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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远道+番外 作者:四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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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医生,麻烦你先出去。”严哲扭头看我。
  “到底怎么了?”我皱起眉,尝到嘴里一股血的腥甜味,一定是口腔破了。
  迟海风把那个女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始终没有开口,严哲也沉默着,阿宽偷偷看我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个神经病。
  我闷不吭声,捂住肩膀走出门,不止是疼,头也有些发昏。我按下电梯,这时,身后响起迟海风的声音:“等等,”他走到我面前,用一种深深的探究目光盯着我,语气犹豫,“你还好吧?”
  我抚摸一侧脸颊:“你觉得呢?”
  他顿了一下,说:“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吗?”
  “我干了什么?”我对他这种怀疑的口气很不满,“我只记得你给了我一拳。”
  “你……”他吸了一口气, “你刚才差点掐死吴小雨。”
  我几乎笑出声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沉默。我长久地观察他的表情,心头泛起凉意。迟海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尤其是此刻。但怎么可能?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异样感,我想起了大脑空白的那短暂几秒。
  叮——
  电梯停下,轿厢门打开,迟海风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记得了。”不是疑问,他的语气肯定。
  我僵硬地走进电梯,我想是我脸上的神色吓到他了,他探身想要跟进来,但电梯门开始缓缓合并,最后,他从门缝里望着我:“在楼下等我。”
  我没有等他,我走到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洪春路75号。”
  “不好意思,哪里?”
  我家。然后我清醒过来,这里是南桥,不是北新。那个家,已经离我远去了。
  我浑浑噩噩地下车,身上被碰伤的部位痛觉神经一跳一跳,头也很沉,像要裂开了似的疼。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我晕乎乎地撞到他身上,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对不起。
  房间是我离开时的模样,当门在身后关上时,我才想起来,我的行李和医事包还在迟海风的车里。我拉上窗帘,脱掉衣服,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即使是夏天,我依然觉得寒冷,把水温调高了好几度。
  热水熨帖了疲惫的身体,我站在镜子前打量身上的伤,不算很严重,只有一些瘀青,而曾经诡异地出现在身体上的利器伤痕早已愈合,我转过身,摸到后肩颈部位,那里有一道淡得快要看不见的疤。
  一定是太累了。我想。
  我打开衣柜,想要找一件舒服的贴身衣物,然而……我猛地停下动作,一股寒意冷冷地沿着脊背爬上来。
  衣柜里少了东西。
  当初调来南桥的时候,除了我自己的东西,我还顺手带了几件周圣宇的衣服,虽然不想承认,但有他的气息在身边,总是能让我安心一点。他的衣服被挂在柜子最里侧,我记得,其中有一件黑色连帽外套,而现在,它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疯狂地在柜子里翻找,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找,然而一无所获。
  这个房间从没有来过第二个人,我回想,是我吗?是我什么时候拿出来过?不,我没有,绝没有。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这种事情……忽然间,回忆触及到一件久远的小事,我缓缓后退,一屁股坐在床上。
  那是去年,高志杰被杀以后,我发现自己的一双毛线手套不翼而飞。我很少丢东西,丢三落四这种不良习惯我和周圣宇都没有,我们生活窘迫,对所拥有的物品如数家珍,哪怕少了一根牙签也能察觉。那双手套我一直告诉自己或许是不小心丢在了什么地方,但我确确实实记得,我最后把它脱下来,放在了玄关上。
