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作者:夏隙
Tags:现代
“辛巴也在。”
“太好啦!”池晓瑜黏糊糊地撒娇,“我们什么时候去呀?”
石故渊想了想,说:“等你和你爸都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去。”
池晓瑜说:“我很快就放暑假了!我们暑假去好不好?好不好?”
石故渊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这得问你爸。”
“问我什么?”
话音刚落,池羽惺忪着睡眼,倚在门边看他俩,又打了个哈欠。
池晓瑜扑过去,抱住池羽的腿,讨好地说:“爸爸,我们去Hakuna Matata!”
“Hakuna Matata?什么东西?”
池晓瑜抢着说:“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意思!我们出去玩,就无忧无虑了!”
石故渊在后面补充说:“动画片里的,她倒是学得快。”说着,倒了一杯牛奶给池羽,“刚才说等小鱼儿放暑假了,我想咱们带她去迪士尼玩。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个东风了,年假该休就休,我又不是周扒皮。”
池羽意识回炉,记起昨晚的尴尬,一时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见石故渊的举动稍显亲昵却行云流水,好像本当如此,他又较不准该怎么办了。
池羽被动接受了一杯牛奶,一低头,池晓瑜仍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迪士尼……那得出国吧?”池羽皱着眉头,“还有护照签证什么的,太麻烦了,又要花钱,时间也长……算了吧。”
石故渊平静地笑了笑:“池羽,孩子喜欢。”
池羽没有回答,反而端着牛奶蹲了下来,对池晓瑜说:“爸爸现在暂时没有钱带你出去玩,等我们攒够了再去,好不好?”
池晓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石故渊,希望他能成为她的救兵;石故渊挂不住脸上的微笑,只好侧过身去掩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先过来吃早餐,小鱼儿点的三明治,你尝尝怎么样,有没有你做的好吃?”
池羽没作评价。吃完早餐,石故渊和池羽送池晓瑜去上游泳课;课程期间,两人找了家咖啡馆消磨时间。池羽点了一杯果汁,石故渊要了一瓶矿泉水;池羽有些紧张与石故渊独处的时光,石故渊敏感地察觉到池羽的生硬,便不说话,扭头去看窗外盛夏的景色。
他想,昨天乱翻人家抽屉的行为的确失礼;还意外曝光了画册,换做是他,也需要时间来缓冲尴尬。
但总有人要走出第一步。石故渊不介意先迈步的人是自己,可他不想趁火打劫——名为“离经叛道”的种子就算发芽,也不代表它能平平稳稳地长成一棵树。
这个时代对他们这种人不宽容,他们需得竭力掩藏自己,与人交往中如履薄冰,他们都做不到坦荡,所以有些词句字眼,注定无法说出口。
半晌,池羽喝了一口果汁润润喉咙,打量着石故渊的神色,慢慢地说:“……早上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石故渊笑了,说:“是我唐突了,应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
池羽说:“故渊,我知道你对晓瑜好,但是……我是她父亲,我有很多地方不如你,没办法像你一样给她提供更好更优越的生活,我不想让她在这个年纪,就发现自己的父亲原来是个失败者。”
石故渊摇摇头说:“是我插手太多了,以后我会注意;但是在我眼里,池羽,你很优秀。”
池羽抿了抿嘴唇。
“我不是在宽慰你,我是真的这么想,否则——”石故渊顿了顿,咽下了直白的“第一步”,换了个更婉转的方式说,“看到你的画,我真的很开心……”
池羽低垂着双眼,他握住冰凉的玻璃杯,妄图抑制手心汗液的分泌;见池羽如此反馈,石故渊心情忐忑,隐隐有些后悔——还是心急了,池羽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咖啡厅里目前只有他们两个人,服务员离得很远,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方式又隐晦,不会被人瞧出端倪。
也许池羽根本没想迈出那一步——做朋友安全又良姓,才是社会交往的“正道”——是他太自私,也太贪心了。
时间在沉默中爬行,石故渊维持住风度,率先道歉:“对不起啊,昨天乱动你东西了,以后不会了。”
池羽摇摇头,可能觉得力度不够,又勉强笑了下。
石故渊没事儿找事儿似的,把矿泉水倒进玻璃杯里;他的双眼聚焦在水流上,就会忽略气氛的煎熬。
正在这时,石故渊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池羽松了口气,抬眼时,石故渊已经走到了门外去接听。
石故渊接的匆忙,没有看来显,说了一声“喂”之后,对面并没有回应。石故渊有些奇怪,又“喂”了两次,对面才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你在哪儿呢?”
是郑稚初,但此刻他就像丢了指甲的小猫,蔫头耷脑,奄奄一息。
石故渊说:“我在外面,”他点燃一根烟,在烟雾中模糊不清地问,“……怎么了?”
“难受,”郑稚初瓮声瓮气,鼻音很重,他吸了吸鼻子,不耐烦地说,“你在外面干啥呢?还不赶紧过来?我都生病了!”
第二十九章
郑稚初这场病来得轰轰烈烈,也莫名其妙。可能是不找石故渊针锋相对了之后,失去生活目标的空虚使巴头探脑的病毒趁虚而入。他在家萎靡了几天,吃腻了保姆一成不变的病号餐,竟不自觉地想念石故渊的手艺。
他吃过石故渊做的饭——在他撞破石故渊和父亲的秘密之前,他不是像现在这样排斥这个名义上的哥哥;他和石故渊年纪相差比较大,又有父亲挡在前,所以小时候,石故渊不大理睬郑稚初的胡闹——那时他的胡闹也踩不到石故渊的底线。
而现在,小狮子长成了头领的体型,外来的、鸠占鹊巢的豹子早该退位让贤,其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纠葛。但这不妨碍小狮子在孤独难熬的夜晚,垂涎豹子曾猎给他的鲜嫩羚羊。
石故渊有几秒没有动静,郑稚初夹着抱枕,翻个身,说:“喂,我让你过来你听见没有?”
