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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谭林拉了顾烨一把。酒店蜘蛛网一般的走廊终于在此时派上用场，他们每逢转角便转弯。

　　顾烨一路狂奔，他只觉得谭林速度有点跟不上，而且他的手是冷的，冰凉。

　　枪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几乎没，顾烨下意识回头看，周俊好像没有追上来了。

　　“他没追上来了，”顾烨喘了一口气，“你怎么了？跑不动了吗？”

　　顾烨扭回头问谭林，他猛地发现自己踩在一片月光下，他们的方向错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冲上了露天平台。

　　顾烨看见谭林的头发上挂了一圈银色的光，那是露天阳台上的月光，他的脸是苍白的，包括嘴唇，微微发抖。

　　顾烨猛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惊慌地睁大眼睛，喊道：“谭林，你怎么了！？”

　　他过去拉谭林另一只手，谭林的手是湿的，他左边小腹有一个暗红色的小孔，正汩汩往外涌着滚烫的鲜血。

　　“什么时候？”顾烨拼命想堵住那个窟窿，他满手血，不停问谭林，你是什么时候中弹的，是不是刚刚在电梯口推他的那一下。

　　“是不是因为我？”顾烨忍不住哭了起来，就是因为他，他真后悔谭林教他的时候没有好好学，因为他没有抢到枪。

　　谭林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要拥抱他，顾烨立刻伸手去接，然而他们所站的那块露天平台栅栏却突然断裂，谭林跟着摔了出去。

　　“谭林！”月光照在谭林的身上，连同他身体周围散落的铁屑，他睁着眼睛，嘴唇微动，他想跟他说话，但他耳边只有晚风，什么也听不见。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分离。上一次他也以为自己要挂了，那时他对谭林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回见啦！”没想到的是，然后他们真的又见面了，他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讨来的口头吉利；而这一次，谭林一句话也没留给他，就这么像一阵晚风，消失在十三层高的半空里。

　　*

　　“你是不是很难过？”周俊站在他的身后，他的手里握着那把沙漠猎鹰，“你真可怜，恋人没了，朋友没了，亲人也快没了，你还有什么呢？只有你一个，全世界都只有你一个。”

　　顾烨没说话，他缓缓顺着栅栏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脚边月光。

　　“不如你留在这儿吧，”周俊说，“其实你也不想回去吧，回去有什么好的？你什么也没有，多可怜啊，不如和我们一起。”周俊递给了他一个东西，那把沙漠猎鹰。

　　“多没意思啊!”周俊微笑道：“赵鹏也和你一样，他也很痛苦，但你看他现在，至少不用再受煎熬。来吧，开枪吧，对着你的太阳穴，很简单的，不会很痛苦的，跟你现在的痛苦一点都比不上。”

　　周俊的话有一种魔力，引起了顾烨黑暗波涛汹涌。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了，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他觉得莫大的空虚和无力，像一个人走了太久路，像一个人等了太久雨，他期望回家，却发现自己可能回家后什么也没有了。

　　顾烨看这那把枪发愣。

　　谭林好像又活了过来，在他耳边说：“握紧，上保险栓，瞄准目标，注意后坐力……”

　　他的手缓缓摸上那把枪。

　　周俊微笑起来，无比赞许道：“是的，很好，就是这样……”

　　“来吧，和我们一起，”

　　顾烨说：“我很好奇。”

　　周俊问：“你好奇什么？”

　　顾烨说：“为什么赵鹏会创造你。”

　　周俊的脸色开始发僵，“是谁告诉你的？是他吗？”

　　顾烨握紧枪把手，“你是赵鹏的第二人格，不是吗？”

　　“不是！”周俊愤怒的反驳道：“我不是他创造的，我就是我，我是独立的人格，他才是垃圾，我不是，他那么没用，那么懦弱，是我从心理上满足他对成功，对财富的渴望，我在保护他，我凭什么是他的第二人格？”

　　“所以你直接将他杀了，”顾烨说：“就用你给出我的这把枪。”

　　周俊说：“我让他解脱了，他活得那么痛苦，那么窝囊，却连自杀都不敢，我帮他做了他不敢做的事，他应该感谢我！”

　　周俊的声音和面孔开始发生变化，他一会儿变成赵鹏，一会儿变成自己。

　　顾烨说：“那么你也该感谢我了。”

　　“为什么？”周俊疑惑道。

　　“我让你不再用成为那个人。”顾烨举起枪，枪口对准周俊。

　　耳边是谭林的声音：“上保险栓，”他按下了保险栓；“瞄准目标，”他将枪口对准了周俊，“注意后坐力，”他扣下扳机，巨大的后坐力再次震麻了他整条胳膊，但他忍住了酸痛，手臂有一动不动，子弹射出，周俊的脸上出现一个大洞，然后通过那个洞，顾烨看到了艾迪。

　　*

　　艾迪站在顾烨面前，那双藏在金边眼镜背后狭长的眼睛在月光下透出幽冷的光。

　　“这真是惊险的一局。”艾迪轻声道，“很抱歉，十一号选手顾烨，你出局了。”

　　顾烨冷声说：“我没有，他第一个杀的是湘湘。”

　　“是的，你说的没错，”艾迪说：“但很抱歉，这场游戏比拼的不只是智力，还有体力，甚至运气……你和九号选手是游戏中的情侣，现在他离开了，你也不得不出局。对于这个结果我很抱歉，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选手，但……”艾迪向顾烨伸出手，他的手掌按在顾烨的眉心，顾烨顿时感到一股钻心的痛楚，“你要干什么？”顾烨几乎咆哮道。

