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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潜水史 作者:七声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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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强强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第十九章 
  陈年往事像一层老树皮,俯在躯干上丑陋不堪。树已长得参天大,好似忘却曾经历过折磨蜕变。而伐木人的斧子落下时,撕开树皮,才知内里如新。
  其实从来没有忘记这一说,很多往事会在不经意间,悄悄爬上来。
  陈燕西十岁学水肺,十三岁暑期,随父母前往沿海H市。他将在那里度过漫长暑假,邻居是个六十岁的老大爷。为人和善,身体硬朗,清早能跑十公里。
  听闻陈明夫妇经常不在家,老人主动帮带孩子。陈燕西唯一记得,老人姓周。他跟着起哄,叫周老。
  没听闻周老有什么儿女,空荡荡的屋子,常年只他一人。陈燕西询问几次,周老明显不愿提及,便无下文。后来从小区老住户那儿听说,周老鳏寡孤独,没妻没子,这房还是年轻时攒下的。
  陈燕西的爷爷奶奶去世早,走得也很离奇。说是陈爷爷下葬后,时至头七,陈奶奶也跟着去了。走得很安详,无病无痛。
  陈家亲情观念不浓非薄,觉得子孙长大了,自有他们的生活。于是父母与下一代,便隔着不亲不远的关系。生死有命,走了便走了。好过将来耄耋时,受尽衰老的折磨。
  周老出现,恰巧弥补陈燕西亲情上的一份缺失。
  他们每天出海,陈燕西早期的潜水知识全靠周老教授。老人年轻时,一直热衷潜水。漫长一生中,不断穿梭于陆地海洋间,从未出问题。
  周老常给陈燕西说:“海是无穷大的,它没有‘极限’,但你有。想要潜水,就要明白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然后规避它,你才不会有事。”
  潜水本应是快乐的,无求无欲的。当你与海洋相通时,才能看见一些真实。
  周老一辈子都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他明白结婚代表义务、生孩子代表责任,而他属于海洋,所以选择独身主义。他明白生于社会,不应给别人带去麻烦,所以恪尽职守做公民。他明白下潜到九十米,就应该返回。他明白这海洋再美妙,亦要上岸。
  周老明白了一辈子,不该逞能的,能力范围外的,一概不碰。
  他本应顺顺当当,无病无忧走向人生终结。
  如果没有遇上暗流。
  实则时过境迁,陈燕西亦不太记得那天具体情况。只知周老带他出海,天色铅灰,浪有些大。船艇飘于大海,渺小且动荡。
  海下能见度不高,陈燕西怕得不行。周老始终跟在他身侧,却突然遭遇暗流。水流强劲,陈燕西被冲得猛然往后倒退数米。周老赶紧回身抓他,第一次没拽住。
  陈燕西紧张得不行,浑身发软,霎时忘记该做什么。他能清楚感觉到五指与周老的手掌轻擦而过,那纹路深刻、茧疤清晰。湿滑的,怎么也无法抓住。
  如此循环往复,三次四次,激流愈来愈大,眼见两人相隔更远。周老便转过身,顺着激流方向,朝陈燕西游去。面对面相遇时,周老推开他。示意陈燕西不要慌,保持速度,朝与岸边平行方向游动。
  此前很多人说,周老年龄大了,不该再下潜。而他不服老,认为没有潜水的人生不圆满。
  这是第一次,周老心想,或许我不该再潜水了。
  我老了。
  他看着陈燕西的背影,因能见度不高,没多久便瞧不见了。周老教过他什么时候该上升,安全停留得多久,如何运用指北针回到起点,如何自救。
  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周老心想,但他足够聪明,会成功的。
  周老不再游动了,他已吸不出一口气体,窒息感袭来。方才在激流中碰撞,或是ORing圈漏气,或是呼吸管出了问题,或是潜太深停太久,或是焦虑太费力。
  抑或是,周老藏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他停下,顺着激流,翻了个身。头顶蓝光微弱,好似苍穹。太无垠,太广阔。然后他取下二级头,缓缓闭上双眼。
  碧海蓝天,或是周老人生中最后一个片段。
  谁知道呢,他走了。走得义无反顾。
  陈燕西命大,被路过的渔船救助。那时他已在海上漂流三小时,BCD内的气体几乎殆尽。渔民挺震惊,这么小一孩子,独自出现在汪洋大海上,真算是菩萨显灵。
  而陈燕西说不出话,他胡乱指着大海深处,眼泪汩汩往下。
  那里,他想说,周老在那里。爷爷在那里。
  毫无征兆,雨下来了。渔民没管他指往何处,只当陈燕西已吓傻。他们张罗着回航,不多久,暴风雨会席卷这片海域。
  陈燕西见没人理他,兀自脱下BCD与湿衣,奔往甲板。
  “哎!小孩儿!别跳,危险!”
