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什么哀？节什么哀？”夏至脑中一片空白，他干巴巴地重复了两声，瞬间挣开关山扑向了对面的医生。“节你妹啊！我要你救他！我要一敬好好地站我面前！”

　　“夏至！”没等夏至把拳头轰上医生的面颊，关山和他带来的保镖们已一拥而上强行将两人分开。

　　只这一瞬间，夏至就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了。生活中，天真、单纯、开朗的夏至，电影里，斯文、优雅、睿智的夏至，瞬间烟消云散。徒留下一个疯子也似的夏至，一面挣扎着试图挣脱几个保镖的钳制，一面对着无辜的主治医生怒吼：“你这个庸医！我不要你救他！马上叫车！把一敬送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

　　被扑倒在地的主治医生在保镖们的帮助下一脸惊悚地爬起身，望着状若疯狂的夏至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作为一名常驻急症室看惯生死的医生，说实话，比夏至更过分的医闹都不知见识了多少回。可唯有这一回，主治医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浓烈地即将成型的杀意，只针对他而来的杀意。令他毫不怀疑，若非有保镖在，他应该已经横尸当场给曾一敬陪葬了。

　　“夏至！夏至，你冷静点！”关山捧着夏至的脸试图安抚他。

　　夏至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直着脖子奋力嘶吼：“我不信！我不信！一敬不会有事……”似乎是在吼关山，又仿佛是在吼那无常的命运、冷酷的老天。

　　夏至还没有哭，关山却已忍不住落下泪来。关山能感受夏至的心痛，曾经关山将夏至这个弟弟看得有多重，夏至就一直将一敬这个弟弟看得有多重。夏至哪里是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同事那么简单，他是又一次失去了一个至亲的亲人。

　　反而是主治医生终是缓过神来，对着匆忙跑来帮忙的护士低声吩咐：“他需要镇定剂。”

　　凌晨的时候，远在江海的寇钧跟着曾一诚的包机一块赶来了。许是久经商海沉浮风浪，曾一诚并不如夏至那般沉不住气。竭力平静地听过了主治医生的解释后，曾一诚强忍悲痛问道：“我能不能进去看看我弟弟？”

　　曾一敬身上的各种仪器还没撤，院方之所以要用仪器维持住伤者最基本的生命体征，无非也是出于人姓化的考虑，给伤者家属与伤者告别的时间。主治医生即刻点头道：“随时可以。”顿了顿，他又低声补上一句。“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

　　曾一诚急冲冲地进去了，刚摆脱镇定剂干扰的夏至也跟着进去了。唯有寇钧走到ICU的门口，忽然止住了脚步，扭头就跑。

　　“寇钧！你干什么？”紧跟在夏至身后的关山一把抓住寇钧。

　　“我不进去！我不会上当的！这么拙劣的骗局，也就夏至才会信！曾一敬想看我笑话，别做梦了！”寇钧的脸上浮着一层笑，那笑容本该是粉丝们常见的敏锐洞察包容的笑意，分分钟能把人苏地不知今夕何夕。可这一回，他脸上的笑意却是这样的拙劣这样的假，饱含着惊悚与抗拒，仿佛是谎言被戳穿后仍在徒劳地自欺欺人，又好似见了鬼后催眠自己那是幻觉。“我……研究院里还有好几个实验没做呢，我真是傻了才会跑这一趟！羽羽，马上订机票，我们回去！”寇钧大力挣开关山，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一面喋喋不休一面疾步往外走。

　　寇钧这样反常的精神状态令羽羽毛骨悚然，立时放声大哭：“寇钧，你别这样！你别吓我啊……寇钧！寇钧！”她扑上去要拽住寇钧，可竟被寇钧拖倒在地，一路拖了出去。

　　“寇钧！”关山跟着大吼一声。

　　寇钧的背脊明显一颤，可他的脚步却更快了。仿佛这医院是什么龙潭虎穴，早一秒钟跑出去，他才能早一秒钟重回正常世界。

　　关山还想追，他知道，以寇钧目前的精神状态若是遇到狗仔，真不知道会闯出什么大祸来。可下一刻，夏至那声嘶力竭的哭声就已经从ICU里传了出来。关山焦头烂额，只得吩咐李志毅：“老李，你去看着寇钧，我看着夏至。他们俩……短时间内都不要让他们跟媒体接触。”

