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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家燕巢、点苍渔网阵、惊器门天罗地网、少林十八铜人阵，在江湖上并称四大名阵。少林武学至刚至阳，十八铜人阵走的亦是金刚无敌一力降十会的路子；惊器门原是暗器世家，天罗地网自然神鬼莫测；晏家危燕剑法轻灵飘逸，燕巢更是精巧多变。唯有点苍派的渔网阵，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莫约就是——阴损。

　　点苍渔网阵的渔网乃以金丝制成，水火不浸、利刃难断，十二名点苍弟子脚踏五行阵法彼此配合，难寻破绽。对手若是被渔网网入阵中绝难脱身，而渔网外的六名弟子又各持兵刃向其攒刺。如此小伤积成大患，任你武功再高，耗也被耗死了。

　　晏如灯如今的身手几乎等同于他大哥，纵然使剑精妙胜过宴如镜千百倍，内功与体能却短板地惨烈。是以，他在与点苍弟子耗了一阵后终是逐渐不支。待那渔网上的小刀小箭在他身上划出几道血口子，就连眼前也逐渐模糊起来。

　　“你下毒？”晏如灯人在阵中，目光却投向了外面的刘掌门，神色惊怒不已。

　　仙风道骨的刘掌门摇了几下扇子，缓缓道：“虽说跟你这小贼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但我点苍堂堂名门……这刀箭上抹的是蒙汗药。”

　　刘掌门正得意，哪知在所有人的正上方却传来一道金石之声。“我很好奇，你为了活下去，能够忍受多少？”

　　刘掌门摇着羽扇的手瞬间一僵，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却见一名身穿苍色锦绸长袍，腰系墨灰鞶革，足登乌黑革靴的男子正支着一条腿靠在路边最高的那棵大树的树梢上低头俯视。他眉眼如画、肤白胜雪，衬着这一身偏黑的服饰，竟是年轻俊美地不可逼视。

　　刘掌门年过半百容色不再，见了这美少年不仅自惭形秽，更加心中酸涩。许久，他方怔愣回神，拧眉发问：“你是何人？”

　　“我？”树梢上的元不渡轻轻一笑，悠然道。“我名元轻舟，我有意渡你在围攻的那人，却不知……此时此刻，他可愿上船？”

　　刘掌门眉心一抽，登即醒悟：“你是这小贼的帮手！破了晏家燕巢的，就是你！”

　　却在此时，分明已疲累不堪，需得用长剑支撑着身体不摇晃的晏如灯一字字地低声答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而，纵然晏如灯不愿妥协绝不屈服，他的体力也已彻底耗竭。是以，这才与点苍弟子交手十来招，身上便又多了三四道深可见骨的伤处。

　　元不渡在晏如灯的身上耗费了甚多心力，目的未达成之前自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死了。只见他略带恼怒地叹了口气，忽然飞身跃下树梢。

　　“拦住他！”随着刘掌门一声怒吼，负责布阵的点苍弟子即刻将手中渔网向元不渡迎去。

　　哪知，元不渡倒悬在半空中，双臂用力一扯，竟即刻将这金丝制成的渔网扯成了一地碎片。点苍派没了渔网，自然布不成渔网阵。至于剩下的那些点苍弟子，无名小卒，又岂是拜月教教主的一合之敌？不出一刻，这些点苍弟子手中兵刃尽数招呼到了自己身上，各个重伤倒地，呼痛呻吟声此起彼伏。有趣的是，他们身上所受的伤也十分微妙。竟是先前他们曾用兵刃伤了晏如灯何处，元不渡便又依样画葫芦地将那伤痕还了回来，并且还是十倍奉还。

　　这些细节，普通观众需得二刷或三刷才能发现，可机舱内都已熟读原剧本的一众演员都已忍不住起哄：“这粗大的箭头，闪瞎我钛合金狗眼啊！”

　　夏至脸都红了，急忙撇清。“不关我的事，是导演的意思！”

　　寇钧的脸皮厚度显然远胜夏至，当下叠起腿得意道：“羡慕啊？……羡慕也没用！谁让你们不是晏如灯？”

　　只这两句话的工夫，元不渡已干脆利落地连点苍掌门也给打趴下了。

　　眼看这位刘掌门将被元不渡一掌毙命，晏如灯又摇摇晃晃地站了出来。“不要杀他们！”