  去北新之前,我正为了刘建辉的死和现场出现的橡胶手套坐卧不宁,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圣宇的衣服什么时候不见的。如果能早一点发现……
  我猛地跳起来,一丝不苟地检查屋内的角角落落,除了那件衣服,房间里没有其他可疑迹象,没有被偷,密码锁也完好,连桌上物品的摆放位置都与离开时一模一样。
  如果真是被什么人拿走了,会是谁?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中成形,下一秒又被我打消了。不会的,如果周圣宇真的回来了,他为什么不见我?哪怕留下一点痕迹也好,哪怕写个小纸条。
  大脑又涨又晕,隐隐有头疼发作的征兆,我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停止思考,我躺在床上,裹紧被子,很快出了一身汗,但我不敢放开,被包裹住的感觉给了我一丝安全感。
  我需要睡眠。我对自己说,我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
  【许骞】
  唐维安回来了。
  从电梯里出来我就看到了他,太快,躲闪不及,我的脸上满是来不及控制的慌乱,幸运的是,他没有看我,甚至连头也没抬,还撞到了我的身上,一副比我还要无措的失了魂的模样。
  我知道他今天回来,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他的车辆定位显示在我的电脑上,就在刚才,那个红点还静止在刑侦局的位置,而我正想借着这点时间出去日用品和食物。
  电梯门关闭,我看到数字停在了23。
  这下麻烦了,我一边赶往超市一边想,我怎么回去?开门声一定会惊动唐维安。
  凡事都有意外,在追踪这门技术活上,我显然是个生手。
  是追踪,不是跟踪。我不愿意把自己的行为定义在这个有些猥琐的词语上,尽管最初我确实是个猥琐的盯梢者,如果仅仅是跟踪的话,那也会比现象中容易吧,我知道唐维安的工作地点,住在他的对门,对他的生活规律了若指掌。
  他清晨八点钟出门,偶尔会提早一些,晚上七点钟准时回家,偶尔推迟,总之,如果我要潜入他的房间干些什么,实在太容易了。可惜,我不是那些冒失的窃贼或抢劫犯,在我观察了几天后,发现唐维安是个过分警惕的人。
  他的门锁是指纹密码锁,他习惯开门时扫视四周,包括身后,他出门时会先检视走廊的动静,他的表情总是绷紧的,有些紧张,他没有社交,没有朋友,像是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和此刻的我一样。
  最初我还怀疑过,他会不会在走廊也装了监控,为此费了一番功夫检查,结果并没有什么发现。
  这样一个警惕的人,却不会给自己的无线网加入防盗功能,他的警惕似乎不是为了自我保护,倒像是在时刻留意着什么,等待什么。可是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用这种姿态生活?像一根绷得死紧的弦,他不累吗?
  那天晚上,我听到他的房门在午夜静寂中响起,我庆幸自己没有提早睡觉,但实际上,我依然什么都不知道,当我从猫眼看出去的时候,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我的视线里只有那扇紧闭的房门。
  是有人进去了,还是唐维安出去了?
  其实我可以立刻打开房门,只要看一眼走廊,或者看一眼电梯就会有答案。但我不敢,我不是个冒失份子,如果他根本没有离开,而是像我一样躲在猫眼后窥伺呢?我不能冒这个险。
  那一晚,我硬生生瞪着眼睛,艰难地抵抗睡意,但内心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徒劳无功的。直到凌晨四点,门外传来一声响动,轻得不易察觉,我立刻从瞌睡中惊醒,目不转睛地盯着猫眼外的景象。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人半侧着身,手指正放在密码锁上,暗哑的电子音后,门打开了。我又往前凑了凑,这时,那个人忽然转过头来。
  我慌忙闪开,紧贴在门后,一动不敢动。冷汗渐渐爬上脊梁,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门再次关上的轻响。我小心地、虚脱般地松了一口气。
  是唐维安,没错,但他那张一闪而过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表情,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第二天,我在网上看到了本地新闻,一个人在蔷薇大道附近被杀,遇害者照片上是个陌生面孔。我关掉网页,没有细想。
  那之后的几天,我过得异常小心谨慎,同时查了许多关于梦游的资料。如果不是我神经过敏,这便是唯一的可能——谁会在三更半夜衣衫单薄地跑出门几小时?如果不是梦游,那他去干什么了?去了哪里?
