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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简潜水史 作者:七声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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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情有独钟 强强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可这次行动是在打法律擦边球,动静不能弄太大,所以选择让潜水员一次又一次往返沉船与水面。
  陈燕西摸索一阵子,返回时带了几件遇难者遗物。他脱掉湿衣,对船长一抬下巴,“等明天家属来了,问他们里面有没有亲人的东西。”
  “我发现下边遗物挺多,如果需要,我能再带回一些。今天暂时进行到这儿,有点晚了。长风潜水俱乐部那边,有等我。”
  踩点任务结束,除开在公司吃住的员工,临时招聘的潜水员各自回家。陈燕西没直接回酒店,叫司机送他到长风。
  时值九点过一刻,俱乐部人走楼空,幸好老板给他留把钥匙。说起这家俱乐部,与陈燕西他们之前有点渊源。算是可以互相帮助的朋友。
  陈燕西在更衣室放下背包,室内不太冷,穿着泳裤去往深池。老远见池子里飘了俩人,一名教练,另一人是金何坤。
  他站在入口,瞧着坤爷一次次艰难下潜,没多久又浮上来。教练频频摇头,但耐心十足。陈老师观摩片刻,呲牙咧嘴地笑了。
  心想确实比他脾气好。
  “钟哥,你先走。今天辛苦你,剩下我来。”
  陈燕西跳进深池,朝他俩游去。金何坤见来者是他心上人,眼睛登时一亮。身后摇着巨大狗尾巴,差点没把这池子戳一窟窿。
  钟教练巴不得赶紧闪人,“小陈来了好,你教得好,我不行。”
  “他领悟能力也不错,就是法轮佐没学好。不过慢慢来,得练。那我先走了啊,你们也早点回去。”
  钟教练刚离开,金何坤立马恢复“黏人功能”。他跟无骨鱼似的,倾身缠住陈燕西。
  “今天工作顺利么,我说你们技术作业也太惨了吧。好好的白天不工作,非得挑晚上。”
  “你要想我明天进局子唱铁窗泪,一大早我就找船长打捞去。”
  陈燕西挣开他,有些乏有些倦。他浑身微凉,波阳湖确实冻人。
  金何坤心疼:“你说你既不为钱,又不为名的,干嘛非得给自己揽这活儿。”
  “精力多得没地儿撒?要不我再陪你床上过几招?”
  “滚你妈的,”陈燕西用水洗把脸,再将头发往后撸,“教练说你法兰佐平衡不行,是理解出问题,还是脑子发育不完全。啊,金何坤,这么简单都学不会。”
  “咱俩是同一猿人祖先么,你怕不是天蓬后人吧。”
  金何坤:“.....”
  一言不合就怼人,这场景咋那么熟。
  陈燕西拉过他,用手提着他后颈,“我再给你讲一次法兰佐重点,首先是关闭会厌。接着将软腭保持在中间位置,鼻咽口咽连通,弹动舌头,不断推动气体从口咽进入鼻咽。”
  金何坤不想继续挨骂,老老实实照做练习。但进展很慢,最多五六米就得返回。他不敢强迫自己下潜,陈燕西也不允许。
  在潜水中,量力而行是挑战极限的先决条件。
  “自由潜水不仅仅是屏住呼吸,你得克服恐惧,转变认知。通往深海的大门仅靠蛮力去靠近,是不够的。要平和、平静地接受它。”
  “你需要同海水、海里的生物和平共生。另一个忠告是,永远永远,不要独自一人下潜。”
  陈燕西见金何坤不争气,干脆提人回酒店。两人累一天,需好好休息。金何坤在浴室洗澡,陈燕西忽然敲门。
  坤爷笑着叫他请进,陈老师却靠着墙根站住了。
  “坤儿,其实没必要学自由潜......你的能耐在飞行上,何必浪费时间。”
  浴室里水声停止,门开一条鏠,金何坤拉着陈燕西衣领往里拽。没有预想中的气恼,坤爷只是剥了他衣服,问:“为什么这么说。”
