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男主[娱乐圈] 作者:风起画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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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浔起身下床,去找自己被换下的衣服。卫生间门锁转动,傅惊辰缓缓走出来,“容容?”
褚浔闻言停住动作,片刻方转过身,道:“又给小辰哥添麻烦。我好多了。这就告辞。”
“不麻烦。”傅惊辰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身形隐在灯光之外,褚浔无法看得分明。只依稀察觉,他行走的姿态似与印象中不甚相同。“太晚了,不如就在这里将就一宿吧。”傅惊辰柔声劝道:“外面还有一件员工休息室。我睡那里。”
褚浔摇头,“不用了……”
“你的衣服,”傅惊辰打断褚浔,“我刚刚拿去洗了。”
褚浔顿时无话可说,思忖稍瞬又道:“那,可以借你一件衣服穿吗?”
……
“今天在四季,你遇到的跟我一起的女人叫宋妍。”傅惊辰突然转换话题。褚浔愣了数秒方反应过来,听到傅惊辰接着讲:“下午有工作没有谈完,所有约了晚餐继续谈。我跟她是单纯的工作伙伴。私下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褚浔紧紧绷住嘴角。一时觉得恼怒——类似得知被人妄自揣测的怒意亦;一时又隐约觉得轻松,仿佛傅惊辰那莫名其妙一段话,当真解了他的烦恼一般。诸般情绪交缠混杂,到头来褚浔自己也理不清楚。他只能撇开头,不耐烦般道:“关我什么事?”掩一掩睡衣,便要直接往房间走。出了咖啡馆,再往前一二百米便是小区。褚浔豁出颜面,宁可被人看到自己衣衫不整,也不想留在这里跟傅惊辰共处一室。
走过傅惊辰身边,手臂忽然被他抓住。
褚浔怒气陡生,喝道:“不想挨打就把手放开!”他毕竟饮了太多酒,情绪尚有些不受控制。傅惊辰再纠缠不休,褚浔难保自己不会又失控动手。他心中清楚,当初他能演好安臣,并非全凭演技。
傅惊辰不为所动,反将褚浔手臂抓得更紧:“容容,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你不愿见我,极力要与我撇清关系,是不是在怪我养病期间从未主动联系你,怪我耽搁了太久才回国。你可是以为,我并不是真的在意你?”
褚浔胸膛急剧欺负。傅惊辰每讲一个字,都似在扇他的耳光。他一颗赤诚真心,就这般被人赤裸裸挖出来嘲笑戏弄。褚浔双眼充血失控大喊:“是!你讲的都对!傅惊辰,这样你就得意了?!我及不上你的乔伊一丝一毫。我也不再痴心妄想。你放过我行吗??”
傅惊辰的呼吸亦微微加重。他竭力维持的平稳面具,终是有了碎裂痕迹。语调颤抖飘忽,似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容容,我并非不在意。我是在担心……担心你会对我失望。”话到末尾,“啪”得一声轻响,顶灯突然亮起。
雪亮光芒瞬间四射倾倒,将整个房间照得犹如白昼。
褚浔不适地眨动眼睛。强光刺激眼角泌出泪液,无数白亮光圈在视野中闪烁,令双目仿佛失去视物能力。褚浔气恼交加,竭力压制怒火:“你搞什么!再说一遍快放手!我喝过酒脾气可不太好……”白光渐次消失,眼睛终于适应了亮度,瞳孔清晰映出进入视线的所有物体,也令褚浔无比真切地看清楚,那个正在紧紧握着他手臂的男人。
那一瞬间,褚浔双眼猛然张到最大,未及说出口的后半句话,被生生掐断在喉咙里。
老式的日光灯,会放射出毫无修饰姓的雪白灯光。那灯光近乎苛刻,不会掩饰哪怕再微小的瑕疵。墙壁上细浅的划痕,玄关处轻薄的灰尘……它将这间房子的不完美一一呈现。
也将傅惊辰的苍老憔悴,照射得纤毫毕现。
苍老。三十六的傅惊辰,已经逃离不开这个词。他的头发不再是富有活力的深黑色,鬓边有零星霜花,额前的发色,也已褪色成灰白。皮肤仍然足够白,却是暗淡的苍白,失去光泽亦不再紧致。唇边的法令纹、微微下垂的眼角,还有因太过消瘦,而显得棱角过于尖锐的五官。每一根发丝,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在向褚浔展示:他的小辰哥,已经老去了。
“你,你……”
时间似乎已过去好久,又似乎只流失了短短几秒钟。褚浔找回自己的声音,张开口,却颤抖到语不成调。他不愿相信眼前所见。明明数小时,傅惊辰还面容俊朗风华正茂,与美艳的女人站在一起,便如星月交辉般赏心悦目。可他又不得不信。他亲眼看着傅惊辰跌下高台,也清楚傅惊辰曾病情危重数度昏迷。经历过这样惨重的创伤,能捡回一条姓命已是万幸,怎么可能还会容颜不改青春如旧?他会被先前的假象蒙骗,不过是他在逃避现实。他希望能够见到一个完好如初的小辰哥,于是无论他眼中所见是否符合情理,他都迫不及待地去相信、去接受。只因唯有如此,他方能稍稍缓解心中负疚。他闭塞耳目,沉溺假象。而他真正的小辰哥,却早已被无休止的病痛,折麽得衰老虚弱。
多么残忍。痛苦像个丧失理智的疯子,禁锢褚浔的手脚,又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向他发出咆哮悲鸣:你是多么残忍!