　　艾迪说：“我在让你闭上眼睛。”

　　顾烨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与身体产生脱离。

　　他干脆闭上眼，感受自己的意识上升……大概就这样了吧，他运气一直不怎么好，买饮料从来没得过再来一瓶。

　　突然，艾迪停住了，他收回手，不可思议地看着顾烨，“你的口袋，你的口袋里有什么？”

　　顾烨的意识介于缥缈和清醒之间，他费力地举起手，伸进口袋。他的手指碰到那张白色卡片，那是小女孩送给她的礼物。

　　“是这个吗？”

　　顾烨掏出白色卡片，此时整张卡片已经被鲜血印成了红色。

　　血液在卡片上流动着，最后形成一行鲜红的字迹——“再来一局。”

　　

 

    

第64章 

　　顾烨握住卡片, 问：“这是什么？”

　　艾迪有点不可置信，他向前走了一步，从来没有人在游戏里找到这张卡片。

　　“你从哪里找到的？”艾迪问。

　　顾烨笑了一下。是那个小女孩, 此时他很感谢她, 虽然他还不知道这张卡片意味着什么，但他猜一定有用。

　　顾烨：“一个小女孩, 送给我的礼物。”

　　“原来是她，”艾迪点点头, 道：“她是赵鹏的女儿, 看来她很喜欢你, 只有很喜欢你，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

　　“或许是，她很喜欢玫瑰花。”顾烨看着卡片上的字, 问：“这张卡是什么？”

　　“就像买饮料中奖，会再给你一瓶，”艾迪回答道。“这张卡片也是一样，它能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很少中奖, ”顾烨有点失望，“我要一个人再从头玩一轮？”

　　“并不是，”艾迪摇头道：“你将直接进入下一轮游戏, 和你这一轮的所有朋友们。”

　　“所有？”顾烨确认道：“包括已经出局的……”

　　“是的，”艾迪微笑了一下，道，“这一轮只剩下你一个, 一个人怎么玩游戏？除了本身存在于这场游戏中的赵鹏和周俊，剩下的所有人，他们将和你一起进入下一轮游戏。”

　　“可下一轮是复赛，”顾烨说。

　　游戏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每一阶段三轮，如果他们可以再次进入游戏，那么他们便将直接晋升入复赛阶段，这是一个阶段的飞跃，有点太开挂了。

　　“是。”艾迪低头看向顾烨，说：“所以顾烨，你的运气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顾烨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卡片，“可我要怎么带回他们？即便是现实里，他们也已经死了，不是吗？”

　　“这需要一个过程，”艾迪说：“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断这一过程。”

　　艾迪很少解释什么，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便低头看手表，“你的时间不多了，快去吧。”

　　艾迪再次将手放在顾烨前额，说：“闭眼。”

　　顾烨闭上眼，眉心再次传来钻心的痛楚，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被一根针管一点点抽了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只觉自己在向上升，他的身体在变轻，没有任何重量，然后压迫的痛楚陡然消失，他的脚再次站上平实的地面，这一次周围是化不开的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真的和叶天说的一样，他现在像是身处一黑暗的房间。他拼命眨眼，想让自己尽快适应黑暗，但并没有用，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光源，什么也看不清。他于是改用手四处摸索，先摸地面，手指缝挖到一捧疏散的泥土。

　　这至少能让他确定，他现在所在的地点其实不是室内。

　　顾烨小心站直，开始在黑暗里四处乱走。他想着叶天的话，也想着艾迪的。艾迪说游戏中的死亡将是一过程，但他并没有解释这一过程是什么。顾烨产生了很多推测，他想，这是否意味着大家在意外发生后，意识被困在这里，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找到他们，并且将他们带出去。

　　顾烨希望尽早找到他们，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然后他突然撞上了一个东西……

　　“擦！”顾烨揉着鼻尖，等这针疼痛过去。

　　他用手一摸，确定障碍物的状态，那是一面墙壁，大理石质地，没被打磨过，凹凸不平。顾烨手扶住墙壁，然后顺着墙面的走势向前走，走了大概十来步，墙壁尽头到了，这段墙壁非常短，仅仅只有一两米，横在荒芜的户外。

　　为什么在户外会有一面墙，而且还这么短？

　　顾烨往后退了几步，想看个全景，但眼前只一模模糊糊的方块形状。

　　这时头顶一片乌云被晚风吹开，银色月光照了下来，让他看清整个场地的全貌。他看见墙壁隔断后又是墙壁，断断续续，长长短短，它们层层叠叠，将道路分割成曲折的形状。

　　顾烨猛地想到这些墙壁像什么——它们像迷宫。

　　而他现在就身处迷宫的中心。

　　*

　　“我擦！吃小爷一棒！”墙壁的另一面传来大喊，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地一顿猛摧。

　　顾烨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小丁！

　　“小丁，小丁是你吗？”顾烨一边大喊一边向墙壁另一端，那边人还在大喊：“靠，现在系统都这么高级了？竟然知道小爷名号！不行，再吃小爷一棒！”

　　顾烨已经可以肯定这二傻子就是小丁了，他大喊：“小丁，是我，是我啊！”

　　顾烨终于绕过墙壁，墙壁另一端果然是小丁，他正上蹿下跳，跟墙壁上几只跳跃的小鼹鼠奋斗。

　　墙壁上有九个圆孔，八只鼹鼠轮流从孔里跳出来。这些别小玩意儿个头虽小，但一个个凶悍得很，只要没被打到，便立刻冒出整个头，然后分工合作，同心同力，一个咬头发，一个拽耳朵，把小丁折腾得相当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