  陈燕西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我是不希望,你因我而改变什么。”
  “你是你,就该过你的生活。我是我,也有自己的路。我的路并不适合你走,学个兴趣还好,深究就没意思了。”
  他后颈忽地一重,金何坤用手臂揽住他。两人胸膛相依,浴室里暖烘烘。水汽沾了沐浴露的香味,竟有几分叫人安稳。
  金何坤嘴唇挨着陈燕西脸颊,目光近乎炙热。
  “老师,为什么。”
  陈燕西瞧他在撒娇,心底异样得不行。他眼神下斜,花洒没拧紧,滴滴答答漏着水。灯光洒在两人间,穿过发丝影影绰绰。明暗交叠,似电影加一层柔光滤镜。
  为什么。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干自己擅长的职业,这已是多少人求而不得了。别问为什么。
  金何坤见他不说话,灼灼目光落在对方嘴唇上。淡红,甜且软。他就将人困于胸前,低头吻住陈燕西耳朵。再以牙齿慢条斯理地研磨着,“你不说也行,我们做点其他的。”
  “浴室没试过,嗯?老师。”
  陈燕西嘤咛一声,没拒绝。浴室的窗户外夜色沉静,玻璃上蒙着水雾。他忽地想起几年前,也是打捞一次沉船遇难者,但没成功。
  他回到岸上时,坐在岸边发怔。他说我尽力了,但真的对不起。
  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行。不是问个为什么,就会有答案。
  而现在金何坤拉他下水,洗手台被他们撞得哐哐响。镜子上蒙着雾,灯光照在上边,添几分磨砂质感。唯见两人如濒死的鱼,紧紧纠缠在一起。金何坤将陈燕西的腰与自己相贴,另只手压根不老实。
  他点火,他使坏。金何坤引得陈燕西溺毙欲海,战栗不已。
  夜太短,而情够长。陈燕西脑子不清,只觉一下下钝痛不已,又爽快要命。他没吝啬痛快的叫喊,一声声戳在金何坤的神经上,好几次控制不住。
  而陈燕西也不太专心,他撑着镜子,思绪劈叉。
  荣格离世之前说,你连想改变别人的念头都不要有。要学着像太阳一样,只是发出光和热。陈燕西觉着这句话在理,有人觉得阳光温暖,有人觉得刺眼。
  不要为谁改变,也不要试图改变谁。
  唯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拯救者。
  陈燕西说:金何坤,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即使现在看不清,也终会等到那一天。
  他是飞鸟,属于蓝天。
  陈燕西比谁都清楚。
  发泄之后,夜已深沉。两人纠缠回床,商量着再战几回,还是稍做休息。
  浴室里水气氤氲,一时半会儿散不去。唯见那镜面之上,留有着两个掌印。均五指张开,似极力撑住。
  没多久,陈燕西又返回浴室。
  他眼尾氵朝红,三两下抹去手印。
 
第二十七章 
  沉船上方,是隐隐天光。仅目之所及那一处,遥远、寒冷、孤独无边。
  黑暗常伴,技术潜水员或许与自由潜水员不太一样。做技术潜这一行,见惯生死,见惯腐朽,在葬身水底的危险中如履薄冰。
  一潜就是半辈子。
  不少老潜员总说,干完这一票,就转行。然后在接到下一次任务时,又义无反顾地跃进大海里。他们羡慕那些“真正的潜水员”,游过世间最美的潜点,再去探索未知神秘的洞穴。
  “但对技潜员来说,诸如雪天下水切割船体钢板,被大风大浪搞得七荤八素撞击船舷,或者发生空难,冒着危险去寻找黑匣子的下落。这些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说不清重复干了多少年。”
  陈燕西出门,没带金何坤。照例在午夜时分,他们将潜入波阳湖,打捞尸体。
  今天早间下过雨,天阴沉。倒春寒强劲,冷风一头撞着玻璃,哐哐直响。
  金何坤堵在门口,不希望陈燕西出去。
  “你心病好了是吧,就不怕出事?”