褚浔的呼吸一下重过一下。整个房间中,只能听到他害病般沉重的喘息。沉默似铺天盖地坠落的冰雪,层层包裹住傅惊辰的心脏。他虽对眼下的情形早有准备,但当设想变作现实,过于强烈的羞耻感仍然出乎他的意料。傅惊辰渐渐无法承受褚浔的目光。他被一股强力推拒,想要躲避过于明亮直白的灯光,不自觉挪动双脚后退。然而没有手杖支撑,他麻木的右腿就像一根蠢笨的木棍。摇晃、倾斜、歪歪扭扭,短短几步路,他难堪而笨拙的姿态,他令人厌恶的残缺,全都一览无遗暴露在褚浔面前。而亲眼目睹这一切,褚浔的神情已经可以称之为惊恐。那张美丽的脸孔不受控制地扭曲、抽搐,就好似见到了多么可怕的怪物。心脏如被利刃刺破,疼痛而剧烈地收缩。傅惊辰的勇气,仿佛烈日下的雪花,瞬间蒸发在空气里。他垂下眼,慌张改变方向往门边走。他要离开褚浔,离得越远越好。怜悯和同情,或许能够帮助他挽留褚浔。但在那之前,他会首先被来自爱人的厌憎所杀死。他承受不起那种的可能。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不愿再继续尝试。
褚浔站在原地没有阻止。傅惊辰的脚步蹒跚缓慢,但他顺利地走到门边,并且将房门打开。当他向外跨出第一只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异常响亮的耳光声。那声音似是手掌打在面颊。但因过于刺耳,又听来极不真实。
傅惊辰迅速回头。紧跟在之后,又是玻璃容器被打碎的声响。
“容容!”
在傅惊辰背后,褚浔右侧脸颊高高肿起。他正摔碎放置在床头的相框,抓起碎裂的玻璃片,往自己的面孔划。
傅惊辰肝胆欲裂,直接整个身体撞过去,终是在玻璃片划下之前,将褚浔推倒在床脚。
褚浔五根手指好似铁钳,仍抓紧那尖锐利器不肯放。傅惊辰力气及不过他,眼看他手臂寸寸抬起,傅惊辰当机立断,用手掌包住褚浔手中的玻璃碎片。血水瞬时漫过褚浔手指。
“傅惊辰!”褚浔痛到嘶喊,扔开碎片捧住傅惊辰手掌。一道道血痕,都似刻在他心口,“你是想要我的命吗?!”褚浔爬起来,找到备用药箱,小心翼翼为傅惊辰处理伤口。四指及拇指根部,各有一道血口,所幸玻璃未割到深处,没有伤到大血管。褚浔托着傅惊辰的手掌,眼角被泪光沾湿。
“别哭。”傅惊辰抬起未受伤的手,轻抹一下褚浔的眼角,“容容你看,我伤了手你都这样难过。你若当真割破自己的脸,想一想,我又会是什么滋味?”
褚浔情绪逐渐平复,摇摇头,认真将傅惊辰手掌包扎好,“小辰哥,你不懂……都是我太蠢,才将你害得这样惨……我若能受到一点惩罚,心中反而会好过许多。”
傅惊辰如何会不懂。他便是懂得太透彻,才迟迟不敢与褚浔相见。他担心褚浔会自责,怕他会因负疚伤害自己,所以尽管伤势已痊愈,仍没有立刻回国。纵使之后禁不住私心飞回来,也依然未曾露面,只偶尔躲在这间咖啡馆,偷偷期待褚浔能来店里点杯咖啡。他是想等自己恢复得更好些,好还给褚浔一个像样点的小辰哥。可惜他未能坚持到底。他输给了丑陋的妒忌。
“再者,我把脸划破,我们两个便一样了。以后谁都不会嫌弃谁。你也不必再因为担心我失落,就一味躲着不肯见我。”褚浔眼中又浮起水雾。他撇开头,大口深呼吸,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傅惊辰眼底也觉出涩意。心口又钻出一只小猫爪,不时抓一下,再抓一下,让他整片胸膛都酥酥麻麻软成一团。“小傻瓜,”傅惊辰倾身向前,嘴唇轻吻褚浔额角,“你偷偷想了这么多,怎么就不会想一想,我可愿意你这样做?”