　　李志毅点点头，忙追了出去。他知道，夏至和寇钧自出道以来一向顺风顺水，再加上他们又一向与曾一敬交好，这次曾一敬的离开对他们俩而言都是巨大打击。如今，光影两大台柱和最有潜质的新星同时折损，这是光影创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一敬，盒饭，趁热！片酬去找@寒天姑娘结算，乖！

　　一敬：？？？！！！

 

第111章 巨变（四）

　　十天后，曾一敬的葬礼在江海市举行, 大半个商圈和几乎整个娱乐圈的人都到齐了。即便曾家并不需要这样的声势, 也谢绝了任何媒体报道葬礼, 可狗仔们仍兢兢业业地守在了通往殡仪馆的各条道路上、守在殡仪馆的门口，抓拍每一个出席葬礼的商界大亨、影视明星。

　　早上九点, 第一个赶到的光影明星正是夏至，陪在他身边的是光影的大老板，关山。两人才下车, 闪光灯就已闪成了一片。肉眼可见至少瘦了三圈的夏至根本无心理会那些差点怼到他脸上来的相机, 他一路在哭全身发抖, 被关山搀扶着走到礼堂门口时竟连站都站不住。若非关山及时抱住他，他整个人都要滑到地上去。

　　十分钟后, 蓝盈也到了, 陪在她身边的是她的未婚夫沈律。蓝盈的情况没比夏至好上多少, 她没化妆连头发也没做造型, 镜头下的她眼泡红肿、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完全是被沈律一路扛进礼堂的。

　　接着赶来的是近些年在导演圈上升势头极猛的天才导演周缔文, 陪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助理。周缔文没有哭, 衣服也没穿错, 他就是整个人呆呆的像是丢了魂，连路都不会走了，必须他身边的助理牵着他、提醒他, 他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迈哪条腿。

　　之后，唐驰、袁纵、康若年、江城、肖尧、周瑾瑜……光影影业旗下所有重量级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至于光影影业之外, 与曾一敬交好的马捷南、蔡政豪、程立青、易雪等导演明星也都到齐了。

　　十点，告别仪式正式开始。守在外面等消息的狗仔们彼此一交流，一个身材高壮的中年男人忽然惊道：“寇钧！寇钧今天怎么没来？大家有谁拍到他了没？”

　　有他一言提醒，狗仔们都低下头开始翻看刚才自己拍到的照片。不一会，众人便纷纷摇头。

　　“没有！”

　　“我也没拍到。”

　　“不记得他有来啊……”

　　“不应该啊……曾一敬人缘不错的，曾家又是那个地位，易雪大着肚子都来了，就连达瑞的老板蒋原也来了……”

　　“蒋原过来应该是宴华那边的交情，光影那边曾一敬还不算彻底上位呢。可惜了，年后的金牡丹奖可没有给死人颁奖的先例……”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寇钧为什么不来？”

　　大伙静了片刻，有个女狗仔小声言道：“自从《不死不休》上映，曾一敬的粉跟寇钧的粉就不大对付了。会不会……”

　　那女狗仔话音刚落，众人同时默默。按理说，这种捕风捉影的八卦向来都是娱记们的最爱。但眼下一来死者为大，二来曾家在商场的地位委实不容小觑。这种情况下，要再拿个死人做文章，即便是节CAO掉尽的狗仔们都暗暗捏了把汗。

　　一众狗仔相顾静默了一阵，默契地转换了话题。

　　“以前光知道光影的几个大牌感情好，看不出来啊，居然真这么好……蓝盈、夏至、周瑾瑜，还有易雪……啧啧啧！哭成这样绝对不是作秀了……”只见一个狗仔翻看着刚才拍到的照片，无奈地摇摇头。身平头一次拍到那么多的明星丑照，本可以做个大热门，圈一波流量。只不过……“这种照片要是发出去，大概会被骂死……”夏至等人的悲痛毫无作假，狗仔要是将他们痛哭流涕的丑照发出去，难免会被公众指责缺乏基本的道德和怜悯，竟在人伤口上撒盐。

　　站在他身边一名稍稍年长的狗仔闻言，即刻一声嗤笑。“你想接着干这行的，就千万别讲良心，要讲爆点！不怕挨骂，就怕连骂都没人骂！”

