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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 作者:夏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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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现代

  他大着胆子探向石故渊的额头,果不其然被躲了开;石故渊抿了几小口凉水,说:“有点烧,已经吃过药了。”
  郑稚初磨牙,夹住石故渊无力的双腿,一手粗鲁地扯住他后脑汗津津的头发,让他避无可避,一手从额头摸到了颈窝,手下仿佛是一块燃烧的火炭,郑稚初又生气又担心,吼出了声:“有点儿?你他妈这叫有点儿?走,跟我去医院!”
  “你别碰我!”石故渊拍下他的手,郑稚初惊怒不定,石故渊缓了口气,按着额角,说,“……让我自己待会儿,别碰我,一碰我骨头缝疼。”
  郑稚初憋着火气,闷闷不乐地摔门而去;石故渊睁开眼,向门口投去复杂的一瞥,然后又慢腾腾地躺进了沙发;没两秒钟,门外响起秘书的哭声;郑稚初重又进来,将茶壶里的旧茶叶扔进垃圾桶,只做烧水壶使用。
  茶壶咕噜噜地冒着气,石故渊扶着额头,昏昏沉沉地说:“你吓唬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要秘书干什么吃的?自己在外头吃喝臭美,连老板一晚上没回家都不知道——”
  石故渊好笑说:“她要是知道我回没回家,我可有嘴也说不清了。”
  郑稚初哼哼两声:“你还有时间心疼她?看看你这副样子,丑死了。”
  石故渊闭着眼睛,微不可见地勾勾嘴角。
  郑稚初偷眼瞧他,又说:“我让你秘书出去给你买粥了,你没空着肚子吃药吧——你真空着肚子吃药了?——你他妈根本没吃药是不是!”
  石故渊说:“小点儿声,吵得慌……”
  郑稚初大声骂了句“CAO”,冲出门,用秘书的座机给前台打了电话,让她们赶紧去买发烧药送上来,听口气还以为是腾空要进军制药产业。吩咐妥当之后,热水烧开,郑稚初叮叮咣咣兑出半杯能立时入口的温水,粗手粗脚地往石故渊手里一塞,喷着气说:“赶紧喝了!”
  石故渊捧在手里,冰冷的指尖遇热开始苏醒;他打起精神说:“正好你来了,不用我跑一趟——从明天开始,你跟其他员工一样,正常上下班。”
  郑稚初一屁股坐他旁边,说:“你让我来我就来啊,前几天我来,你不还撵我,还没收我车钥匙吗?”
  石故渊从茶几的置物盒里拿出他的车钥匙,抛还给他,没做任何解释——这一周除了公事,私事同样让他焦头烂额:赵铁强如约而至,而石故渊的答案一如当日,这就意味着石故渊身边的人更加深渊薄冰。石故渊警告了石故沨和威廉安生待在城东别墅,不许回来;也完全断绝了和池羽的联系;只有这个郑小公子,让他往东他偏往西!
  于是,他没收了他的车钥匙,将他困在城北小独栋里,通知刘姨密切留意他的动向。不过石故渊没想到,郑稚初好像转了姓儿,居然一次都没找过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反倒是书房成了他的流连忘返之地。
  因此,今天郑稚初擅自出现在他面前,石故渊没有动气,虽然大半原因是他没力气调动情绪,另外的小半原因,是他刚得知,赵铁强作为被害人亲属,被市局传讯了解情况,出来后匆匆赶回了京城。即便石故渊这个暂缓燃眉之急的消息不过是饮鸩止渴,他还是松了口气。
  石故渊说:“明天你直接去找刘勉,他会给你安排一天的工作,你就在我这儿呆着,别乱跑。”
  郑稚初问:“那你呢?”
  “我明天有事出差。”
  “出差?去哪儿?”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石故渊不以为意地说,“你不一直想尝尝当老大的滋味吗,抓紧时间,争取打败我。”
  郑稚初目光炯炯地摄住他,脑海里翻涌着垃圾桶里那些纸的影像,沉着脸说:“你他妈是去高崎是不是?”
  石故渊没说话。
  “是不是!”郑稚初勃然大怒,饿虎扑食般将石故渊按倒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那个池羽就那么好,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
  “跟他没关系,”石故渊平静地说,“世界上不可能有无缘无故就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当然好奇。”
  “你——你还发着烧呢!”
  “我又不是病秧子,”说着乐极生悲,咳嗽了半天,郑稚初忙松开他的肩膀,给他喷了药,喝了水;石故渊苦笑着说,“至少不是那种卧床不起的病秧子……”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订机票,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小初。”
  郑稚初低下头,坠入一双清亮的眼睛;石故渊接着说,“你完全有能力独挑大梁了,我不在,你就得负起责任,公司上下这么多张嘴等着你喂呢。”
  郑稚初不高兴地说:“等先喂饱你这张嘴再说——”
  边说着,郑稚初俯身将石故渊死死压住,朝思暮想的容颜近在咫尺,他感受到一股澎湃而火热的力量在体内奔走,可他只是亲了下他的嘴唇。
  石故渊垂着眼,第一次全无反抗;仿佛少了什么程式,就像马匹走路时少了落下的鞭子,郑稚初不安地打量着他,如同等待发落的囚犯。良久,石故渊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说:“下不为例。”
  郑稚初猛地抱紧了他,眼泪汹涌而出,发出受伤野兽的哀嚎:“——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凭什么——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他也想知道凭什么。
  石故渊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眼中掩饰不住的苍老伤痕分崩离析。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刘勉和眼圈红红的秘书一同走了进来,看到这架势,均是一怔。
  石故渊不着痕迹地推开郑稚初,冲他们笑了笑:“小孩子,闹脾气呢。”
  失去拥抱郑稚初越过石故渊的肩头,狠狠瞪了刘勉和秘书一眼;秘书期期艾艾把装着粥和药的袋子放在门口柜子上,如临大敌似的转身就跑,不忘顺手带上了门。
  刘勉把塑料袋递过去,说:“石总,您病了?”
