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磁感线 作者:许温柔(下)
Tags:都市情缘
毕竟他想失足太容易了,一般来说,真轮不到哪个不甜又不软的大男人。
当初听说了这个刺激的想法,他提上日程认真琢磨过这事儿,可就他那时候认识的人而言,目之所及一个个都知根知底,包括但不限于袜子几天没洗、穿什么样的裤、用哪根手指……算了,总之,他一细想就干呕不迭,捶墙不止。
在他拍墙锤地时,无意间遗落下了一粒种子,扎根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他有意无意地纵容了它的存在,任它悄然生长数年。
就在他以为它娇贵,挑土,长在他这儿不开花也不结果时,他遇见了沈俊彬。
他在千篇一律的日子里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香气,低头一看,它厚积薄发,已于天寒地冻中一腔孤勇悍然开放,热烈而芬芳。
盛骁转头到处看了看,前后左右没有一个店面能给他思路,让他萌发出可靠灵感,福至心灵想出带点儿什么上楼可免他家那株带刺的玫瑰发火。
顶着寒风站了一会儿,身上酸痛的地方更酸痛了。
他说不清自己图什么,可能仅仅是因为他这些年过得太过安逸了,周围人都微笑得刚刚好,唯有程金鸣的表情正好碾了他的某根神经。
可能是他这几天压力太大,草木皆兵,等不及律师一步步取证上诉。
也可能是程金鸣倒霉——除了他本人之外,沈俊彬在说不出充分、合理的依据下偏袒谁,谁就活该倒霉。
盛骁无事可做,也无别处可去,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被又干又硬的枝条扎了头顶数下,懒得闪躲。
如果沈总监扫描仪似的把他扫一圈,问起来他这一天都去了哪,要老实说么?
第77章
沈俊彬到底年轻, 恢复速度一日千里,午觉睡醒一睁眼,感觉视野中的整个世界色彩鲜明, 分毫毕现, 在震荡中被震错位的各项生理功能正在一一归位。
没到晚饭时间他就饿了,甚至能听到肚子里咕噜咕噜作响。
不过穿着病号服, 在半开放式的陌生环境中他多少有些不自在,不想表现得像饿死鬼投胎那么着急忙慌。他抱着“兴许偶尔饿一饿精神会更好”的莫名想法, 硬是忍了半个下午。
由于沈俊彬入院以来胃口不佳, 每餐只吃很少的东西, 像蜻蜓点水一样有无皆可,所以护工对于照料他吃饭一事表现得也比较消极。在左右病友的家属都动身去打饭后,沈俊彬不得不委婉地开口提醒。
他像是不经意间看了眼手机, 对护工说:“哦,六点了啊。要不你去吃饭吧,顺便给我带点回来。”
护工完全按照沈俊彬的要求办事,排了个长队,从某家连锁餐饮买来了三菜一粥。
可惜沈俊彬不能用插吸管的杯子喝粥, 一吸就隐隐有头晕的趋势。他把封口撕开, 找出一只柄长不及杯深的饭勺, 费劲巴拉地舀着喝, 感觉自己活像一头掏蜂蜜的狗熊。护工在旁无动于衷——沈俊彬边吃边怀疑这位护工大哥之前护理的都是瘫痪病人, 护理成功的标准仅仅是病人能维持正常生理水平即可。
病房门每开一次,他就在了无生趣中满怀憧憬地抬头望一眼, 于希冀和失落中如是徘徊了十几回,可算盼来了梦寐以求的人。冷风把盛骁面容吹得好似蒙了一层白霜,衬得他眸子幽深,无情的寒冬使他嘴唇干燥,唇形稍显凌厉,光是不言不语地往那一站已身披风霜的故事令人脸红心跳,脸上的一小块淤青看起来也像是状况频出的问题少年昨日重现,可爱极了。
沈俊彬一看见他,简直要没出息地心花怒放,什么照顾不周和狗熊掏蜜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忍不住露齿笑道:“你脸上这是怎么弄的?走路撞玻璃了吗?”
病房里热得蒸人,盛骁却连外套也没脱,带着一身寒气,冷着脸站在床尾。
沈俊彬渐渐从他的肢体语言里读出了不妥,收了笑意:“你不会是和人打架了吧?”
