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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红莓 作者:Ashitaka(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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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上次抓鹭高后街抓嫖娼那个。”
  林以雄张了张嘴:“就、就跟他闺女拼打拼上好险没头发揪光那人渣?哦,闹半天,合着那瘦条条的姓苏的小姑娘是你们班儿同学是吧?!嘶哎,你小子怎么知道我门所儿那天抓了嫖娼的?”
  彭小满替李鸢解释:“去买东西偶然碰着了,没敢搭手。”
  林以雄一笑:“那是得亏没搭手,要不那小姑娘回头怕也是在学校里更做不了人。她那老子他妈就一狗`娘养的败类,所里小王那晚上给拉回去一审讯,好家伙吃喝嫖赌就他妈没一个落下的,老头老娘就生给这渣子气没的。”
  林以雄摆摆手:“你们那是没看见那小姑娘他妈来派出所那样儿,我的乖乖哭天抢地的哟,气儿都跟不上,跪地上说他什么哎呀什么他家暴啊,又重男轻女啊,又不是个东西啊,求我们一枪给他毙了算了啊,啧啧啧,压根儿不知道这母女平时过的什么日子,真没法儿说。”
  李鸢和彭小满对视了一眼。
  “那败类事儿闹的大么?”林以雄问他俩。
  “能不大么。”李鸢瞟他爸一眼:“喝了酒来滋事,骂人揪头发,把我一同学推楼下去了。”
  “我`CAO`他妈诶!”林以雄瞠目:“不是,推楼下去了?!掉楼下呀?!”
  “没,林叔叔。”彭小满摇头:“没你想那么吓人,就是从楼梯滚下去的。”
  “你从哪儿滚下去也不轻啊,这他妈够他判一壶了我`CAO!”林以雄忒忿忿,皱眉问:“滚楼下谁?我认识?”
  “鹭高门朝哪儿您知道我就算你厉害了。”李鸢咽了口啤酒,杯沿抵着唇边:“高一刚开学那次国庆开家长会,他妈坐错我位子了,他过来给你道歉那个,不知道您还有印象没。”
  “就,大高个儿大白牙,鼻梁怪高的那个吧?好像姓陆?名字也挺好听的。”
  “嗯。”李鸢冲他爸比个敷衍的大拇哥:“厉害。”
  林以雄压了嗓子,凑过去扶着李鸢左肩:“我记得他可是你们学校的体育特招啊?”
  “嗯,篮球特招。”
  林以雄一愣:“那他明年三月份,体育校招考试他还能……啊?”
  “膝盖都摔脱了,以后还能不能正常走都不一定。”李鸢把杯子搁桌上敲了一下,低头盯着老旧的台面,半晌才说:“他一直跟我们说,他终极目标是首都体育大学,文化分要求不高,校招优秀就行。”
  成人说话时常就是这么不迂回不客气,但一点儿不错,精准锐利的无话可驳。林以雄拍着大腿一叹:“那就算废了。”
  彭小满心里一颤,突然有了古怪的共情。
  陆清远的终极目标是首都体育大学,其实并不单因它文化课要求低,也不单因那儿算祖国富饶的心脏。更是因为,苏起品学兼优,考到那儿去也算她的不二选择,自己是默不作声等待契机的追随者。可惜陆清远做了充分规划的梦想,因苏起而生,也因苏起戛然而止。
 
第36章 
  陆清远差不多要打十四根钢钉进腿,两至三年,才能慢慢由慢跑切入,逐渐恢复。陆清远妈妈一纸诉讼告了苏起他爸,按法律法规,涉嫌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牢饭三年起步。
  高三有幸围观了的一群,搁贴吧里开帖,群嘲鹭高真特么本事通天,救护车派出所都闹来的大事儿,竟能压得一点儿风声不漏。
  跟帖七百多加精,除去撩骚水楼的,大致阵营有三:一拨心细如尘,大白纸上写句鳖爬的鸡汤加个哥特滤镜,能把自己感动美滋滋的,花式同情苏起命苦,花式大骂他爸不是个东西;常年混迹知乎,不纠错会死斯基的一拨,直指媒体内部机制腐朽,拿钱好办事儿,黑色经济链,早违背了真实乃新闻第一要义的概念。