  大人上前抱住他,两臂如铁箍,紧紧地抱住他。陈燕西分不清雨水或泪水,他只能扑腾着,张着嘴,指望大海深处——他在那里!他在那里!
  风雨更大,浪已汹涌。陆岸渐渐靠近,大海却愈来愈远。陈燕西神思出窍,他脸色苍白,裹着渔民拿来的外套,坐在港口。
  父母赶来时,陈燕西断断续续道,“他、他还在......在海里......”
  周老没能再上岸。整整一星期,海警与搜救队打捞未果。没见着尸体。
  他留下了。
  多年来,陈燕西始终记得周老跟他说:人死后,要被另一种有机体吃掉、分解,才有可能变成微白细小的颗粒,在大海中沉浮。再经过千百年,无数个你你我我,旋转下降,最终相遇于超深渊带。
  那时,所有人都一样。我们曾是构架世界的人,最终也会变成架构世界的硅。
  很多人说周老挺幸运,如今这社会空巢老人太多。死在家里,没人知道。离家出走,好几星期才被儿女察觉。
  这世界太快啦,他们这些老东西已跟不上了。
  那些无聊的把戏,在年轻时还能给儿女讲一讲。后来他们听得太多,不耐烦了。极想融入“新社会”,到头来弄得不伦不类。
  搞不好晚节不保。
  令人发笑。
  没人想听“老东西们”的诉求,这社会不耐烦、不停顿、不滞后。他们藏在柜子里的花生糕,一遍遍唠叨“那时候你还小”,节省又抠门地攒着角票,想着万一哪天你们能用到。
  可他们不知,出门坐公交都能刷微信,毛票零钱哪还有用武之地。
  这些小心翼翼的保存,最终成了“闲得没事”。
  陈燕西一直没说,他挺想叫周老爷爷。脆生生一句爷爷。因为他不曾拥有,所以做梦都想要。
  后来陈明出钱,为周老买一块墓地,几区几排几号,让陈燕西选。骨灰盒里放着面镜,碑上刻着“周老”。
  “爸妈以为我不会再潜水了,”陈燕西说,“早几年,他们甚至认为我会恐水,但我没有。”
  “大学报道第一周,我办理退学手续。然后去系统、全面地学习潜水,我当时做了决断,要以潜水为职业。我知道内心有块阴影,但没选择走出,而是走进去。”
  金何坤听得大气不敢出,陈燕西的口吻近乎冷酷、客观,好似作为旁观者讲诉一次潜水事故。
  片刻,金何坤叹口气:“老师,下手轻点。我疼。”
  陈燕西回神,察觉给金何坤的手背留下指印。他只得起身去接水,困于室内,呼吸极不顺畅。金何坤问他是否要出去吃饭,陈燕西表示没什么胃口。
  两人静静呆着,没谁开灯。直到室内光线晦暗,唯剩烟头那点猩红,一闪一灭。
  外面变天了。
  风吹起陈燕西额前头发,露出浓烈眉眼。他嘴角叼烟,始终盯着波涛大海。他知道,那人没救了。会死的。
  “你知道鲸升么。”
  陈燕西站在阴影中,身形变得模糊。声音飘忽,音量不大,因此有些听不清。
  金何坤不得不前倾身子,“我只知道鲸落。”
  陈燕西低笑一声,倒没有嘲弄意味,“鲸升这词儿不太靠谱,我没找到确凿的科学说法。所以我给你讲,你听听就好。”
  “庞大的鲸鱼会在海底深处产崽,而幼崽靠体内少许空气,由此上浮。这是相当缓慢且危险的过程,因氧气耗尽而死;或因压力变化过于剧烈,体内血液沸腾,最后细胞炸裂而死。”
  “唯有少数能浮出海面的幼崽,会在见过海面的大风、阳光或暴雨、寒冷后,再次下潜。成功‘鲸升’的幼崽经历一系列艰难考验,他们将在漆黑的深海里,度过生命中大部分时光。”
