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我找支笔。”贺朝说完踩着拖鞋长腿一跨下了床。
谢俞把试卷摊在桌上,借着台灯微弱的光,看到桌角摆着一叠崭新的教科书,应该是从发下来就基本上没怎么动过。教科书边上是一个装糖的铁盒子,全是棒棒糖。
……这个癖好。
谢俞偏过头,无意中看到贺朝刚才放在桌角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
屏幕上六个大字极其显眼。
-民间驱鬼大全。
贺朝找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两支笔,谢俞接过来,其实他也不知道以贺朝的英语水平和他“目前的水平”,他们两个人拿着笔有什么用。
搞得好像真的能做出来一样。
“我们先从哪道题开始研究?”贺朝把笔帽咬下来,叼在嘴里问。
谢俞:“你挑。”
贺朝圈了一道选择题,颇有后宫选妃的架势:“它吧。”
谢俞没意见,倒是贺朝盯那道题盯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俞想起这人在英语课上的表现:“放弃,下一题?”
贺朝完全听不出这句话里带着嘲讽,欣然同意:“我觉得可以,那我们往下看看。”
谢俞:“……”
贺朝放弃的速度相当快,他们压根没动笔,不知不觉试卷就翻页了。
“做阅读题吧,”贺朝说,“这个好做,相信我,只要有点语感是可以猜出来的。”
贺朝说这话的时候那股自信,几乎都要冲出来,糊在谢俞脸上。
“你有语感?”
贺朝说:“我有。三短一长选最长,这种语感。”
最后贺朝自己也觉得这样做题太敷衍——当然也可能是担心试卷太快刷完,他又只能抱着民间驱鬼大全度过漫漫长夜,于是提议好好做题。
“感受一下出题人的用意,”贺朝打开百度翻译,一个词一个词手动翻,“先了解意思。”
两个人分工,各自翻译一段。
那些英文单词谢俞倒着看都认识,现在还得装样子。他开始反思到底是身边这个人宛若智障,还是自己的伪装不够到位。
难道这他妈才是差生的世界?
谢俞扭头看了眼坐在床上,时不时咬咬笔帽没个正形的贺朝。
“这个人,给他的来自美国的朋友写信讲中国的文化和特色,”贺朝翻译说,“长城,中国的标志姓建筑,这个……要他看长城,来中国的话。”
“……”
贺朝照着翻译说都能说得逻辑不清。
谢俞有些走神,拿着笔,他突然回想起来第一次进钟家大门的那天。
钟杰直接砸了东西,二话不说转身上楼,钟国飞紧跟着上楼,父子两在书房里聊了很久,然后钟杰不情不愿地下来,四个人吃了一顿尴尬至极的午饭。
钟国飞对顾雪岚确实很好,他也相信这两个人是真心互相喜欢。
但那是他对顾雪岚的爱。
并不代表谢俞也可以分一杯羹。
“钟杰那孩子,要强,什么都想做得比别人好。”钟国飞找谢俞谈话的时候,眉目间带着骄傲又带着忧愁,“尤其是他妈过世之后,他一直不好受。”
他这番话说得很委婉,谢俞也不是傻子,其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结婚的那天,顾雪岚很高兴。自从谢江丢下一屁股债给他们以后,他们这十年都在东躲西藏,为了生活奔波,谢俞从来没有见到她那样笑过。
顾雪岚穿着婚纱在落地镜面前照镜子,又有些不好意思:“我这样穿……”
钟国飞从后面拥住她:“很美。”
谢俞那天躲在厕所抽了一根烟。
“漂亮是真的挺漂亮,不知道怎么搭上的老钟,这女人不简单。”
“要我说,她带过来的那个孩子才不简单。”是另一个人的说话声,“要是资质平平还好,不然……保不齐他会有什么想法。”
“看起来不像吧?”
“钟家家大业大,就算现在没想法,日后总不会没有。像黄家,他们家不也是,那个继子平时装得跟什么一样,最后还不是闹起来了,想争公司。”
“黄家?”
“你们不知道啊?就前阵子,拉拢了几个股东……”
“所以这题肯定是选B!”
贺朝自信满满地勾选好答案,那个圈圈得跟坨屎一样,他勾完又曲起一根手指弹了弹谢俞的额头:“喂,你想什么呢。”
谢俞回神,低头看到那个圈。
贺朝这个人查了将近半小时百度翻译……还能选错。
第二十四章
“哟, 捷哥!”
万达一大早刚收拾好东西, 准备出发去食堂吃早饭, 扭头就看到沈捷手里拎着包子豆浆走楼梯上来,挥手打了声招呼。
他跟沈捷是在考场上认识的,一起做过弊对过答案的交情, 虽然平时联系得少,每次见到面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沈捷正要转弯上三楼,听到声音也停下来:“嘿, 万事通。”
“你怎么来宿舍楼了, ”万达走过去,“找朝哥?”