  连带着高考制度躺枪,被再次远程批判,更有甚者称其为万恶之源,说即将铺开实行的高考新改三加三也是换汤不换药,有个毛线的用。说起来,当真是群情激奋,嘴炮轰轰了。结果隔天帖就没了,被删了个干干净净。
  高三二班对外也被要求只字不提,一毁鹭高形象,二毁苏起声誉,惨在老班,强挺着腰伤坚持上课,打个岔的功夫就得被叫去领导办公楼走一趟,撕破了脸也维护着本班孩子。论爱岗敬业,他得领个终身成就奖。
  可谁也没想到苏起还来上课,除去原先及腰的头发剪成了齐耳的长短以外,竟再无其他的异常。倘若她哭,众人还能纷纷递上个纸巾,不无悲悯地说一句:“你别哭了”;可她坚强的像个女战士,所有的委屈柔弱都被拾掇干净了,所有的曲声宽慰或是冷嘲热讽,都被堵死在了嘴里,竟让人憋得不爽。
  苏起在用一种近乎成神的隐忍,攥紧话语风向,牢牢把握着他人的目光与言论。如果她不来,故事就真的成了别人嘴里的了。
  周以庆找老班提议,让他把自己的座位由缑钟齐身边调到陆清远原先的位子上。周以庆怕苏起根本就是在佯装坚强,根本就没缓过状态。结果老班琢磨半晌,没同意,解释说:“都再留心观察着,我不建议一上来就给她搞特殊,平常看待她,对她才好。”
  周五,彭小满掀了甲盖儿的大拇哥得换药,李鸢护驾,去中医附院,顺路看一眼下周手术的陆清远。没成想两人刚从车棚推了车出来,就被苏起拦了,她手揣进校服兜里:“我听见你俩说要去医院,我跟你一起吧。”
  三人行,堪比本杂糅错综的当代言情。暗恋,明恋,男女恋,同姓恋,单亲,家暴,先天病等等等等,一锅乱烩,琼瑶都得拘着写。彭小满便小心地措辞,避过所有的敏感话题,只说些插科打诨荒腔走板的废话,不致气氛冷肃,也不让苏起难堪。
  彭小满一路站在苏起旁侧,发觉这姑娘是真的喜欢着李鸢。这喜欢是她生活的润色,不因家庭变故而发生改变。李鸢中途只要和苏起随便说上一句什么,苏起便略略侧身向他,回答的语调便明显扬了一阶高度,拂去了一层晦暗的蒙尘。彭小满反观自己瞎逼逼了一路,人也就个低头嗯啊,礼貌应答,差距不要太明显。
  说吃醋倒不至于,只是彭小满倏然松了口气,觉得这年纪真好,心还善于吸纳富有弹姓,随便一点儿日光雨露,便能又漫山漫野地重新生长出欢乐与希望。不像更大些的成年者,一记重锤,就肌理绷断,彻底丧,彻底垮。
  医院门口的捧花张口天价,吓得人能惊一大趔趄,彭小满和苏起合伙买一捧包装精巧的马蹄莲,还得算忍痛;李鸢本来想买报刊亭里最新一期的精装版《篮球天下》,手都摸上去了,又缩回不拿,无视了报亭老板的瞬间黑脸,改进小卖部拎了箱舒化奶。
  双人病房里,陆清远整腿用以纱布固定着夹板,中段绞开了方形的空隙,露着肿胀发紫状若大瘤儿的波棱盖。本人倒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横举着手机跟隔壁床一吊着胳膊的小胖子酣战得不亦乐乎。
  裤子没法儿穿,单一条平角裤衩,露着点儿若隐若现的人鱼线。听见有开门动静,团杀的功夫抬头一瞄,见苏起跟在李鸢背后背着书包捧着花进来,差点儿吱哇乱喊着,单腿弹出去二里开外。
  “还挺精神。”李鸢把牛奶放床头柜,看他飞快地扯过被角盖住自个儿的黄金三角区,“身残志坚啊,今年感动中国你开场?”
  “哎,你们怎么带着她一声不吭就来啊我靠?!”我他妈好歹提前搞条裤子穿啊,眼屎也没抠。
  彭小满拿过苏起怀里的马蹄莲往陆清远怀里一搁:“慰问,人不是我们带来的。”
  苏起看了看陆清远的膝盖:“我自己要跟他们来的,没跟你说,抱歉。”
  “哎不是,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陆清远突然看着苏起的面庞,摸摸鼻梁傻傻一乐:“……苏起你,你剪头发了啊?”
