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 作者:Ashitaka(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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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满想掐他痒痒肉:“你怎么什么,逼,你都能,装上呢?所以,我要怎么,才能,停下来啊?”
“憋一会儿气试试。”
彭小满不疑有他地闭气闭了十五秒,一张嘴,照抽抽不误,“滚,江湖,骗子。”
李鸢觉得有他真好,总那么容易就让自己忍不住笑。
“你这个点,不应该,在上,晚自习么?”彭小满仰躺进床里,撑着脑袋:“我天,抽的我,眼冒金星。”
“逃了。”
“靠,胆大,你还想,不想走——”
差点儿就说,你还想不想走保送啦。
“我想什么?”
“我说,你不想,好了。”
李鸢脑子一抽来了句“我不想好了,我想你了”,膈应的彭小满立马不抽抽了,翻身进被窝里笑得打颤。
李鸢这才静下来问他:“你今天又是怎么了?”
彭小满删繁就简给复述了一遍,摘去了彭俊松的那些口不择言,把故事变得就像手欠扔了他宝贝,活该被骂一顿还委屈的不行似的。他不是在害怕李鸢担心,而是在下意识维护彭俊松的形象,其实父亲也是个门面招牌,谁都不希望这个角色在外人眼里,存有瑕疵。
关乎这点,李鸢和彭小满一定是共通的。
“你呢,听着也老大不高兴的,又装什么深沉呢?”彭小满问李鸢。
“我是——”
“小鸢。”
林以雄找来了厕所,李鸢的烟正青烟缕缕地捏在手上,给迎面抓了个现行。
“等会儿打。”李鸢随手触掉挂机键,放手机进裤兜,站直,把燃着的烟按灭在洗手池子里。
林以雄不是不知道,“少抽,年纪轻轻的,才多大啊?”
“嗯,在戒。”
“在戒还抽这么欢?我这老支气管炎还没唬住你是吧?”林以雄进隔间先上了个厕所,“要不戒,我看你还得三根儿一块儿抽是吧?”
李鸢撑着洗手池,低了下头:“不是,就是突然有点不爽。”
隔间里半天没动静。
“爸?”
“不爽我跟她领证。”
“不爽我让你说的时候不说,你现在说。”
林以雄提着裤腰从隔间出来,右手不是很方便,皮带尾老穿不进皮带头的眼儿里。李鸢看得难受,走过去低下头,找准了孔位,替他穿好。
“也是到不说不行的时候了。”
李鸢抬头盯了他两三秒,歪头笑笑:“你别告诉我仇阿姨她也怀孕了。”
林以雄不说话了,沉默等于肯定,李鸢彻底服了。
全世界他妈都在怀孕。
比了拇指给他爸:“老当益壮,您够可以的。”
林以雄低头抿着嘴。
“我说。”李鸢深深蹙起眉:“您考虑好了么?我不是说你们俩领证,我说这孩子。仇阿姨也快四十了吧?能没风险么?你俩经济能力很好强么?你身体条件很好么?生小孩儿随随便便么?不花钱花精力喝风就养的大么?”
“生你的时候条件更次,不养把你慢慢养大了么。”林以雄说。
李鸢生给气笑:“所以您还觉得挺心安理得?给不了小孩儿好的条件还是他们的错么?”
“不是心安理得。”林以雄摇摇头:“是我和她,都想留着这个孩子。”
“行,一疯疯一对儿。”
林以雄蹙眉,口吻不悦:“我在好好跟你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的?我难道没有我的难处么?你想到的东西我会想不到么?”
李鸢点头闭上嘴,腮角正一突一跳。
“我和她都年纪不小了,领证也就是搭伙过日子的事儿了,有个小孩儿,至少以后退休了干不动了,还能留身边防个老。”林以雄叹口气儿,“小仇家蓉蓉是女孩儿,以后长大成人自然也要嫁人。我们俩就在家守着个孤零零的空房子么?”
李鸢刚想张口说什么。
“你想走,我倚靠不上,也留不住。”
也许是话到了份上,李鸢在林以雄眼里竟看到了一瞬沉痛的悲伤。但这也不能平息李鸢心中倏然涌生,令他头脑发蒙的释然和沮丧。眼眶一下滚热了,视界模糊,李鸢快速地背过了身,仰起了头。
更多时候,李鸢的抗拒是一种耍无赖似的本能。林以雄被认定是怯懦无能不作为的一部分里,饱含着他对李鸢的包容、着紧、自由与迁就。李鸢正是因为有所察觉,才一直能和他相安无事地共处,把他放在心中不起眼,很少打理,却很深很深的地方。
不说爱,是因为关系不好,是因为难启齿,却并非没有。血浓于水,相依为命,这个事实早就客观存在。李鸢一直以为自己不管是姓李还是姓林,远走还是留驻,林以雄都会紧紧地抓着他不放,始终嬉皮笑脸地叫自己给他养老,叫自己别老向着李小杏,叫自己别忘了他永远是自己爸爸。
结果李鸢今天才知道,林以雄比自己放弃得早多了。在自己千遍万遍漫想未来,因深深踟躇着要把林以雄置于什么样的位子,而无比愧疚而苦恼的时候,林以雄却已经早不忧心于这个问题了。
我迁就你的自由,是绝对自由,再不干预,再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我为此早提前做了别的打算。
你不必担心我拖累你了。
你想去哪儿真的都可以了。
高兴么?