石故渊吸了长长的一口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落地窗里喝果汁的池羽;池羽也在看他,见石故渊转回头,急忙将目光放在了别处。
石故渊收回眼神,对郑稚初说:“去医院了吗?”
郑稚初暴躁地说:“感个冒发个烧又不是要死了,谁他妈去医院啊?你到底来不来,少磨唧!”
石故渊衡量了下自己目前的处境:郑稚初顶着的“养父亲儿子”的名头,身为大哥,小弟生病,他于情于理要去探望一眼;而且,池羽这头正是难为的情面,再相持下去也是无言,不如先留足了台阶,彼此下得都能稳当些,日后也好相见。
但石故渊仍有顾虑:郑稚初的心思昭然若揭。他可以原谅郑稚初轻狂年少,误入歧途,但他自己已没有年轻做借口,所以断然不能让郑稚初越陷越深;不论主动被动,他都不会再往郑稚初身前靠。
两难的局面促进烟雾兴盛,石故渊又点了一根烟,背过身去,落地窗里的池羽看不见他的小动作;电话里郑稚初的催促不绝于耳,他送出口灰色的雾气,说:“我一会儿过去。”
郑稚初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擤着鼻涕走到楼梯口,冲下面喊:“刘姨,中午石故渊回来,不用你做饭了,让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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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故渊等池晓瑜下课之后,把她和池羽送回了家,借口工作有事,就没和他们一起吃午饭。池羽求之不得,池晓瑜却舍不得,她拽着石故渊两根手指头,可怜巴巴地说:“那晚上呢?晚上呢?”
石故渊看了池羽一眼,回答说:“晚上回来了,我给你打电话。”
池晓瑜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刚要去抱石故渊的大腿,不让他走,却被爸爸抱了起来。石故渊冲池羽微微一笑,没有告别,就出了门。
池晓瑜意犹未尽地盯着大门看,失落地耷下小脑袋,说:“爸爸,我不想让石叔叔走……”
“石叔叔有事。”
池晓瑜气呼呼地说:“大人总有事,小孩子也有事呀!可是我还会陪着你们!”
池晓瑜小大人的模样逗得池羽一乐,哄着她吃了午饭;池晓瑜不想午睡,跑到书房抱出大提琴吱吱嘎嘎;池羽忍住魔音贯耳,积极配合女儿的艺术之路;他写了会儿实验报告,终于被折磨到没了心情。
他拉开抽屉,把报告放进去,然后看到了画夹。
池羽的手在半空停留了很久,最终将画夹取了出来;他愣神的样子引起了池晓瑜的注意;池晓瑜放下琴,跑到他身边,蹦起来看:“这是什么呀?”
池羽把她抱到膝盖上,翻开画夹。
池晓瑜兴奋地说:“这是我呀!”
池羽亲了下女儿的头顶;池晓瑜趁机夺得翻页权,池羽没来得及阻止,画纸已经哗啦啦翻到了最后。
池晓瑜惊奇地指着画,小辫子一甩,扫了池羽一脸;她惊奇地对爸爸说:“是石叔叔呀!”
池羽卡了下壳,说:“这是你爸爸。”
池晓瑜捋不明白其中关联,说:“爸爸,这是石叔叔,不是你!”
池羽盯着池晓瑜的脸,在尚未长开、却能看出未来轮廓的五官上巡睃几番;池晓瑜有些疑惑,她低下头去,又看了一遍画纸,然后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说:“爸爸,这就是石叔叔,真的不是你。”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拍手说:“我知道了,石叔叔也是我爸爸,对不对!”
话题峰回路转,池羽的思维没赶上女儿急转的脑回路,在池晓瑜的话锋后头苦苦追赶;池晓瑜看不见他夸父追日般的辛劳,继续说:“那我有两个爸爸了,爸爸,你和石叔叔商量,你们谁不要做爸爸了,做我妈妈吧?”
池羽说:“石叔叔不是你爸爸,你爸爸至始至终就我一个。”
池晓瑜眨了眨眼睛,问:“那石叔叔呢?”
“就是石叔叔。”
池晓瑜“哦”了一声,表面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挠了挠画纸的一角,说:“这就是石叔叔啊。”
池羽握住女儿作乱的手,看着画纸,有些失神——这不是石故渊,但每个人都认为这是,就连池晓瑜,也将自己的亲生父亲,信誓旦旦地认作了另一个男人。
这样也好吧,池羽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此以后,池晓瑜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石故渊就是画上的他,是自己沥尽心血完成的一笔一划。
胸中涌起海啸般的眷恋不舍,池羽默默地在心中对真正的画中人说:从此我就是你,你就是他。
他烙刻在他有意封存的过去,可是他的未来他注定无法参与。而如今,他可以参与了。
耳朵一疼,池晓瑜扯着池羽的耳朵,大声说:“爸爸?爸爸!”
池羽回过神来,揉了揉耳朵:“嗯?”
池晓瑜点着画纸:“你这里画错了,爸爸!”她翻过池羽的手掌,说,“石叔叔也有这个,可是你没有画!”
池羽拉过她的手,郑重地说:“没画错。”
“错了!错了!”
“没错,”池羽说着,把画夹合上,“下午想不想去公园玩?”
池晓瑜眼睛一亮,立刻将画夹扔到脑后,干脆地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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