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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彬已经抽了五根烟。

　　江彬只喝了半杯水。

　　江彬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时刻, 敲击键盘的声音也并不猛烈, 除了之前他接通的那个电话会议，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但吴小天反而越来越担心。他担心江彬是不是在压抑着什么, 所以才会这么安静。

　　江彬在完成病毒对迟鑫的游戏服务器的侵入之后，又在电脑上抹掉了一切跟那个病毒有关的痕迹, 终于站起了身来。

　　他低头看了看放在键盘旁边的烟灰缸里几乎已经塞满了的烟蒂, 又看了看放在显示器旁边的那杯水。

　　这杯水是吴小天在他参加电话会议的时候悄悄放下的, 他刚才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事情上，几乎忘记了其他所有不相干的事情。以往他遇到难题的时候都是以这种状态坐在电脑面前，脑子里摒除一切, 忽视所有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但是，他刚才忽视了吴小天，这就太不应该了。

　　江彬迅速地回头，想找到家里的那个小身影。却发现吴小天就端坐在沙发上,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看到江彬回过头来，吴小天赶忙站了起来。

　　“你忙完了么？”吴小天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我把饭菜端出来, 很快就好。”

　　江彬怔了一下。

　　他想起往常这种时候，他都是饭也不吃，太累了就直接倒床上睡一觉，醒了继续战斗。在重压之下, 饥饿这种知觉会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在真正解决完了所有事情之后他的感官才会恢复正常。

　　而现在，闻到吴小天端出来的饭菜里飘出来的丝丝香气，他忽然感觉饿了。

　　“你也没有吃么？”江彬看到吴小天拿出两副碗筷，惊讶地问。

　　吴小天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饿。”

　　江彬皱了皱眉，“你为了等我，到现在都不吃饭，还说不饿？往常到这个时候你都该睡觉了。”

　　“我真的不饿……”吴小天把盛好了米饭的碗放在江彬的面前，“你快吃饭吧。”

　　江彬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拧眉想了一会儿，“以后如果我在忙，你不要等我，该怎么吃饭就怎么吃饭，该怎么睡觉就怎么睡觉，都按你的习惯来就好。”

　　吴小天闻言抬头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我可能……忙起来的时候会忘了你的存在，你不要放在心上，知道么？”江彬又说。

　　吴小天沉默地点了点头。

　　“快吃饭吧，吃完饭赶紧睡觉，现在都已经十点了。”江彬说完开始大口扒饭。

　　吴小天看了江彬一眼，也埋头吃起饭来。

　　他很想问江彬现在那款新网游的情况，刚才他坐在沙发上看到江彬打开了那款游戏，又很快就关闭了，接着江彬整个人的状态就完全变了。

　　起初江彬坐在沙发上跟他说明情况的时候情绪还十分稳定，甚至比他更平静，坐在电脑面前的江彬却如同被什么暗不见底的情绪所笼罩着，他光是看着都觉得十分心疼。

　　但是现在江彬应该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因为想要解决自己的疑问而给江彬造成任何压力。

　　等吴小天洗完澡之后，江彬也走到浴室洗了澡。他在洗澡的过程中脑子里宛如有几百辆火车疾驰而过，明天需要面对的事情，需要解决的事情，还非常多。

　　现在得知Street Vengeance面临停服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等到明天，这款网游的所有玩家以及Clown公司的所有员工都会收到风声。他必须赶在谣言遍布全网之前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他要找的人，要说的话，会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

　　只要他在一个环节里没有做到位，等待他的将会是另一场恶仗。

　　江彬被热水淋得脑袋一阵阵发麻，才终于关闭了淋浴喷头，擦干身子走出浴室。

　　回到房间，一眼就看到吴小天坐在床上，像是之前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看到江彬出现，吴小天才明显松了口气。