  石故渊让他们都坐下,拿出粥吃了两口说:“没多大事儿,你说你的。”
  刘勉看了郑小公子一眼,笑着说:“张胖子在赌场卖药,给抓进局子里了。”
  “不会咬咱们吧?”
  刘勉说:“我让老钱先把赌场停了,等过阵子再说。这节骨眼,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得不偿失。要我说关张胖子几天也好,咱们教育不好他,政府来教育,哈哈!”
  石故渊点点头,说:“你看着办吧。明天是小初第一天正式上班,我不在,你可得好好看着他。”
  刘勉保证得天花乱坠,郑稚初翻个白眼,一抹眼泪,没好气儿地说:“交给我,我可不保证腾空几天垮,你要是不想后半辈子流落街头,最好早点儿回来!”
  石故渊笑了笑,看着他说:“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第五十五章 
  九月一日,全国中小学统一开学日,宋将晗荣升为一名小学生;他背着上面画着奥特曼的蓝色新书包,里面装着崭新的文具,在实验一小的门口茫然地拽着妈妈的手不松开。
  许萍蹲下来,给儿子翻好校服的衣领,说:“怎么了,进去吧,妈妈不能跟你一起进去。”
  宋将晗问:“我不去幼儿园啦?”
  “不是跟你说了吗,从今天起,咱们就上一年级了,是小学生了。”
  宋将晗心事重重地说:“也见不着池晓瑜了?”
  “她还小呢,还不能上小学,你们可以周末在一起玩啊。”
  宋将晗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她的生日礼物我还没给她呢,她肯定不高兴了。”
  说完垂头丧气地往校门里走,没两步又跑回来,说:“我进去……我……我往哪儿进哪?”
  “前两天取书不是来过吗,一年一班,进楼左拐,最里面的教室就是,上面有牌子,自己看。”
  宋将晗“哦”了一声,仍不走,吭哧瘪肚半天,又说:“你几点来接我啊?”
  “四点半放学,出来就见着我了。”
  “你一定来接我啊——”
  许萍说:“男子汉大丈夫,这么点事儿就紧张啦?”
  宋将晗说:“有啥紧张的?”他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收回的眼神里写满了郁郁寡欢,“说好了我爸也来送我的,又不算数了……这都第几次了!”
  孩子天真无邪的祈愿好像尖锐的针扎进了许萍柔软的心脏,家中琐事与工作任务相冲突,夫妻俩从原来的争吵发展到如今的无言,许萍如死水的心,因这句不假思索的抱怨,又荡开了波纹。
  她亲亲孩子娇嫩的脸颊,说:“你得体谅你爸,你爸太厉害了,工作少了他就开展不了,他这也是给咱娘俩挣钱。行了,别闹心了,等你放学,给你炸鸡腿吃。快进去吧,要听老师的话。”
  宋将晗对父亲缺席的失望替换成了对鸡腿的渴望,他欢快地点点头,说了“再见”,头也不回地随大流进了教学楼;许萍目送他直到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与大多数家长一样,久久没有离去。
  宋维斌这两天心情很不好,拉着一张臭脸,活像被谁欠了二五八万;局里没人愿去触霉头,汇报的任务推推搡搡,最后推给了秦明;秦明资历老,宋维斌不好甩脸色,看着一条条不利于腾空公司的线索,整个人仿佛陷入真空,因窒息而丧失节奏的心跳堵在嗓子口,几乎要死过去。
  偏偏回到家,许萍催他把车还给石故渊;宋维斌不是贪小便宜的人,反而能为了兄弟亏欠自己,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真心敬重的石哥。目前有确凿消息指向刘勉在南二饭店店主一家失踪前几天与当事人有过接触,队员们打了鸡血一样,扒着眼皮查探店主下落。如果有切实证据证明刘勉与这起失踪案有关,那么徐立伟翻供案与南二店主失踪案就会合并调查,赫赫有名的腾空集团的二把手失利,无疑会是轰动全国的社会新闻,万一中央执意杀鸡儆猴,为新来的市\委\书\记铺路,腾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就算石故渊出淤泥而不染,也难免会受牵连。
  更何况……除了纯黑,掉进染缸里的,有哪个不变色?
  真要有那么一天,宋维斌想,他妈的,当初咋就不辞职下海去呢!
  宋维斌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一连好几天在市局吃喝拉撒睡,整个人像夏天的垃圾桶,直招苍蝇;洗完澡,许萍刚巧送孩子回来,她难得请了一天假,正准备给家里来个大扫除,看到浑身湿漉漉的丈夫,许萍拆开一条新毛巾递过去,同时质问他:“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回来送小晗吗,这都几点了!”
  宋维斌不耐烦地说:“局里开早会,我总不能提前走了吧?”
  “局里局里,你死局里得了!家里大事小情你不管就算了,答应孩子的也做不到,你让小晗怎么看你这个当爸爸的!”
  宋维斌说:“你少跟我吵吵,我眯一觉,下午还得回去呢。”
  “先别睡!”许萍拉住他,坐旁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有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啊?”
  “啥事儿,你儿子上的什么小学你都不知道吧?”
  “不实验一小吗,昨天电话里说了。”
  许萍瞪他:“你也不想想咱有钱上实验吗?你心里一点都没这个家!要不是我腆个老脸去跟石哥借钱,小晗又得耽误一年!”
  宋维斌恍惚想起这事儿,“啧”了一声,紧紧闭上眼,痛苦地说:“诶呀,你说我这边查着他,你那边找人家借钱,诶呀……诶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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