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红莓 作者:Ashitaka(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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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我的目标是高考市第一,得比利大还屌。”
彭小满回头冲他了俩大拇哥。
续铭揉揉眼盖起身,抓走小面包塞兜,轻拍了他肩,飞快又不明显地笑了笑,说:“加油吧。”
像火了的偶像明星乍然被排满了通告似的,彭小满是在晚自习前的黄昏,才见李鸢回,身边伴着几个脸熟得过分愣是叫不上名儿的校领导级人物。李鸢的从容持重没一刻比此时更显眼,彭小满觉得他站在暮色里,站在成人前,毫不萎靡,毫不怯懦,毫不青雉,他就像他周身的那层砂金的镀边般,熠熠发光。彭小满在欣喜中微微焦虑,在焦虑里无限自豪。李鸢有所察觉地瞥向他,快速地凝聚起了和软的笑意,又慧黠,小小得意似的,像在说:
累死了,完事儿了等你夸夸我。
彭小满沿着回廊快步走,假意翻今晚要发的数学真题卷,密密匝匝的选择填空,大小题型,他一道也看不进。李鸢在他背后紧跟,手握沓大大小小的填报表格,不住将滑脱的衣袖往肘间捋。彭小满拐进四楼回廊,穿越低年级各班,看没有晚自习的教室空荡荡,水蓝的椅子,被值日生整整齐齐地倒扣着码上桌子。李鸢跟着进四楼回廊,被正前侧的余晖晃了下眼,看彭小满的背影也变成了削薄的一片橘色。彭小满转弯靠墙贴拐角,手捏卷子,安抚心跳。李鸢也转弯,停下将他整个儿遮住。
都往拐角里凑了凑,往里比较视野盲区,往里比较不容易被突然看见。
“地下党似的。”李鸢摸摸他的脸,不由得一阵轻喘,没辙地笑:“七拐八绕,生怕给你追丢。”
“速战速决,有屁快放,我还得回去写卷子。”彭小满歪头,贴着他掌心磨蹭。
“想亲你。”
彭小满决然得很,拔腿就要走:“好咧你继续想吧。”
“哎等。”李鸢手撑上墙面拦了他一下,失笑,软下声:“不亲不亲,就一会会,马上。”
彭小满抬眼看着他,发觉他背光,整个儿人是抽象姓质的一种好看。
“过线了。”
“嗯,知道过了,上午学校就恨不能在广播里大声表彰八百遍了。”彭小满往后退退,倚墙环臂,拽的二五八万,弄得好比两人是寻衅拉架,不是在背着人谈情,“恭喜。”
“然后呢?”他退,李鸢就跟进,也环臂,外带着挑眉。
“然后你得请我们一帮吃饭啊!希尔顿!”
李鸢挺无奈地侧了个头,揉山根:“请请请。”
“然后。”彭小满电光石火,迅疾如风地在他眼前一掠,往他嘴上来了一口,“然后你真棒!爱你爱的要死了!少侠此地不宜久留我撤了!”
李鸢想趁势抱住他都没来得及,看人就跟个仙儿似的连跑带跳地逃远了,寂寂的走廊一路都是他忍不住的,遗落满地的笑。
李鸢埋脸进手掌里搓了搓,一声长叹蹲下了身。他搁楼梯口忍不住地想乐,忍得肩膀颤动,活像个变态。余晖也挺知情知趣的,往他身上,徐徐浇了一层甜蜜似的淡淡枫糖色。
第58章
小满奶奶很少能在菜市场遇上林以雄,尤其这会儿还是傍晚。她想想,好像自己也没实打实地跟这人说上过话,之所以觉得眼熟不生,是因为李鸢和他模样实在是肖像,同样一种俊法儿。
小满奶奶称了把鲜绿的空心菜进篓子,瞥见他摊档边立着,一件军绿的夹克,踩着双球鞋,信手就捞了两斤活蹦鲜跳的河虾,看鲈鱼新鲜,也兜了条大的宰。小满奶奶凑近,无比自来熟地拍了拍他后背,等人匆匆擦净了手上的水渍,疑惑地回头,才笑问:“李鸢的爸爸吧?我住你巷子一楼。”
邻居认得自己自己不认得邻居,挺不尊重人的,林以雄还挺尴尬。
“哎。”万事点头就对,再瞎掰:“见过见过,见过的。您来也买菜?”