褚浔垂下眼,片刻转过头,双眼雾蒙蒙望住傅惊辰,哽着气问他:“你躲在国外不肯见我的时候,可又想过我愿不愿意你那样做?”
傅惊辰被褚浔戳到要害。静默许久,也只能满面惭愧低头道歉:“对不起容容,我又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我是真的……”傅惊辰苦笑一下,彻底将内心最脆弱的一点摊开在褚浔眼前,“我是真的有些自卑了吧。心爱人的越来越出众,越来越光彩耀眼,而我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傅惊辰,”褚浔突然用力握住傅惊辰一侧肩膀,目中哀愁依然散尽,灼灼绽出坚定光芒,“你真的什么都不懂。”他说完便起身将傅惊辰抱至床铺坐好,一手轻握傅惊辰右腿脚踝,问:“受伤的,是这条腿吗?”
傅惊辰轻微挣了下。褚浔没有放手,他便任由褚浔握着。低声应道:“是。不过也没有伤得多么严重,只是力量弱了一点。”
褚浔有了教训,他再讲什么都不会轻信。手指在脚踝处攥了攥,又顺着小腿线条向上游走。半途被睡裤阻拦。褚浔的手便改了方向,往傅惊辰腰间伸过去。
傅惊辰面色微白,轻声喊“容容!”房中灯光如昼,失去衣物遮挡,他的残缺便要尽数落进褚浔眼里。
褚浔直起身,看了傅惊辰一阵,转身走至门边关闭顶灯。房中又只剩下一盏昏暗壁灯。
“我不看,”褚浔回到床边,手掌傅惊辰肩膀轻声安慰:“小辰哥我不看你。别怕。”
曾经蜷缩在自己怀中寻求庇护的男孩,如今沉稳镇定,柔声细语安慰他“别怕”。
岁月荏苒,情意深长。但终究有许多事,真的已经不再相同。
或许会有一丝丝失落,更多的却是安定与信赖。傅惊辰顺从褚浔的动作,躺平在床上,又任他扯过一旁的薄被,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做完这些,褚浔在傅惊辰身边侧身躺下,一双手伸入薄被,不容抗拒脱下傅惊辰的睡衣。没有了布料阻碍,褚浔的手自傅惊辰细弱的右腿,一路往上仔细抚摸。他碰触到支棱突兀的胯骨,抚过根根骨骼分明的肋下,再温柔抚慰过剧烈起伏的单薄胸口,最后,那双停留在傅惊辰的肩膀。
褚浔上身支撑在傅惊辰上方,浓黑的眼一瞬不瞬锁住身处下方的人,声音柔和又执拗:“还有哪里?”
还有哪里受过伤。傅惊辰听得懂褚浔未说出口的话意。他安抚地拍拍褚浔手背,尽量让语调显得轻松,“没有了。我说过的,原本伤得也不重。不凑巧,腿摔断了而已。”
褚浔略过他的话,又问一遍,“还有哪里?”身体再放低一些,面上神色不容半分敷衍。
对视稍瞬,傅惊辰败下阵来。他引导褚浔的手掌来到自己脑后,寻到隐在浓密发丝下的一道疤痕,“这里。”
傅惊辰这次受伤,最重的伤处并不是肢体损伤,而是他脑中本就已岌岌可危的、那根先天畸形血管。事故令血管破裂,合并引发颅内血肿、高压。傅惊辰接受了两次颅脑手术。第一次是微创术,第二次情况危及,只得行开颅术。也便是在第二次手术之后,傅惊辰曾长时间瘫痪卧床。一度被医生诊断无法再恢复行走能力。傅渊震怒之下,将一腔心痛交杂恨意,悉数发泄在褚浔身上。
褚浔的手指,沿着开颅留下的疤痕,一点一点抚摸。那伤疤很粗糙,过了这久之后,仍然能刺痛褚浔的指腹。痛苦扎破指尖,沿血液汇集到心房。褚浔身体紧紧贴住傅惊辰,脸孔深埋进他肩窝。温热的液体终究还是挣脱眼眶,一点一滴,湿透傅惊辰颈侧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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