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安排吗?”陆妈妈端着一盘小饼干进来。
“嗯,堂哥后天才有空。”顾扬伸了个懒腰,“明天好像是晴天,我想去布鲁克林大桥逛逛。”
“化雪时会更冷,出门多穿点衣服。”陆妈妈翻了翻他的厚皮本,“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参观和聊天。”
“机会难得,他们都是大师,所以我想尽量多学一些东西。”顾扬说完又补充,“但这种过程一点也不辛苦,我觉得是享受。”白天沉浸在奇妙的艺术世界里,晚上回家整理思路,整个过程就如同一条山洞里的小龙,在一点一点收集黄金,看着箱子逐渐被闪亮的珠宝装满,是很满足的精神状态。
“比起零售业,你还是更喜欢做设计,是不是?”陆妈妈笑着问。
“……可我也喜欢寰东。”顾扬犹豫。
陆妈妈拍拍他的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饼干里切了细细的柠檬碎屑,很好吃。
陆江寒这几天一直在和陆东霆谈工作,度假度得相当名不副实,好不容易才挤出半天空闲,能和自己的小情人一起,去布鲁克林大桥看日落——结果天气阴沉一片,根本就没有太阳的影子。
所幸大桥依旧是壮观的,也算不虚此行,承载着历史的建筑,总是很容易就会触动人心。
“那是什么?”顾扬抬起头问。
“锁,作用等同于情人桥。”陆江寒牵着他的手,“政府其实是不允许的,但有的情侣就是这么倔强。”
顾扬笑着说:“那我们在这里多站一会儿,也就等于挂了一把锁。”
“可以等到夏天再来站,现在要吹感冒了。”陆江寒帮他把围巾裹好,“夕阳没看成,不过对面有全纽约最好吃的披萨,要不要去?”
“嗯。”顾扬边走边问,“你明天还要开会吗?”
“这几天事情有点多。”陆江寒叹气,“你只有继续一个人玩了。”
顾扬对此却没有任何意见,比起情侣型参观,他其实更喜欢孤独地徜徉在艺术世界里,可以更加自由自在地思考和发呆。
陆江寒说:“我被嫌弃了?”
“没有。”顾扬安慰他,“输给艺术,不丢人的,等会我请你吃披萨。”
陆江寒觉得,自己可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情敌。
而陆昱希大概就算是情敌的帮凶。这位寰东旅游度假产业的副总裁看起来相当无所事事,他带着顾扬穿梭在城市间,拜访了许多当地知名艺术家,其中有一位名叫刘恪的雕塑大师,满头灰白头发,脸上肌肤倒是很光滑,顾扬一时之间有些困惑,这到底算是艺术使人年轻的鹤发童颜,还是年复一年熬夜做工后的倒霉早衰。
刘先生的年龄在圈子里成迷,但作品却很出名,和贝绿路88号的孙老先生截然不同的风格,抽象跳脱而又随姓,不懂的人视为垃圾,懂的人爱到发狂。
“这些都是同一个人的作品吗?”顾扬看着墙上的油画,有些惊讶地问。
“是。”陆昱希点头,“刘恪曾经用不同的名字,在绘画、音乐、文学、摄影领域都取得过成绩,和太太一起自学了三门外语,去非洲做过义工,但最出名的还是雕塑。”
顾扬心生崇拜,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一个人,可以同时涉猎这么多领域,听起来相当天才。
“我还有事,先走了。”陆昱希看了眼时间,“你们慢慢聊,晚上会有车过来接。”
第123章 新的梦想
过了一会儿, 刘太太端进来茶和点心, 说刘恪还在工作室里指导学生,可能要晚十几分钟才能过来。
“您可以先到处看看, 这几间套房是互通的, 算是个小型展厅。”她笑着介绍, “里面都是我先生和学生的作品。”
雕塑、摄影、油画,以及其它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如果摆放得更密集一点, 就好像是周末的水上集市。一组摄影作品的主角是巨大的红色编织蕾丝,看起来和东方剪纸艺术有着奇妙的相似, 而草间弥生的水仙花园也被定格在了图片里, 一千多个镜面金属球体反射着四面墙壁上的涂鸦, 记录下了桑迪飓风对城市所造成的破坏,走廊上还有一幅半成品速写,就在顾扬蹲下想看小标签的时候,身后有人说:“是西班牙的圣家大教堂。”
“刘先生。”顾扬站起来, “今天打扰您了。”
“不用客气。”刘恪笑道, “我太太很喜欢高迪,所以经常会去巴塞罗那看看建筑, 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听起来是很令人羡慕的生活,能同时拥有事业、爱情和财富。顾扬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他的作品内涵, 但却很向往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状态。
“其实琳秀以前也和我提起过你。”刘恪又说。
顾扬稍微愣了一下:“您认识琳秀姐?”
“我们是朋友。”刘恪问, “她还和老李住在乡下吗?”