盛骁一言不发地盯了他一会儿,对一进门这小子疑似幸灾乐祸的反应耿耿于怀,以沉默相抗议,走到床头柜边找水喝。
沈俊彬:“怎么回事?你和谁打架?”
慰问得晚了!
盛骁仰头,杯里的水一口见底。他脖子梗得很有不屈不挠的气节,冷冰冰道:“Our Meeting。”
盛骁的措辞着实很严谨,他一个人将餐厅搅得鸡犬不宁,可不就是和Our Meeting打了一架么?
然而沈俊彬于暴力一途修为有限,迟迟未反应过来:“你是说程金鸣?”
听见沈俊彬嘴里吐出这个名字,盛骁心中立即升起一股别扭劲儿。
“是不是?”沈俊彬起身追问,“你认识他?你怎么会和他遇上?在派出所遇见的?”
盛骁朝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明知有些话说出来是自找不痛快,可让他憋着不说出来,他更不痛快。
“这么着急干嘛?”他像堵墙一样,站在挂帘和病床之间的狭窄过道里,似笑非笑地抬起下巴,一字一字地说道,“你心疼谁呢?”
沈俊彬闻之变色,脱口而出:“你傻了吗?我当然是心疼你了!”
他口齿清晰,字字珠玑。护工见盛骁回来,原准备撤了,正站在床尾不远处套羽绒服,听了这话,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仔细听来,两侧挂帘后面吃饭问水的声音似乎也停了。
盛骁心里重重一突,脸上燥热。
区别于在房间待久了的惬意和温暖,那是一种火辣辣的燥,如砂磨,如刀割。很久之前,他曾经可以大大咧咧地和关系要好的男姓好友在公共场合开类似或是更过分的玩笑互相捉弄,可沈俊彬这一开口,感觉完全不同。
某种平衡被赫然打破,他不安得无以复加,如同自己事先没有得到通知就被迫身处于众矢之的。
再加他的脚下——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床头柜前有一滩水渍,不知是谁的鞋底脏,从这走过,踩了水,蹚出了一道道泥污。
他正踩在污秽之上,浑身不自在。
盛骁不知如何是好,他的自我保护意识本能地想后退,然而下一秒,沈俊彬一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另一手抬起,虚虚地将他环住。
盛骁:“……”
沈俊彬抬的是肋骨没受伤那侧的手臂,可免不了肌肉还是会牵拉到伤处。他硬生生忍了,尝试着用胸口不太疼的力度尽量紧密地拥抱住盛骁,许久不放。
哦。
盛骁心想,原来公然“出柜”的感觉也就那样,和早恋被班主任当街撞见差不多。
不同的是,这一次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了。
沈俊彬的勇敢,比他更甚。
他不应该紧张的。这点小意思,连他的脸皮都穿不透嘛。
脚下的水依然在脚下,外人也仍是外人,看向他身上的目光并没有割裂他的衣服,毁坏他的容貌。
盛骁抬起手,不知沈总监千金之躯哪里能碰,只好托住他的手臂,让他轻松一点儿。
再分开时,护工早已不辞而别。
沈俊彬眼睛眨也不眨地锁住盛骁,压抑着声音说道:“我一天摸了八百次手机,每一次都想给你打电话,怕你忙得烦,忍住了。我以为你至少会有一点自觉,有了消息自然会找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还不说吗?你是想急死我,还是要我也去跟人打一架,才有资格和你站在同一阵线?”
“……那不用。”盛骁的臭脾气土崩瓦解,低声下气地说,“就是去给你报了个仇,没事,哪能够劳烦你。”
“是程金鸣?”沈俊彬眉心一紧,问,“你看见了?”
“这不是没看见正脸嘛,我要能看见正脸我还用自己去?”盛骁怀揣一锅脏水,总得找人泼出去,听见那王八蛋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连锅一同扣了上去,“肯定是他,没跑儿。你这都在医院里过新年呢,那我肯定不能让他好好过年对不对?我不就打个车过去了一趟么?”