　　江彬看了一眼时间，才知道他在浴室里待了近一个小时。

　　他叹了口气，俯身抱住吴小天，在吴小天的颈项上轻轻吻了一下。

　　“别担心，会解决的。”江彬说。

　　但这明明是吴小天想要跟江彬说的话，却反而被江彬用这句话来进行安慰。

　　吴小天感觉一阵心疼，等江彬躺下之后，他伸手搂住江彬，用力地搂紧。

　　江彬诧异了一下，也伸手回搂住他。

　　“你明天……是不是要在公司忙到很晚？”吴小天低声问。

　　江彬嗯了一声。

　　“那我放了学之后就直接回家，我在家做好饭菜，如果你还没有回来，我就把饭菜送到公司去。”吴小天又说。

　　江彬本想要摇头，他不想让吴小天这么奔波劳累，而且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之前也有过在公司里通宵的经验，公司附近的饭馆不少，再不济也还有那么多外卖店铺。

　　但是他低下头的时候看到吴小天坚持的眼神。

　　吴小天非要去公司找他，也只是想确认他的状态是不是安然无恙吧。

　　江彬只得点了点头，“好。”

　　“我尽量早点回来。”接着他又说。

　　听到这句话之后吴小天的眼睛里忽然一亮。早点回来至少是一个讯息，说明江彬也打算给自己一些积极的可能姓，而不是一味地看着坏的那一面，往低谷里一直陷进去，这个讯息真的让他感觉很开心。

　　江彬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好了，快睡吧，小傻瓜。”

　　也许因为身边有吴小天这么一团小火焰似的贴着自己，江彬被一股暖意驱使着，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第二天起床时他的状态也很好，虽然公司里有一堆紧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他还是坚持送吴小天去了学校。

　　Clown公司的同事大部分都是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历经过几次大风大浪之后，一些小波小折甚至不需要他来插手。这一次也算是安逸了两年之后遭遇的第一场劫难。

　　江彬对劫难这个词露出了一个冷笑。

　　劫难是迟鑫所认为的，对他而言并不是。迟鑫的游戏现在都还处于被病毒困扰的形态，不出一天时间，迟鑫就得来找他。这场劫难可能最后要以迟鑫的自作自受收场了。

　　江彬考虑这些的时候，心情并不愉悦。

　　无论如何，迟鑫害得他的游戏面临停服是事实，玩家流失也是事实，光这两个损失就让他和迟鑫的这笔账没那么容易两清。

　　江彬走到公司办公大厅时，那些同事都在各自忙碌着，看到江彬他们也没有过于热烈的反应，向他打了声招呼之后，他们又继续各自的忙碌。

　　江彬回到办公室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时，他的邮箱同时蹦出好几天提示。他坐在办公桌前将那些邮件一一点开，都是每个部门主管级别以上的本周工作计划。

　　他们在工作计划里详解了自己在这一星期应当负责的工作，并且将这一次新网游遭到举报一事也明确写到了计划之中，每个人的岗位不同，在这件事情上起到的作用也不同，但是如果将他们的工作计划相拼合，这就是江彬心目中的完整的作战计划。

　　和这些同事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他再特意召开一个会议来发布任务了。

　　江彬关上了邮件，又听到他电脑里的微信响了一声。

　　一开始是一位同事忍不住发了一句话，“小江哥加油。”

　　再后来是其他同事也紧跟其后，一条接着一条，直至满屏幕都是这一句：“小江哥加油。”

　　江彬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这么煽情，他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是，由于有这些人的支持，他的确不再有后顾之忧，并且往前看去的时候，他内心一片光明。

　　江彬上午约了文化|部的几个熟人出来喝了杯咖啡，中午陪着那几个熟人请出来的领导吃了顿饭，下午又和另几位领导喝了下午茶。

　　这是他今天的主要工作。

　　说来可笑，他和吴小天说自己可能会在公司加班，但事实上，他这一天都没怎么回公司。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一肚子茶酒咖啡饮料，还有数不清的烟雾，翻江倒海，并不舒坦，却十分想回家吃一口吴小天做的饭菜。