　　晏如灯的这个要求显然太出元不渡的意料之外，他面色奇异地望了晏如灯一阵，方才问道：“你不肯求我相救，却求我饶他们姓命？”

　　晏如灯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是的，我求你不要杀他们。”

　　“你知不知道，即便你甘愿交出危燕剑谱，这位点苍掌门也绝不会还给晏家。他只会将剑谱私吞，然后杀你灭口？”元不渡又问。

　　晏如灯自嘲而笑，续道：“我知道。”凭他眼下的武功，何需出动渔网阵？刘掌门之所以出动渔网阵，不过是为了将来能有证据证明“这盗窃剑谱的恶贼十分厉害，点苍派百般无奈这才使渔网阵将他杀了”。

　　“你又知不知道，你不肯顺我的意，又对我诸多要求，我大可拂袖而去？”元不渡再问。眼下的情况，点苍派虽说人人受伤，可毕竟人多势众，元不渡若袖手旁观，晏如灯必死无疑。

　　这一回，晏如灯的脸上再无表情，只淡然回道：“我知道。”

　　“你还要求我不杀他们？”元不渡最后问道。

　　“是、的！”晏如灯清清楚楚地答道。

　　夜风忽起，天地间，一派浩荡。

　　正义，需要人固执坚守；侠气，于穷途末路乃现。

　　作者有话要说：

　　元不渡：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晏如灯：……

 

第80章 佛魔（六）

　　几场让观众心惊肉跳的精彩打戏之后，时间终于推进到了影片播放的第四十分钟左右。通常而言, 一部成功的商业片在影片开始的三、四十分钟内必须完成介绍故事主线、影片主要角色和引发第一个观影爆点三大任务。而在四十分钟之后, 观众的体力和注意力都会无可避免开始下降。那么, 接下来的二、三十分钟就是展现主角团人物姓格能力、感情发展以及让甘草角色发挥作用，以其搞笑诙谐的表演调动观影气氛、为观众积蓄体能恢复专注力的时候。但由于《武林盟》是一部题材相对严肃的武侠片, 这些放松观众紧张情绪的戏份就只能用元不渡与晏如灯不断联手打发对手的那些花样百出的桥段来替代。至于两个主角感情磨合的文戏，如果只看台词，那更是——不卖腐、天然基, 闪瞎人钛合金狗眼。

　　晏如灯：“你又救了我一次。”

　　元不渡：“你的命是我的, 要死也得先问过我！”

　　晏如灯：“你不好奇我究竟经历了何事？”

　　元不渡：“你想说自然会说。”

　　晏如灯：“元兄弟肯听我一劝, 饶那些江湖人一命……”

　　元不渡：“谁是你兄弟？”

　　晏如灯：“我的年纪虚长贤弟几岁，元贤弟可称我为宴兄。”

　　元不渡：“你的姓命都是我的, 居然还敢要我称你为兄长？”

　　晏如灯：“轻舟……”

　　元不渡：“你明知这是个假名。”

　　晏如灯：“人是真的便好。”

　　元不渡：“你不问？”

　　晏如灯：“你想说自然会说。”

　　可当导演将这些对话的背景放在关山明月、放在春回大地、放在大漠孤烟、放在雨打芭蕉……一股豪侠之气立时扑面而来, 那种落魄江湖载酒行的旷达潇洒令人心驰神往。

　　武侠片, 是华夏国传统题材, 也是独有题材。正如米国超英片寄托的是米国民众对米国价值观，民主、自由、公正；华夏武侠片曾经寄托的也是华夏老百姓的价值观, 侠义、公理、气节、保家卫国、善恶到头终有报等等。曾经, 武侠片也是华夏国影视圈内最热门的题材。然而, 随着那些优秀的武侠经典作品被反复翻拍、不断注水，而后续的新兴武侠题材又多半是披着武侠的皮谈情说爱、阴谋篡权，武侠片终愈发失了它本身的魅力, 观众也愈发审美疲劳起来。

　　而《武林盟》上映后观众的反响之所以如此热烈，新闻报道中, 就连那些几乎没有养成观影习惯的三四线城市里的大爷大妈们都纷纷买票入场，靠的，就是这股原滋原味！——这才是他们记忆中的味道，这才是华夏老百姓暌违已久、思念已久、渴望已久、期盼已久的英雄气概、豪情洒脱！