  我在网上买了一个简易定位追踪器,找机会偷偷装在了唐维安的车上,这样一来,他的行车路线就会及时传送到我的电脑里。
  后来的一天早晨,我睡意朦胧地站在门后,透过猫眼看到唐维安拉着行李箱离开。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追踪器受距离限制,超出一定距离会失去定位功能。我蓬头垢面站在原地,犹豫了一分钟后,飞速跳起来收拾东西,抱起笔记本,打车紧跟屏幕上那个移动的红点。
  第一次,我开始了真正的追踪。
  他的车如往常一样开进了刑侦局,我坐在不远处的一条长椅上,旁边是公交站牌,假装呈一个风尘仆仆的等车人,眼睛却时刻注意刑侦局的大门。
  然后我看到了迟晓哥。
  有那么一刻,亲切和温暖夹杂羞耻的罪恶感从我的心底攀爬而上。我远远望着那个蓄了一点胡子,敞着外套神清气爽的男人,默默地想,原来他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啊。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实际上自从我爸去世,他和几个同学就经常来我家看望我妈和我,我妈很喜欢他,说他成绩好,模样好,人还正直善良,总是喊我向他学习,在我的少年时期,他就是我妈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完全忘了我们年龄相差有多大。
  但我不讨厌他,小时候他总是轻轻拍我的脑袋,说一些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之类的废话,他的手掌又大又暖,落在我的头上,让我忍不住脸红。而现在我明白了,那是一种小男孩对于榜样特有的崇拜,不好意思说出口,却不会轻易忘记。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妈请他来家里吃饭,那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行李都收拾好了,却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匆匆忙忙赶来赴约。那时候……他身上没有一丝沧桑感。
  现在变成大叔了。我低下头,露出微笑。那一丝浅淡的羞耻感早就不见了踪迹。
  没过多久,两辆车从刑侦局开出来,其中一辆是唐维安的,车窗紧闭,但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稀疏的人影。会开车就代表不是远行,我这样猜测,但仍有些不确定,如果他们超出了信号距离,我只能放弃。
  我在长椅上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屏幕上的红点停止移动,我猜的没错。
  北新,他们的目的地是北新。
  我抵达北新时已接近傍晚,红色信号点所在的地方是一家酒店,但我身上的钱所剩不多,只能在街对面的廉价宾馆里住下,因为太累,我匆匆洗了把脸后就倒下睡着了,醒来是第二天中午。
  我打开电脑,一边洗漱吃东西一边留意信号点,红点时而静止,时而移动,落日时分,它重新停在酒店的位置。
  十几个小时的睡眠让我的头脑格外清醒,这一天直到午夜我都毫无睡意,等时间接近凌晨三点,我终于关了灯,但刚爬床,眼角的余光就看到屏幕上的红点动了。
  我在黑暗里呆呆望着那活泼跳动的红色光点,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可是,在这个时间,唐维安要去哪里?
  莫名的,我的内心忽然涌上一阵疲惫。这几天我全副心思都扑在这件事上,整个人瘦了一圈,说真的,我有些厌倦了,忍不住再次怀疑这种行为的意。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路灯下的街道也陷入沉睡,静默而温顺。
  算了吧,我想,也许他们临时有行动,也许唐维安就是个可怜的梦游症患者。他早就不是照片里的那个孩子了,他和周圣宇一直是我心里的一个谜团,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现在我为了解开谜团,被这个死结捆住了。
  可是解开以后呢?爸爸已经走了那么多年,我早就记不清楚他的模样了。被过去束缚的人总有一天会看不到现实的方向。
  玻璃窗倒映出我宛如营养不良的脸,我对镜面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抬起手,打算拉上窗帘。
  就在这时,一辆车从对街的酒店停车场里快速冲出,我睁大眼睛,隐隐感觉车牌号码有些熟悉,然后我惊讶地发现,那是迟晓哥的车,早上我无意中扫到过一眼。
  凌晨三点,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他和唐维安怎么回事?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大约半个小时后,信号点停止移动。我放大地图,仔细查看,唐维安停下的那条街叫做洪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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