彭俊松在房外轻轻敲门,彭小满不应,在被窝里悄悄按掉了通话键,挂了李鸢匆忙间没挂上的电话。
彭俊松拧开了门锁,屋里一片昏暗,床上隆起一个山脊。他走到床边坐下,弓腰凑近隆起处,珍而重之地低头致歉:“小满,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拍了拍,一如平常的宽厚温柔,“爸爸和你道歉,原谅爸爸吧。”
手心下的人一颤颤的,才听见有轻微的抽噎声从被窝里传出来。
彭俊松心痛的难以言喻,以为是自己的错,俯身抱住了彭小满:“对不起小满,真对不起。”
彭小满在被窝里咬紧了牙根。
第44章
彭小满当年的主刀,云古人民附院的心内医生窦小东,略有点儿感慨,慨他当年的病人能从个矮巴巴的小男孩儿平安长大,顺利成人,想自己三年前那会儿,头还没秃这么厉害,当真叫个岁月如流。即使,不看病历差点儿没记起来彭小满是谁。
是绞尽脑汁想了又想。
“起搏器其实就是个小手术了。”窦医生喝了口水,戴上眼镜,查看着手里彭小满刚拍好的胸片和超声心动图,“阈值、电压、感知敏度都是正常参数,不要紧,没什么问题。”
彭小满点点头,按了按胸口。小满舅舅陪的他,听了医生的话,挺客气地笑着又问:“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我小外甥他也不在本地上学,身边就个奶奶照顾着,又高三压力大,家里人啊,就老怕他注意不到这方面。”
“真没什么大碍。”窦医生笑笑:“看病啊,就是怕自己吓自己,不必搞得那么过犹不及,他这个参数稳定了,一年常规检查一次就行,唯一注意不要太大幅度地挥动你左边上肢就行,容易电极脱位,也还要尽量远离强磁场环境。”
“哎好好!都记着,记着。”小满舅舅点头:“那他这个心肌病,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在?”
医生抿嘴看着手里的东西,沉默不言着努了一刻嘴,又笑起来温和地问彭小满:“除了你说的,前几个月的那次跑过之后,晕倒呼吸不畅,你最近还有没有过胸闷乏力,或者间断心悸的情况?”
彭小满摇摇头:“没有过。”
“来。”窦医生起身,戴上耳挂,用掌心捂了捂听诊头:“你把衣服折起来,我听一下心音。”
彭小满不疑有他地把衣服一掀,毫无防备地就把胸口刚结痂的纹身给暴露了,此地无银地猛遮上,晚了,小满舅舅和窦医生一眼就看了个精光。窦医生先是一愣,捏着导音管笑着“哟”了一嗓;小满舅舅就比较利索了,瞪了瞪眼,伸手就去撩高彭小满的衣服:“嘿。”
啥时候纹上的?怎么这么野呢?!
彭小满挺心虚地侧开头不看他。
咚咚的笃实心跳响在窦医生耳边,其实叫任何一个非专业人士来听,都不觉得这次序的动响有任何的异常。人体异常脆弱又异常顽强,大到,小到细胞,每天周而复始地经历着无数争斗与和解,覆灭与重生。心跳往往就像生命的赞歌一样,在医生这里,永远悦耳。
窦小东看着彭小满胸口那句“go on forever”,忍不住还是觉得年轻真好,还能被激励,轻易不沦丧。
“好了。”彭小满看窦医生收了听诊器,起身坐回板凳,就扯下了衣摆遮上肚皮,“听了个心音,看了你的心动图,如果不看你上次那个突发情况的话,你其实配合药物的长期口服,症状已经控制的很好很稳定了,继续保持好的作息,少量多餐,良好睡眠,避免竞赛姓运动,避免大量失水和饮酒,就这些,做到就行。”
小满舅舅拍拍彭小满大腿:“医生说的听见没?良好睡眠少食多餐,少喝你那饮料,少熬夜。”
窦医生挑眉笑:“还敢熬夜啊?”
小满舅舅无奈:“他高三啊,没办法,避无可避的。”
“那得注意,尽量少熬。”窦医生提醒他,“当然啊,比如你高考结束或者上了大学了,有时间和有条件了,也是建议你可以来做室间隔消融术的,有风险的情况下,临床上改善流出道梗阻很有效,心功能有所提高,这么说吧,更保险了,你们回去可以做一下这方面的了解。”
彭小满低头看了看鞋面,揉了揉鼻尖。
小满舅舅开的车来,从后视镜里看彭小满上车坐稳,合紧了车门,忍不住问他:“小满?”
“嗯?”彭小满把胸片压在屁股底下坐着。
“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从前窗下面拿了瓶矿泉水,丢给他喝。
“没想好。”彭小满稳稳接过。
“没想好?”小满舅舅转过身,“月末了,转眼到年关了,还多久时间能给你想给你耽误的?”
彭小满拧开瓶盖,忍不住嬉皮笑脸的:“我爸都不急你急了,还真是皇帝不急啥啥急啊。”
“你爸?”小满舅舅歪个头,“你爸半个魂儿还没找回来呢,他能余精力出来着急你?他自己今夕何夕还没顺过味儿来呢。话又讲回来,你在云古一中出的那个事情,姐夫心里一直愧疚你,你也不是不晓得吧?他哪还敢真的硬逼着你上进呢?”
彭小满嘟嘴,含一口水在嘴里鼓着。
“亲家阿姨再着急,她不敢跟你开口说,不催你,是因为心疼你,怕你心里还疼,还受不住。”小满舅舅转过身,不再只是彭小满,而是看着后视镜里的他:“我今天敢跟提说这茬儿,一嘛,我是你舅舅,二嘛,我清楚我姐,你妈,心里有多盼着你好。”
彭小满咕咚一声咽掉水。
“这个好不是说盼着你飞黄腾达,扬名立万什么的,是盼着你——啧,哎哟我不会表达。”小满舅舅挠了个头:“这么说吧,你现在不去学校这么耗着日子,疗不了什么伤,你难受,你想,你在那儿是熬,在这儿也是熬,你学校同龄人多,你跟朋友处处,你还更痛快,这儿还更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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