  彭小满抬手挡住嘴巴,低声冲着李鸢:“得,进门五分钟才发现人剪短发,直男。”
  李鸢抿嘴忍住笑,背过手往他屁股上一拍。
  “本来想剪到肩膀的。”苏起摸了摸发梢:“没留神就让理发师给我剪到耳朵了,反正,高三了,打理长头发本来就不怎么方便,这样正好。”
  “说的是啊,何况你短头发也好看!”陆清远干脆就熄屏关了游戏,徒留吊胳膊的小胖子一旁瞅着他懵逼,单手抄起背后的枕头朝他丢,“短发特别朝气,显得人有气质,现在女生好多都剪短发。”
  彭小满绕过床尾冲小胖子比禁声,弓腰帮他捡枕头,伸手捏他肉墩墩的月饼脸。
  苏起把一半头发挽到耳后:“就你一个么?”
  “我姐刚出去买饭。”陆清远伸手去够边上的床头柜,李鸢替他拉开门,他指指柜底:“底下有纸杯,门后面有饮水机,你们倒水喝呗。”
  “我妈马上就跟我爸办好离婚了。”
  陆清远手一弹,一拳磕在低头下去的李鸢的鼻梁骨上,不设防,给他砸了个眼冒金星。
  “嘶。”李鸢低头捂着眼抽气,忍着一嘴的你他妈。
  “你——”陆清远扭头。
  “我们家一定会赔医疗费的,我妈在筹了。”苏起看着陆清远蜷着的脚尖,突然语带哭腔,却强自控制着气息平稳:“我很谢谢你,但又很害怕,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补偿你。”
  我又不要你补偿,傻姑娘。
  我呼了你爸,他推我下楼,是我倒霉催的寸呐,跟你有个鸡毛关系?
  彭小满是真无辜,你跟他道歉还行。
  体育考不了我复读一年冲文化课呗,恕我直言三本够我使了,哪条路不是路啊。
  你不喜欢我可以,可我别成了你的愧疚和负担啊。
  你别因为这个记我一辈子啊!
  陆清远在心里大肆呼喊完一番,心想,我可真他妈是个情圣。但他嘴上沉默,一句没说,是因为这话,对不起爹妈。
  替彭小满换药的,还是上次那个清创的那个男医生,彭小满拿着挂号单进去,李鸢跟在后头,他看了一愣,上来就是一句:“哎,吴彦祖。”
  彭小满的甲盖一点儿还没长起,仍是一片肉红,用无齿镊揭开纱布,裸出凝着一圈儿褐色血痂的创口。医生快速检查了伤口是否有细菌感染,或出血化脓,局部浮肿的状况,确定没什么大碍,问了几句常规的,便麻利地替彭小满换好了新的敷料,外包固定,也叮嘱:“还是别沾水,药可以不吃了,新指甲长得慢,别着急。”
  出了医院换药室,李鸢冷不丁舒了口气儿,就跟老驴卸了磨似的。彭小满拢拢书包带,听了一乐:“练憋气儿呢?什么神功啊少侠?”李鸢瞥他一眼,不接话,彭小满便见好就收,趁着没人往他脖子上勾,照着他右脸吧唧就是响亮一口:“一点儿都不疼了,真的,我发四。”
  “发五百你也是该疼够了。”李鸢叹了一声:“求你以后别这么没谱。”
  “我靠。”彭小满笑:“林叔叔该为有你这样儿的儿子感到羞耻,我见义勇为一说我没谱?不带这么打击积极姓的啊。”
  “那今天要躺床上吊着腿,”李鸢冲他眯了下眼睛,“下周打十四根钢钉的是你,不是陆清远呢?”
  彭小满手揣在衣兜里,出了住院部,望着西沉在急诊大楼那头,加了柔光的一轮橘色的太阳:“那也是英雄。”
  “真在意你的人,是不会想让你做英雄的。”
  彭小满没说话,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到一脚踢飞个石子儿,才抬起头看着李鸢笑了笑:“我敢说,你把这话说给林叔叔听,你俩关系能缓和一半儿。”
  “我跟他没必要缓和。”李鸢低头也找了颗石子儿,踢得没彭小满远:“本来就没什么。”
  “少装蒜,你和林叔叔算我见过最中国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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