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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语在水中搂着他的腰，低头亲吻了一下苏见的唇：“去吧。”

 

  他一撒手，直接一道水流，就顺着水推着苏见向下沉去。苏见感觉到那熟悉的海底冰冷感扑面而来，而周遭越来越黑暗。

  他已经进入到了那个黑暗而深不见底的地带。

 

  

  苏见的深海恐惧也不是说好就好的，上次是任语抓着他的手，一直在给他宽慰，他才能从那巨大的战栗感中解脱出来，而这次不一样，他除了不能害怕，还要感觉高兴？

  ……真是为难我苏见。

 

  苏见咽了口口水，闭上眼睛，反正现在睁眼闭眼都是黑的，基本也没差别。但是闭上眼后，脑中就会慢慢出现一些情景。

  他和任语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坐在吧台后面，任语垂着眼在制作一份番茄意大利面。

  任语第一次带他到家里去，抱着鱼丸的场景。

  任语和他一起去海神的祭祀。

  拉着他的手说喜欢他。

  任语给他的无名指套上戒指。

 

  他所有之前遗忘的记忆中，任语都在其中，拼图最后拼上的那一块完整而美满。

 

  身子越来越沉的时候，苏见感觉到有人在叫他。

  这个声音是……

 

  苏见没想到在黑暗之中看见了自己父母的模样，他们二人穿着旧式的潜水服，背后背着大的氧气瓶。母亲和父亲的面容有些模糊，仿佛带着一层柔光滤镜似得，而后，他们在远远对着苏见招手。

  “来，到我们这里来。”

 

  苏见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爸妈，这大概是他最后一刻见到父母的情景再现，可这么久这么久，久到每次他想起父母的面容时候都会觉得陌生。

  

 

  “来啊，苏见。”妈妈又一招手。

 

  苏见向着他们的方向游了过去。

  

  等游过去才发现，邪神制造的这个脑内幻境真的太过真实了。他能感觉到父母的真实形态，或者说，眼前就是真实的父母。

  他们的一颦一笑，和语气都太过真实了。

 

  果然不能小觑邪神的力量。

 

  

  “苏见。”

  父母在前面顿了顿，妈妈忽然转头道：“我们就只能到这里了。”

  “邪神是被我们的人放出来的，也理应让我们去解决。”爸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以后你都要自己一个人了，你好好长大，听奶奶的话。”妈妈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以前总让你一个人，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以后你也要一个人了。”

  她说完的时候，面前忽然冲出一条硕大的鲨鱼。

  苏见下意识地去拉了一下他妈妈的手：“妈妈！”

 

  他完完全全感受到了那个触感。

  甚至觉得自己说一句不要，爸爸妈妈都不会走入那个深渊似得。

 

  “你想让爸爸妈妈走吗？”爸爸忽然说，“爸爸妈妈不走了，陪你长大好不好？”

  “好。”苏见毫不犹豫地说。

 

  身后那条大鲨鱼在他们身边绕了两圈，始终没有进攻的意思。妈妈已经伸手把苏见抱在怀里：“真的吗，你一句话，妈妈就不走了……妈妈想你。”

  “妈，我好孤单啊。”苏见也伸手抓着他的衣服，“你俩走后，我在奶奶那儿长大。我读书特别好，考上了大学，我现在有个很棒的工作。”

 

  妈妈认真听着，时不时笑上两声：“那我们不走，我们陪你长大，我们重新开始。你上初中，高中啦？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苏见点点头，他从怀里抬眼看着自己的妈妈和她柔和的神情。

  “那，我们之后也能一直在一起了。”

  苏见笑了一声，从母亲的怀里出来：“嗯。”

 

  母亲还在笑，等着苏见和她走。苏见向前游了一些，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妈妈，我多希望你是真的啊。”

 

  一直在周围游曳着的鲨鱼忽然警觉起来，他调转了头，在水中摇摆了一下，一下向着苏见的方向游来，苏见手握着拳，向后游退了两步，妈妈和爸爸一左一右想要捞他。

  而苏见从刚才开始，就感觉有什么力量源源不断地在往自己的身体内注入。他知道任语那边已经成功了，只要他这里成功脱身，一切就会结束。

 

  鲨鱼再张开血盆大口，苏见被围在三人中间，哪里都不得动弹，只是爸妈的表情从刚才开始变得阴戾，再也不是之前温柔平和的模样。

  他向上一晃，掉头就游。

  

  虽然知道根本不可能游过鲨鱼，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感觉到身前有什么把他肩膀一提，苏见伸出手，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周遭的黑暗越来越稀薄，他听见前面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别回头！来！”

 

  苏见应了一声，用力拉了一把。

 

  

  苏见看见那些黑暗的雾气源源不断地四散开来，而前方就看得愈发清明，任语的发丝已经映入他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还挺想哭的。

 

  所有一切都结束啦。

  而结束之时，任语紧紧握着他的手。

 