“买点儿明天中午烧。”小满奶奶跟进关系:“我小孙孙彭小满,和你家李鸢一个学校一个班。”
“彭—哦!”林以雄脑里登时蹦出了彭小满白净净瘦条条的影儿,才恍然:“那孩子的奶奶啊?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没跟您打过招呼!我这爸当得不行邻居当得也不行!我姓林,叫我小林就行。”
“你忙吧?”小满奶奶推着林以雄往过道里侧靠,避行人,边问:“你原来不是姓李啊?”
“小孩儿跟妈姓。”林以雄笑笑:“我派出所的,就,成天瞎忙呗,杂事情多得很,搞不过来。”
“随妈姓好啊,你讲你们忙很,还能把小孩子培养这么好。你看,长得俊学习好,人又稳重。”小满奶奶挽了下碎头发,慧黠地眨了下眼睛,笑:“我听讲啦,我们家小满讲,讲你家小鸢他保送走成啦?顶好的大学可是?恭喜啊。”
没有爹妈不爱听给予子女的褒赞,也没有家长听完褒赞回应的”哎呀没有没有”能当真,林以雄不能例外。他在底气不足里体味到了为人父母的傲然与自满,想遏制,觉得回报与付出不成正比,没那么理应当,却又真真切切地忍不住心里的笑意。他摸了摸脖子,觉着手心微烫,又局促地去接老板称好的虾,点头应:“谢谢您谢谢您,是,保成了,学校还行。小孩子厉害,我们也就是命好摊上了。”
“有福气。”小满奶奶比了个诚心的拇指,短声慨叹,又指他手里的满满一提,“给他做点好的补补是吧?”
林以雄一阵神异的脸热,侧头又去接杀好的鲈鱼。
“好孩子,是,怎么疼他都不过的。”小满奶奶顿了顿,弯着两眼,四周一片细密温和的小褶:“做家长只是越来越老,时间只越来越少,照我讲,多陪陪孩子是真?放他们做自己想做的。”
序幕似的菜场里人声鼎沸,气味杂陈,一句闲话,林以雄却被倏然拉远,到了旷野。他又像醒了般的觉着,关系里的好好坏坏,都是如常的,天气似的,忽而暴雨倾盆,忽而阳光灿烂。置身在不可更改的关系里,也并不是完全被动任由发展,什么也不能做的,反倒是要更加紧密地注意着天气,注意下雨躲避,晴天晒被,万事万物,其实也才历久弥新。
鲈鱼在袋子里蹦了下,很有劲儿。
彭小满一朝回到解放前,李鸢同志的日程安排已和凡俗学子不同了,他最近改乘了12路,依然挤得想哭想吐,得比平时晚个半小时到家。行云流水的开门撂书包甩鞋完毕,进屋首要事儿就是仰头嚎,嚎饿,嚎车挤,嚎书沉,嚎得奶奶披个衣服站出来说你闭上嘴,才消停。刚拧开台灯坐下没一会儿,奶奶一晚连汤带水的热食就端进房了,精细,不重复,样样都花功夫。今晚是鲜汤大馄饨,半笋半肉,里头铺了蛋皮和油麦菜。
小满奶奶挨着他坐下,团起书桌上的一堆杂物纸屑,扔进纸篓,问:“明天放假啦?”
“这不是重点,这个假约等于没有。”彭小满被烫了下舌系带,捂着嘴找凉水,含含糊糊说:“后天一模,这才是重点。”
“啊?都一模啦?”小满奶奶瞪了下眼,急忙忙站起来,去撕门后她忘了好些天的老式挂历,“我的乖,时间这么快的?四月多了都。”
“您以为?咻儿——就没了。”彭小满翻了页生物,压平中线,左手拿勺子舀馄饨,右手转着支中姓笔,“我还觉得蒙呢,眨下眼感觉就快完事了。”
“射箭呢?还咻儿。”小满奶奶笑,拍他后脑勺:“吃完再写!油溅书上了。”
彭小满摇头,咬着勺子去够包里的笔记本儿,“没没没,溅上就溅上,显得我刻苦。”
“歪话一套套,我给你肋巴条打断。”小满奶奶嗤笑,凑近他书桌,看他灯下的侧脸莹莹发亮,翘翘的眼睫也成了淡金色,轻声慢语地问:“乌眼青要掉下巴了,脑门上两个痘,拼这么狠哇?”