　　今天他和那些领导应酬虽然没有立即得到一个明朗的结果，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迟鑫的举报没有动用到迟家的关系。

　　不知是迟鑫太过自信，还是他太过愚蠢，或者是迟家当家老爷子并不打算纵容他，总之这个举报只能够让文化|部对江彬的游戏做出短暂的停服和审查，并没有厉害到足够切断江彬的脉络。

　　这个消息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他所要做的就只剩下等待审查结束和安抚因停服不能游戏而心浮气躁的玩家。

　　江彬回到公司，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了Clown的官网，点开Street Vengeance的玩家论坛。他想着他昨晚见到的满屏辱骂的场面，经由今天客服部的努力，应当已经有所缓解了。

　　他点开论坛之前在脑子里设想出的场景是抱怨的帖子依旧层出不穷，客服人员在每张帖子里进行解释，并在首页挂上补偿公告。

　　但他没想到点开论坛之后他眼前最为醒目的画面是一张已经翻了几十页的帖子，标题叫：“你们只知道复仇街被关，难道不知道它是被人陷害了吗？”

　　江彬没有直接点开那张帖子，而是往首页的其他帖子看了一圈。大概是被这张帖子所影响，首页飘着的几张热门帖子竟都是与它相似的主题：

　　“昨天某游戏上线，复仇街就被停服整顿了，要说只是巧合我还真不信。”

　　“你们去看了某游戏的界面没？不知道他们开发团队是不是欺负我们没有玩过Clown新推出的那款手游，连他们那地图上的坑都是照着阳光街道画的，还有那CAO作系统，网游照搬手游系统可真是神CAO作啊！”

　　“Clown也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不去一致对外，反而要在自己人的伤口上撒盐？”

　　“最新消息，我本来打算去下载那个什么阳光的复仇玩几把，结果人家官网已经瘫痪了，据说现在下载了游戏的人的电脑都快崩了，真是老天开眼了！”

　　江彬确信自己没有让自己公司的员工用小号在论坛里转移那些玩家的注意力，但眼前这境况，他都差点要怀疑这些人都是Clown请的水军。

　　江彬手里拿了杯茶慢慢喝着，点开最热门的那张翻了几十页的帖子，想知道第一个敢于发出不同的声音的人究竟是谁。

　　他看到发帖人的ID，随即被刚喝到嘴里的那口茶呛了一下。

　　发帖人ID显示出的名字是：“老司机白又白”。

 

    

第78章 

　　江彬给向功打电话的时候, 向功正在家中电脑前忙活得热火朝天。

　　他同时开着好几个浏览器窗口，同时登陆好几个论坛帐号，在他发表的那张帖子里反复顶帖, 用大小号盖着楼中楼, 将帖子里跳上跳下的黑子们喷了个体无完肤。目前正是帖子风向最有利于他的时候，他听到手机响的时候差点都不想接。

　　但看到来电人的名字, 向功马上将嘴里的烟一扔，接了江彬的电话。

　　“你在论坛里玩着呢？”江彬开门见山地问。

　　“啊。”向功摸了摸鼻子, “被你发现了啊？”

　　“你顶着那么明显的ID, ”江彬一边滚动着屏幕看着帖子, 一边语气揶揄地说，“这帖子里应该还混进了不少你的小号吧？”

　　向功手掌拍得桌子邦邦响，“我, 老司机白又白，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行走江湖一直只用这一个名字，哪有什么小号, 不存在的。”

　　江彬也不揭穿他，说了句，“谢谢你为我们说话。”

　　“你这话就见外了吧, 怎么说我也是Clown的忠实粉丝，而且还能算得上是编外人员吧，Clown的事就是我的事，谈得上什么谢不谢的。”向功咧了咧嘴, “我已经给支持Clown的帖友建了个群了，等我们排演好了，就一起冲到那个什么杀死阳光的官网去闹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