  ……

 

  苏见把一束花放在父母的墓碑前。

 

  又是一年了。

  父母的墓是个衣冠冢，身体已经无迹可寻。苏见之后把他们的研究成果和日记本，还有生前的衣服全部埋在了这里。因为邪神已经在自己的身体里，也不需要再去担心。

 

  少了邪神的威胁，海神对于海域的统治就更方便了，依然庇佑着一方水域，而地上那个为了解决成了人形的海洋生物谋生问题的大型日常，也愈发办得蒸蒸日上了。

 

  当时，任语叶式和葛荣三人分散在离邪神心脏最近的地方，而任爸任妈两人则用法力把他们隔开，让邪神不至于有太多的察觉。

  这是所有人需要全力配合的一次行动。

 

  听说，当时自己对于父母的执念之深，差点让叶式和葛荣以为要失败了。但任语却从始至终地相信着他，知道他一定会分清现实和虚幻。邪神是很狡猾的人，但凡他感受到一点儿的犹豫，他一定会乘虚而入，完全侵蚀你的意志。

 

  “可能隐隐之中，你们在保佑我吧。”苏见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把刚放在墓碑前的香水百合整整花瓣，一小滴水珠滚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看了一眼，笑着弹开了，拍拍墓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们。”

 

  他转身顺着道往下走，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背影。身形挺拔，长发落在腰际，听见石板道上的声响动静，他就转过身来。

 

  “刚在走过的路上，看见这个。”任语把一个油纸包放在苏见的手上，苏见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白团子，隐隐露出豆沙的样子，最上面点缀了一朵粉色的桃花瓣儿，很春天的颜色。

  “豆沙团子？”苏见咬了一口，他确实饿了，早饭都没吃，吃完双眼布满星星，“这太好吃了吧。”

  “来墓园前面那个道上，一个阿婆支着摊子，边捏边卖。拿到时候还有点儿热，现在已经凉下来了，硬么？”

  苏见满口都是糯香：“不，软着呢。”

  任语被心口一击击中，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儿也软着呢。”

 

  苏见知道任语要来接自己，是因为他们俩已经一周没有见面了。任语现在已经完全脱手不管时心餐厅的事情，而因为市场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而任爸抽不开手，任语只能去帮了一周的忙。

  

  一周不见，分外想念。

  上了车，先来个缠绵亲吻。

  任语平日里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但在今日却不同于以往，他单手抓着苏见的后脑勺，不同用手指搓着他的头发，而嘴啃得像要把小傻子生吞活剥一样。

  苏见被他亲得晕乎乎的，被放开之后，嘴唇红艳得还带点水光。

 

  任语又上嘴啃了一口，低声道：“一周没见你，我都等不及了……”

  苏见平日里一向不禁逗，通常任语逗上两句就满脸通红的，此时也是垂着眼带着一点笑意，任语根本不指望他回应，只是伸手逗逗他已经红起来的耳朵，却听见苏见说：“……我也是。”

 

  任语逗他耳朵的手一顿，从耳尖滑到耳垂，又挑起他下巴：“你今天那么主动？”

  “……”苏见舔了舔嘴唇，双手直接搭到任语的脖子上去了，还向前倾了身体，胸口贴住了他的胸口。

  他也是真的想任语了。

 

  天天见到的时候不觉得，但凡分开了一段时间，那种思念就成倍增长，苏见知道任语是想自己，但是自己是想任语想疯了。

  跟个变态一样，任语走后经常蹭蹭任语的床，任语的衣服，还用任语的浴巾，在上面试图汲取一些任语的气味。

  任语在他面前的时候，撩上他一点点，他都觉得浑身燥热了。

 

  任语抱着他嗅了嗅，笑道：“没有奶味儿啊。”

  “我又不醉奶，我清醒着呢。”苏见小声嘟囔。

 

  任语看见他主动，瞬间就有了反应，但他还是保持了那么一丢丢的理智，否则鱼尾都要兴奋地冒出来了。他把手刹一放：“走，回家……”

  苏见看着他，目光下移了一些，咬了咬牙，用蚊子一样的声音：“……阿语你……其实在这里也可以……”

 

  任语踩油门的脚顿了顿，最后也没有踩下去，他回头看了一眼苏见：“……你……”。

  他话没说完，直接又拉上了手刹，把苏见一把推到了身后的车窗上，手垫着他的后脑勺。他把遮阳板切下来，整个车子就被黑暗包围着了。

  苏见感觉到比方才更热烈和真切的亲吻，他伸手环住了任语的背。

 

  ……

  

  把天窗打开，苏见躺在任语的怀里，两个人懒懒地抬起眼，苏见的手被任语的手攥着举过头顶，两个戴着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闪烁着的光透过指缝落下来，刺得苏见有点睁不开眼。

  

  “以后呢，你想生活在地面就生活在地面，想生活在海底就生活在海底。”任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