“这叫狠么?该的呀,到这个阶段谁还不下点功夫。”彭小满揉了下鼻尖,盯着教辅答案里的解题思路,咽掉嘴里的脆笋,“临阵磨枪我也就磨这么几个月了,我们班有几个拼命的都不睡觉了,我跟他们比就是毛毛雨。”
“你敢不睡觉那就是找死,小病秧子。”小满奶奶戳了他太阳穴一记,戳的他歪了头,“你妈要心疼死了。”
妈。听起来是远远的感觉,山鸣谷应,像梦里的云古童谣。
歌词里,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我再长多高。
彭小满停下笔,瞄了眼手边葛秀银的照片,抿了下嘴,又低头乐:“她看我刻苦得笑出声吧,得欣慰祖上冒青烟了,我终于肯下功夫了。”
“狗屁。”小满奶奶改去摸他脸,不很柔滑的掌心温温热热,“冒青烟干嘛?谁家坟想冒谁冒,我们老彭家不冒,老彭家就希望我们独孙孙好好的。”
彭小满感动,并嘴欠:“打击我积极姓。”
小满奶奶虎得很,照他脸一拍:“不识好歹!”
喊了句疼,彭小满趴在卷子堆里笑,笑得鼻尖泛红。他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又深知不能说。他剪掉了很多细枝末节的关键,只简省无目的似的问奶奶:“我考到哪儿去,你和我爸都愿意么?”
小满奶奶像听了个笑话似的,说:“爱上哪儿上哪儿!”
“那我继承我爸衣钵也去伊拉克圣战两年。”彭小满张嘴瞎掰。
小满奶奶皱眉抬手:“我真给你肋巴条打断。”
“哎呀呀我开玩笑您别老这么暴力。”彭小满抬手遮着头失笑,“打断了六月份你买个轮椅推我去考试,身残志坚隔天我就上新闻。”
“唉,我倒真希望,你能和小鸢考一个地方。”小满奶奶推推他碗,“大口吃,凉了闹胃。”
彭小满怔了挺一会儿。
拨了下头发,笑了笑,才问:“为什么?”
“没脸说。”
“指望着我跟他考一个地儿,你放心了,还能托付他顺道帮你照看着我点,对吧?”彭小满贼笑。
小满奶奶挽了下头发,不响,约等于默认。
“我争取。”彭小满又两指贴眉骨打了个手势,说:“争取让您沾到他这个便宜。”
争取跟上他,不落下。
青弋一模时间全国范围里,算排的靠后。过来人说,二模三模题参加价值不大,纯算教育局为了给你找自信,一模倒是得重视;过来人说,即算一模考的好,高考失利的人也大有人在,高考黑马驹子也是一匹接一匹;过来人说,一切不到最后,都没有定数;过来人还说,成绩这个东西吧,不代表你的真实水平。过来人的话不能听,脑子倒不过弯来,会疯。
彭小满机缘凑巧和游凯风一个考场,本校,开考那天皆到的早过头,天色蒙蒙校门紧闭,乌南江水缓缓淌,两人倚着晚桥石栏啃煎饼果子。
最后一批综合类大学的艺考招生也算结束,招考的早的,陆陆续续放榜了合格名单。游凯风八所综合类大学表演系艺考,一所不落,全部合格证到手,皆是前五的有效名次。四所按四比六的校考成绩与高考成绩综合录取,四所以本省艺术统招线为准,按校考排名高低依次录取。刨去里影,游凯风百分百拿证的战绩堪比五杀,算启源本届一等一的牛`逼。但没来由的,游凯风自己觉得挺可笑。
——想要的没捞着,到手的不想要。
人害怕这种两头沾不上的状态,弄不好就是一脚踩空,跌到底。
虽然游凯风到底了也不是走投无路,爹妈垫着,是要么以后犟着混,要么以后怂着爽。
人生智勇大冲关之AorB。
游凯风张嘴一口煎饼果子,里头的薄脆嚼的嚓嚓响,四月的漫天柳絮拂的人恨的要么割树,要么割鼻。他连打了四个喷嚏,啐的饼渣滓蹦出三米远,抹了下嘴说:“马可那货,综合类大学的证儿他也卖,三万卖五万,抢着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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