  陈燕西戳灭烟头,背对金何坤。他将烟蒂掷向窗外,没有转过身。
  “现在,鲸升了。我该上岸了。”
  金何坤努力想看清陈燕西,奈何天色已晚,而他周身烟雾挥之不去。金何坤只觉心底一咯噔,心想,麻烦了。
  这夜,两人通宵未眠。
  第二天下午,传来一消息。喜忧参半,人已找到,但确实死了。
  陈燕西坐在船头,冷静地盯着那具泡涨的尸体。死者面部发肿,BCD里最后一点气体耗尽。
  为什么,他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人要轻视生命。
  “不教了。”
  陈燕西提着行李箱,去与老板辞行。他放下面镜,轻声坚定道。
  “我是说,我不潜了。”
  金何坤没想到,陈燕西居然会比他提前一天回国。搞得坤爷已忘记他还得搬家,搬回C市。而陈燕西的故乡,貌似就在那里。
  这天阳光柔和,世界明亮,阴影无处遁形。天往死里蓝,十分高远。道路两旁的热带植物翠绿成林,车内放着流行曲,音乐随窗缝浪出去。
  金何坤作为“炮友过去式”,送别陈燕西。
  两人站在机场门口,陈老师给完小费,手拖行李箱背着包。他仍如初见时,穿宽松T恤与牛仔裤,始终露着脚踝,浑身不老少年气。
  陈燕西:“成了,就到这儿。你回去休息,收拾行李明天回国。”
  “我以为你会等我一起,”金何坤说,“不过这地儿确实没什么好,不如国内舒适。赶紧的,再见。”
  “那我走了。”陈燕西挥手,抬脚转身。
  “哎,我们国内联系?”金何坤大声问。
  陈燕西没回头,他似要丢掉一些东西,将那层老树皮剥掉。虽连筋覆骨,撕开表皮会袒露血淋淋的内里。
  但他拾起一地鸡毛,又打整几番微小心事。
  “回头再说!”
  陈燕西过安检时,阳光刚好投入大厅,把他拢进一块块方形光阴里。金何坤取下墨镜,见金光给陈燕西勾了边,微低头,英俊又落拓。
  陈燕西曾带他领略最温柔,又最暴烈的夏日。
  这天天气很好,金何坤却觉得有些难过。
  他与陈燕西做了情人。
  原本只走肾,不走心。
  而此刻,他莫名心动了。
  前后不过半个月。
  .
 
第一卷 《鲸升之旅》,完。 
 
第二十章 
  昨夜雨下透了,冬风裹着胡乱支楞的树枝,落叶黏在湿漉漉的公路上。
  都市霓虹灯整夜闪烁,照得水珠盈盈絮絮,形似雪片。街头酒吧唱完“直到所有的灯熄灭也不回头”,夜店后半场就偃息旗鼓,放了群醉生梦死的妖魔鬼怪出来。
  雨稍停,晨练老人拾掇起软剑或空竹,纷纷赶往公园广场。
  C市的工作日偶尔像假期。年轻人喝个通宵直接去上班,老年人睡不着出门找乐子。早高峰期永远人声鼎沸,而傅云星这类早睡早起的“养生一族”,兜头与百鬼众魅撞一怀。
  恨不得借银角大王的葫芦一用,收了这群牛鬼蛇神。
  “再等一个红灯,今早我的煎饼得泡汤,”傅云星正给金何坤打电话,他不停敲击方向盘,数着红灯秒数,“你们搬家怎样了,什么时候能齐活儿。明晚出来接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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