　　而这股豪侠之气由导演不动声色地推波助澜精心酝酿，直至下一场的雨中鏖战，终是达到了最顶峰。

　　元不渡按晏如灯的意思，将他送去了少林求见少林新任方丈空信禅师。哪知，两人刚被知客僧迎入山门，以宴如镜、刘多锦二人的为首的一干江湖人士以及一众少林弟子就已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一个跳出来咆哮的，仍然是宴如镜。第三次出场，宴如镜终是彻底扯下假面，全一副恶毒反派的狰狞模样。“小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地……”他话说半截，忽然醒悟到少林原是佛教圣地，即刻忌惮地睨了一眼他身侧的大小光头。“……快将我家危燕剑法还回来！”

　　就凭这两句，元不渡便知宴如镜当真连坏也坏地毫无特色，登即略显疑惑地微微拧眉。

　　“阿——弥——陀——佛！”

　　恰在此时，人群后传来一声佛号。手持僧棍的少林弟子向两旁让出一条通道，将新任少林方丈空信禅师迎了进来。

　　“施主所为何来？”空信向晏如灯与元不渡二人躬身致礼。

　　元不渡面上疑云早已散去，只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

　　晏如灯却急忙双手合十回了一礼，一字字地道：“空信方丈，我是晏如灯。”

　　哪知他话音方落，点苍派的刘多锦刘掌门就已捧腹大笑。“宴盟主少年风流，岂是你这丑八怪的模样？”刘掌门话音一落，他身后的一众点苍弟子也跟着轰然大笑。

　　原来陷害晏如灯封他真气的那法门十分奇诡，饶是元不渡这一路全力相助，也仍未能将他被封的真气彻底解开。此时的晏如灯虽不如第一次出场时那么可怕，脸上的“肉虫子”也已彻底消失，可半边脸上又布满了如树杈般枝枝蔓蔓的黑色纹路。说一句“丑八怪”，绝不为过。

　　当然，这只是审美传统的刘掌门的观点。影迷一般都赞寇钧的这套妆容：

　　“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黑色火焰深深烙印在了那张脸上，这是去过地狱的人才会拥有的独家印记。俊美、邪肆、最甘美的蜜，最见血封喉的毒！”

　　宴如镜亦沉着脸怒斥：“我二弟一世英名，岂容你这小贼玷污？今日须留不得你了！”

　　晏如灯却不理会他们，只望着空信言道：“三年前，我曾助空名禅师参悟易筋经。只要方丈大师将空名禅师请出，是非真假一验便知。”

　　哪知，空信竟又闭目念佛，哀痛道：“空名师弟已于半月前圆寂。”晏如灯正是措手不及，空信却又睁开双目冷冷望住他。“老衲虽与宴盟主并无往来，却也敢确定，你绝非晏如灯！”说到这，他猛然抬手怒指元不渡。“你身边这人，是魔教妖孽！你若是宴盟主，又怎会与他为伍？”

　　连着两条惊天消息，晏如灯忍不住也闭目定了定神。过了一会，他才睁开双眼侧头望向元不渡。岂料，元不渡也正巧扭头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没有防备、没有疑惑，有的只是感慨与打趣。

　　晏如灯仍旧望着元不渡，忽而微微一笑，轻声发问：“方丈大师可有证据？”

　　“中原豪杰，哪个不识我点苍渔网阵？若非魔教妖人，岂能这般无礼？”刘掌门一想起那张传了数代的金丝渔网就心如刀绞，目光中充满怨毒，恨不能生吃了元不渡。

　　哪知刘掌门此言一出，元不渡立刻轻笑出声。他向来冷傲，这一笑竟如春雪初融春冰乍破。

　　元不渡这一笑，不仅观众们各个热血沸腾，就连晏如灯的眼都亮了。“刘掌门，天下能人何其之多，有那么一二人先前不曾出世也是寻常。”武学之道当时时求新求变求突破，当年晏家燕巢奈何不了方擎，幼年时的晏如灯就已暗暗认定：燕巢要改！点苍派的这渔网阵横行江湖数十载，被人寻到法门一破了之那更是寻常。更何况，江湖中人生死相搏，希望对手看在渔网阵偌大名头的份上而手下留情，岂非缘木求鱼？——这些话，晏如灯看在刘多锦终究是江湖前辈的面上，仍是忍住了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