他知道那个盒子里放着什么。

　　小布丁靠在他旁边蹭他的腿，夏遥回过神，从卧室里出来。

　　沙发下面掉着一本外文词典，昨天他睡着前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夏遥捡起来翻了两页，全是他不认识的文字。

　　夏遥攥了攥拳，手有些麻，使不上什么力气。他把小布丁抱在怀里，什么也不想干。

　　阮程明开着车，想着接下来一直到手头的工作进入正轨都要经常和肖锦在一起，心情就变得有些微妙。邮件往来的时候谈的大多是公事，面对的都是文字，所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觉得时间果然可以抹平一切。可是当那个曾经熟悉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阮程明不禁有些动摇起来。以前一直觉得是两人的选择不同，现在想想，他其实是那个先离开的人。肖锦说后悔没有和他一起回来的样子一遍一遍出现在他眼前，迟到了十年的内疚感顷刻笼罩了他一身。

　　车子经过一家甜品店，阮程明停下车折返回去，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漂亮的盒子。

　　傍晚的阳光把客厅里的家具镀上了一层暖橘色，包括沙发上睡着的夏遥，阮程明蹲下来，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就看见了夏遥手里的辞典。他一拿起来夏遥就醒了。

　　\"你在看这个？\"

　　\"什么？\"夏遥尚未清醒，看着他的眼神还有点茫然。

　　\"你有出国的打算吗？\"阮程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仿佛脱口而出，并不受他控制。

　　\"出国？\"夏遥重复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我不出国。\"

　　阮程明当即轻松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然而清醒过来的夏遥却显得有些焦虑，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迈腿的时候差点被阮程明绊倒。

　　阮程明伸手把人接住安置在沙发上：\"怎么了？\"

　　\"我，我睡着了，还没做饭，您吃什么我去买吧。\"夏遥一边说一边又要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