　　十一点，遗体告别仪式结束，曾一敬的棺木将被送往曾家私人墓园，与他的双亲葬在一起。见到曾家的人离开殡仪馆，一众狗仔们也慌忙钻入车内，急吼吼地跟了上去。

　　众人抵达曾家墓园莫约是在半个小时后。

　　夏至已经不哭了，他跟周缔文一样目光呆滞，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蓝盈不肯下车，抓着车门不停地尖叫。她的未婚夫沈律则一脸心疼地试图把她拉下来，口中不住劝说：“阿盈，再坚持一下，不要让自己以后后悔……”

　　易雪明显有些动了胎气，眉头微蹙着捂着小腹。她身边一名面目陌生的女助手在小声劝慰她不要太激动，只是那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

　　就连向来比较在意自身形象的江城，再次出现在镜头下，眼睛和鼻子也都红了，正用手帕捂着脸，不让狗仔跟拍。

　　然而，无论大家如何伤心难怪，告别的时刻终将来临。哪知，就在曾一敬的棺木将要下葬的那一刻，墓园外竟横冲直撞地冲进来一辆车。

　　这声势委实骇人，在墓园的众多人等不由同时望向了那车。不一会，衣服皱巴巴胡子拉杂的寇钧一脚踹开车门，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寇钧？”唐驰往寇钧身后一望，这几天负责看管寇钧的李志毅和郁羽居然都没跟来。他眉头一皱，第一个迎了上去。“你怎么了？”

　　走进了才发现，寇钧双目血红，两颊凹陷，看着满身憔悴。可他的两侧颧骨却偏偏泛着赤红，精神不见半分萎靡，反而是极端地亢奋。“滚开！”寇钧奋力一甩胳膊，大步往前。

　　寇钧这近乎疯狂的气势显然将众人都震住了，竟任由他一路走向人群的中心。只见寇钧随手拔起一支插在地上的铁锹，一步步走向曾一敬的棺木，抡起铁锹就要往棺木上砸。

　　“哎哟！”

　　“住手！”

　　“寇钧！”

　　一时间，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受曾家雇佣为曾一敬CAO办葬礼的几位现场工作人员更同时向寇钧扑去。

　　“别过来！”寇钧却早有准备，反手一抡铁锹，将几个工作人员吓退。只见他两手紧握铁锹护在身前，恶狠狠地瞪着那几个试图阻拦他的工作人员，咬着牙一字字地威胁：“谁过来我弄死谁！”

　　这杀气腾腾的一句话立时便将所有人都怔住了，眼见寇钧这一身杀人的气势，谁都不敢把他的这句话当玩笑听。

　　片刻后，曾一诚排众而上。他神气哀伤而疲惫，哑着声无奈道：“寇先生，舍弟已逝，请给逝者最后的宁静。”

　　关山亦走上前来劝说：“寇钧，你冷静点。”

　　“去你妈的！”寇钧充耳不闻，眸光凶狠地瞪着他们仿佛要吃人。“你们耍我！你们合起伙来耍我！这是一副空棺木！一敬根本不在里面！他没有死！”

　　寇钧话音一落，蓝盈第一个哭出声来。“寇钧！一敬走了，真的走了！你别这样啊……”

　　“我不信！我不信！”寇钧面色赤红气喘如牛，跟疯了一样挥舞着手里的铁锹。“你们想套路我？没那么容易！我现在就开棺给你们看！”话音未落，寇钧即刻转向那棺木，高高举起手中铁锹，使劲全身气力往棺木盖上砸去。

　　“钧哥！”眼见曾一敬的棺木将被寇钧暴力损毁，这千钧一发之际，夏至终是回神，飞身撞了过去。

　　原本以夏至平日里的身手，撞开寇钧是轻而易举。只是这些天来夏至始终茶饭不思，虚弱已极，竟只撞开了寇钧两三步，自己便跌在了地上。好在寇钧这些天同样不好过，挨夏至这一撞，他踉跄两步也跟着倒地。

　　“一敬！”夏至与寇钧正跌作一团，蓝盈却一声尖叫，冲向了曾一敬的棺木。只见她煞白着脸抖着手上上下下地将那棺木寻挲了一番，这才艰难地扬起一抹笑。“没事……没事啊……一敬！没事了……”她分明是对着一具冰冷的棺木，可那温柔的眼神却好似曾一敬就在她的眼前，活生生地在她眼前。然数秒后，她的嘴角轻轻一抖，霎时又滚下泪来。“一敬，很晚了……我们回去吧？三缺一啊，一敬……我和夏至，还有钧哥都在，晚上打麻将三缺一啊……一敬，回去了！回去了，跟我回去啊……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