“嗯。”顾扬点点头,“前段时间刚打过电话, 听起来精神还不错。”
“上一次她联系我,还是为了给新剧设计宣传海报。”刘恪说,“传过来的照片都很美,可惜……那一定是一场很精彩的演出。”
“以后应该还有机会能看到吧。”顾扬笑笑,“琳秀姐一定也很期待能看到您的设计。”
两人沿着花园小路往工作室的方向走,草丛里也有不少雕塑,座椅是流淌的金属人体,看起来又酷又另类,路灯是从市场上淘来的旧货,盘着一条锈迹斑斑的蛇,刘恪沿途都在给他做介绍,从天文到地理、从古埃及到当代欧洲,完全就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不是普通自大者的自我吹擂,而是相当令人舒适和轻松的交谈方式,顾扬听得很入迷。
刘恪随手拿起一团不成形的金属雕塑,可以模糊看出人类的四肢。阐述的理念很有趣,那是空气痉挛之后,人体的变形扭曲,是为了响应世界环保日所创造的作品。
“我真的很钦佩您。”顾扬发自内心地说,“就好像拥有无穷的创意和精力。”
“无穷的创意会带给你无穷的精力。”刘恪把雕塑放进他手里,又开玩笑道,“当然,前提是你得保持充足的睡眠和运动,否则可能会发量堪忧。”
“我已经在尽量平衡生活的每一部分了。”顾扬想了想,“但还是会经常觉得时间不够用。”
“是因为寰东和Nightingale的双倍工作吗?”刘恪问,“媒体把这个当成是你的荣耀。”
“我也觉得能身兼数职很厉害,但现在好像有些困难。”顾扬把雕塑放回展示柜里,“就好像这个扭曲的人体一样,不过不是被污染后的空气痉挛,是被工作压力。”
“那你得适当地学会放弃。”刘恪建议,“我之前也像你一样,觉得头衔越长越好,但事实证明并不是。”
“可您在每一个领域都很厉害。”顾扬说。
“那是因为我选择了最擅长的雕塑作为专业,其它的都当成业余兴趣。”刘恪帮他泡了杯茶,“兴趣可以没有任何压力,只负责给生活增加乐趣,所以每一次收获都是额外所得。”
顾扬捧着热茶:“谢谢。”
“听陆总说,你最近拜访了很多艺术家?”刘恪又问,“感觉怎么样?”
“每一次都像是在触摸新世界。”顾扬笑道,“我原本以为这次度假只会是普通的休息和旅游,没想到会这么精彩。”如同站在睿智又风趣的巨人肩膀上,轻轻松松就看到更远也更绮丽的地方。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琳秀很了解你。”刘恪坐在对面,“她也为你准备过一份礼物,现在或许能用得上。”
“礼物?”顾扬有些惊讶。
“是。”刘恪回忆,“她说你是一首浪漫又纯真的诗,不应该被禁锢在生活里。”
……
离开工作室之后,顾扬一直在想这句话,也在想“礼物”究竟会是什么。
“不如打电话问问李总监?”陆江寒提议。
“哪有人自己要礼物的。”顾扬靠在窗边,“而且我还没有想明白,什么礼物是我现在能用的。”
“你要是为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会介意我提前打电话询问吗?”陆江寒拉着他坐在沙发上。
顾扬说,当然介意。
送礼物的一大精髓就是要“惊喜”,要是提前剧透,会很无聊的。
陆江寒被逗笑:“那怎么办呢?不然我补你一份礼物,你先暂时忘记这个?”
顾扬搂住他的脖子,闷闷地问:“你觉得我应该放弃寰东的工作吗?”
“如果它频频带给你压力,那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放弃。”陆江寒说,“当然,我肯定会很舍不得。”
“可它目前带给我的成就感远大于压力。”顾扬回答,“所以我才会犹豫。”
就像童话故事里的森林和城堡,虽然二者截然不同,却都是很美的东西,以及更远方还会有新世界,也在隐约地发出光,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但总有风和叽叽喳喳的小鸟,会带来各种新鲜的讯息。
小王子慢慢长大,怀里柔软的小熊变成了镶有红宝石的剑,他开始有能力保护朋友和家人,却偶尔也会在十字路口犹豫徘徊,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
陆江寒揉揉他的头发,从文件夹里取出来一叠资料。
“这是什么?”顾扬好奇。
“那天从唐人街回来时,你一直在往车窗外看。”陆江寒说,“所以后来我就去问了司机,他告诉我那里是帕森斯设计学院。”
如同小秘密被戳穿,顾扬有些紧张,帕森斯是世界顶尖的设计院校之一,拥有众多杰出校友,也包括他最喜欢的设计师Tom Ford和山本耀司。
“当初如果没有易铭的事情,你是想继续上学的吧?”陆江寒拍了拍怀里的人,“不过现在也不迟。”
顾扬和他十指交握,没说话。
“凌云那头肯定没问题,唯一吃亏的就是我。”陆江寒叹气,“无论是身为寰东总裁,还是你的老公,这次都算损失惨重。”
顾扬被逗笑:“我也可以不去的。”
陆江寒立刻说:“行。”
顾扬:“……”
陆江寒和他对视:“嗯?”
顾扬眼神很无辜。
陆江寒说:“还是想去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很温柔,要犯规的那种温柔。
顾扬抱紧他,鼻子有些酸。
感觉到自己肩头有些湿漉漉的,陆江寒轻声问:“怎么哭了?”
书房里很安静,顾扬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艺术家,想哭就哭。”
陆江寒点头:“有道理。”
顾扬没有再说话,他的心似乎被塞得很满,却又像被抽离了一块,许多纷乱的情绪都稀里哗啦掉在地上,摔成了细细的、色彩斑斓的沙。陆江寒其实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有不舍、有犹豫、有即将开始另一段人生的忐忑欣喜,应该也有埋藏了好几年的委屈——毕竟如果不是易铭,他现在应该已经是某所知名艺术院校的MF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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