  “阴影那是对大海,一小小湖泊难不住我。哎,坤爷,麻烦您让让。我要迟到了。”
  陈燕西提着干式潜水衣,里面还得穿棉服。暖宝宝带了一盒,今天水下温度更低,怕搞不好弄出失温症。
  他不耐烦地看看手表,想单手掀开金何坤,“今晚家属也会来,打捞过程不长。白天船长说带了批人再去摸点,尸体位置基本确定,小问题。”
  两人僵持不下,各自搓火。稍有不慎,真可能会打起来。
  金何坤堵着陈燕西,薄唇紧抿,眼神直勾勾的,“那你答应我,平安回来。”
  陈燕西嗤笑一声,用食指摸了摸鼻尖,“啧,这种事儿怎么说得准,就算我......”
  “你答应我。”
  金何坤斩钉截铁道。
  陈燕西张开嘴,想嘲讽几句。对上金何坤严肃的表情,又暗戳戳将刚亮出的利爪收进去。坤爷怕是第一次对谁这么担心,压根不会说人话。
  陈老师单手搭在他肩上,手指捏着金何坤耳垂。他反复掂量用词,发觉只能妥协。
  “坤儿,安不安全我不知道。干这行的,谁敢跟你打包票?要不然抢救队早下班了。”
  “你也这么高一房的人,明事理。这样,我呢早去早回,尽量不冒险。完成我的本职工作,看好自己的小命。行吧。”
  但陈燕西食言了。
  毕竟危机隐伏在黑暗中。
  他保证不涉险,却无法给金何坤保证危险不找上他。遮天蔽日的沉船往下,是一处宽度大约二十米,深度无法预测的洞穴。
  水中浑浊不堪,他照着手电,隐约瞧见洞穴往里几米处,有一截手臂,陈燕西估摸这就是他们遍寻不着的第三具尸体。
  此前,有两名遇难者已成功上岸。尸体泡得发胀,大概能辨出是谁。
  第三名遇难者的家属不愿放弃,船长好劝歹劝,没辙。愈近深夜,温度骤降,这黑漆漆的水上水下,睁眼也不定能瞧见什么。
  搜索难度增大,团队商讨后,均不赞成继续下潜。
  可家属在船上坐着,既不哭闹也没叫骂。那老人仅仅是望着漫无边尽的黑夜,朝身边准备脱下潜水衣的陈燕西说:“怎么会找不到呢......”
  “怎么会......他就在那儿啊......”
  遇难者是老人的儿子,儿媳妇已数次晕厥,船长没带她上船。
  陈燕西脱衣服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着对方。人老了,眼也浑浊。花白头发于风中颤颤巍巍,老人甚至指错了地儿。
  可他抬手,就那么直愣愣地指着。嘴里反复念叨,“他就在那儿,他就在那儿。”
  陈燕西忽地一笑,“是,他就在那里。”
  “我会带他回来,您放心。”
  船长没拦住,陈燕西不是公司内部成员,也不要一分钱。他横起来,真没几人管得着。
  天太冷,周林呆怔地看着一圈圈荡开的水纹,心想陈燕西不怕死。
  远处有光,城市离这很远。于是传来的微光到不了眼前,只能照亮半边天际,昭示着人间就在前方。
  陈燕西知道有人在等他,或许这会儿金何坤正掐着表,心神不宁地看电视。
  今天出门前,闹了点不愉快。回去时,要不要买点夜宵哄哄他。
  洞穴潜难度大,陈燕西瞥见的那支手臂确实属于遇难者。
  但也仅仅只有手臂。
  他刨开淤泥,呼吸变得困难。雪水刚融,汇集到湖泊里,冷得他有些失神。陈燕西咬牙,这可能是失温症的前兆。他摸索到那支手臂,打算返回水面。
  只能如此了。他想。
  陈燕西记得两年前某次救援中,曾有潜水员在上船后嚎啕大哭。因体力下降而不得不离开,船长的声音在潜水电话中显得略微无情。
  “放弃吧,回来。”
  那人说:“我摸到了,我摸到那具尸体了。”
  “我本可以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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