沈俊彬折服于他的野蛮逻辑,无言片刻,抬手摸摸他的脸:“结果他打了你。他那儿人那么多,你能不吃亏吗?”
盛骁沉吟:“嗯……”
他刚一开始做笔录时曾想把脸上的伤算到程金鸣头上,多多少少扯扯皮,不过后来得知对方骨折,还断成三截,他当即明白自己这点儿不是一个数量级,连零头都抵消不了,也就懒得算了。
在警察那儿不好用的小伤在沈俊彬这儿却十分管用,他把脸侧到光下给沈俊彬看,又拉着沈俊彬的手揉自己胸口:“还有这儿呢,可疼了。”
“你怎么想的?”沈俊彬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在他身上揉了两把,“没看过社会新闻吗?你怎么敢跑到他的地盘闹事?厨房里可是有菜刀啊。”
“啊,别骂我了,这不都是给你出气吗。”盛骁脱了外套丢在一旁,一一打开病床桌上的餐盘,岔开话题道,“你还没吃饭呢?快起来吃饭。”
沈俊彬仍在摇头:“太危险了。”
“你吃不吃?”盛骁用塑料叉一敲餐盒边缘,以一家之主的威严威胁道,“你不吃我吃了!我让你永远见不到它!”
沈俊彬深知程金鸣无赖,当年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将这附骨之疽除去,谁知一转眼盛骁又惹上了。
想起此事,他胃口全无,摆手道:“先不吃了,你吃吧。”
“我吃它干嘛呀?”盛骁泄了气,好言好语地哄着,“来,张嘴,啊——”
沈俊彬无力地将脸别过一边:“真的不吃了。”
盛骁:“求求你了,吃一口。你吃一口我给你唱个歌。”
“……”沈俊彬不禁回头。
他听过盛骁唱歌,听得出盛骁真的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的,以至于对自己的声乐水平判断有一定误差。当然,也可能是盛骁其他方面太过引人注目,所以才反衬得他才艺平平。可不得不说,即便他唱得重在领会精神,也比保真高音质的原声碟更吸引人,足以作为一项奖励。
这一点,谁来都得四脚朝天地承认。
眼下最吸引沈俊彬的还不是盛骁要唱歌,而是这个人竟然真的在为自己吃不吃饭这么一件小事绞尽脑汁。人生在世,说到底也不过衣食住行这四件小事而已。
静心想想,拳脚相见虽为文明人所不齿,但绝对足够使得有情人怦然心动。
至于前路,待车到山前再找吧!
四目相接,盛骁抓紧时间表现:“啊——宝贝儿,张嘴了。”
沈俊彬果断把头一低,连着勺子柄一口咬了下去:“一口。”
盛骁了然笑道:“先记着,回头一起还你。”
他一只手端着餐盒架在床沿,食指和大拇指之间拉出一道开弓的弧度。
沈俊彬扫了一眼,手掌顺势覆了上去。
盛骁无比知情识趣,像陪花酒般眼波流转,欲拒还迎,半推半就,仿佛是为了完成身负的喂饭使命,才不得不忍辱屈从。
谁知沈老爷专好此道,解风情得很,天越黑他眼越亮,盛骁越委屈他手掌抓得越紧。
就着盛骁的豆腐连吃了几口饭,沈俊彬逐渐心猿意马,口腹之欲愈满足,禽兽之心愈起,恨不得现在就全院熄灯。
一两顿饭吃不吃都不要紧,这样的人坐在他眼前,辜负了韶华才是天理难容。
执手相望已不能满足他,他单手解开盛骁衬衣袖口的纽扣,长驱直入钻了进去,手掌在盛骁手臂上来回摩挲。
盛骁被他摸得人也痒,心也痒,坐在床边无声笑弯了腰,将一勺饭菜举到他嘴边:“别毛手毛脚的,不然我赖着你。”
沈俊彬靠在枕头上,大爷似的张开嘴,示意他把饭喂到嘴里,坦坦荡荡地边嚼边道:“求求你快赖上我。”
二人吃个饭脸快对到一块儿去了,眼里再容不下别人,自然也没注意到一位礼数周到的男士何时敲门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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