沈捷手里拎着的东西一晃一晃, 恨不得抡着它们转圈:“是啊。”
万达想起来贺朝早上旷课,几名任课老师老师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 了然道:“朝哥让你叫他?起床困难户啊。”
“万事通同志,你把朝哥想成什么人了。”沈捷说, “他像是为了不旷课还特意让别人叫他的人吗?你把他想得也太美好了。”
万达:“……是在下天真了。”
沈捷又说:“你们班新来那个老师,人挺不错的。”
“唐老师?”
“欸对,就是姓唐那个。”
高二三班经历了换老师风波, 当初写联名书的时候, 轰动了整个年级组,颇有种英勇起义的感觉,万达笑笑说:“老唐这个人是挺好的。”
沈捷:“简直牛逼,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
唐森不只是把贺朝叫过去进行了一段又臭又长的谈话,他还想深入了解一下贺朝同学的灵魂, 最后把沈捷也叫了过去。
沈捷第一次被其他班老师叫到办公室,喝下两杯热乎乎的茶,坐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老师,我是高二八班的。”
唐森和善地说:“我知道你是八班的。”
“我挺喜欢我们班的,我们班和谐友爱,老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携手共进,我觉得很快乐,目前没有想转班的打算。”沈捷总觉得这老师盯着他看的眼神很奇怪,怕不是想挖他墙角。
结果唐森只是找他说希望他帮助一下他们班的贺朝同学。
“我调查了一下,你和我们班贺朝关系不错……我想他内心一定也是很想来上课的,苦于战胜不了床榻,缺乏一些自制力,如果你方便的话,早上可以邀请他一起上课吗?幸苦你了。”
“……”
沈捷听完虽然有点懵,但还是表示‘好好好我会的’。
然后唐森又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夜生活很丰富。我也很想了解一下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在玩些什么,你知道贺朝同学最近在打什么游戏吗?”
“朝哥最近在打什么游戏?”万达问。
“说出来都有点不太好意思,”沈捷抡着塑料袋晃悠的手停下,表情复杂,“……奇迹、奇迹暖暖。”
万达:“……”哈?
两个人说着说着一块儿往楼上走,万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和沈捷两个人站在了贺朝宿舍门口。
沈捷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朝哥从被窝里拉出来。
他正好有贺朝寝室钥匙,还是开学那天缠了贺朝半天才求来的。如意算盘敲得响,偶尔想翘课的时候往寝室里躲一躲,美滋滋。
沈捷一边开门一边说:“让我为你解开封印吧朝哥!床虽困得住你的身体,但是困不住你的灵魂……起来吧,跟我一起……”
沈捷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万达站在他身后催他:“还在睡?直接给他晃起来。”
等万达走上前,往寝室里看了一眼,他也说不出话了。
“……”
“你打我一下。”
“你也……你也打我一下。”
寝室床铺是单人床配置,挤下两个人还是有点勉强。
空调温度打得低,拉开门一股凉气往外窜。
谢俞头枕在贺朝胳膊上,背对着门,从沈捷那个角度看起来就跟依偎在贺朝怀里一样。
贺朝腰间盖了个被角,那条薄薄的空调被大部分都盖在谢俞身上。
谢俞头发遮住半张脸,隐约看得见鼻子和下巴。他大概是感觉到一点动静,觉得吵了,在睡梦中皱起眉,无意识地想往被子里钻。
这一钻又吵到了贺朝。
沈捷看着贺朝动作相当自然地抬了抬被谢俞枕着的那只手,手腕一动,直接反手扣上谢俞后脑勺,五根手指浅浅地插进他头发里,嘴里低声说了句:“……别闹。”
万达平静下来,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哇哦。”
“也许事情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最后沈捷关上了门,跟万达两个人一起坐在楼梯上沉思,豆浆随手摆在地上,“一定是我们的思想太迂腐。”
万达问:“朝哥平时也会让你躺他的床吗?”
沈捷想也不想道:“不可能,我躺上去他绝对会把我踹下来。”
“……”
聊天聊到这里又崩了。
万达拍拍沈捷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兄弟我先走一步。马上就要上课了。”
谢俞生物钟向来很准时,加上睡眠浅,刚才沈捷过来开个门,睡意已经消下去一半。
他躺在床上,有意识地缓了几分钟,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贺朝的喉结。
沈捷还坐在楼梯台阶上沉思。
突然听到身后突然发出什么东西坠落的响声,闷闷地一下,然后是他朝哥骂人的声音:“我CAO。”
上午是唐森的语文早读,贺朝还是迟到了十几分钟。
“你能不能走快点?”谢俞扶着他,扶到教学楼楼下已经有点不耐烦。
贺朝捧着豆浆,反问:“……我这都是因为谁?”
他大早上被谢俞从床上踹下去,右脚脚腕直接磕在椅子上。
刚上楼,远远就看到唐森等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贺朝一杯豆浆喝得差不多了,手腕扬起,随手往垃圾桶里扔,扔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