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割磁感线 作者:许温柔(下)
Tags:都市情缘
沈俊彬说得煞有介事,盛骁不禁问:“你是说他有心理阴影?说不定他就有这个本事,选择姓失忆,翻篇儿了呢?我觉得他这人根本不要脸,很会装。”
沈俊彬一顿,转头看他道:“犯过的错、动过的邪念,总有一天会变成枷锁,锁住人的心。犯的错越多,锁越沉。
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得到应有的惩罚。它的形式不一,并非只以牢笼为桎梏,其中有一种,是架在心上的镣铐。那些一受到外力挤压就变形的软骨头,即便变出百般花样逃过一劫,也失去了人生本来的样貌。”
“失去自己,本身已经是莫大的惩罚。”沈俊彬淡然地反问,“不是吗?”
沈俊彬冷着脸,神情笃定,小嘴儿字字清晰地说得头头是道,这模样在盛骁看来倍感清纯。
他一下从恩怨情仇里回过了神儿。
盛骁忍不住远远朝他吹了一口妖气,语气轻薄地撩拨他:“沈总监,有说法啊。”
反正已下夜值,他登徒子般伸手作势要解领带。
电梯门一开,沈俊彬迅速收回目光,对于他的调戏连一个眼神都没回应,大步流星地朝库房走去。
酷啊,盛骁在心底吹了声口哨。
越不理人越刺激,不是吗。
殊不知,走出电梯几步,沈俊彬长呼了一口气。
他脑袋上受伤的地方早八百年就不疼了,倒是每次盛骁为了那几件旧事时不时冒上来一股不利于社会稳定的江湖气,冲动得让他按都按不住更令人头疼。
也不知刚才不着四六地扯了一通有没有用,且先糊弄过去这一段再说吧。
手机微微一震,登徒子发来消息:“晚上见。”
——瞧这语气,这次大概是糊弄过去了。
程金鸣何去何从,他不好奇,也没工夫管,他的时间和精力还得用在更重要的地方。
沈俊彬如释重负地锁了屏,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微不可察地笑了。
这一天,正是春光明媚,晴空无匹。
忙碌的一个上午呼啸而过,沈俊彬提前回家,拦下了一单快递。
拆开层层包裹,里面厚厚的一本乃是百翔酒店管理公司的不传之秘,每一段文字的背后都对应着真实的事件,这本书可谓是活活用钱摞成的经验教训。
受档案管理制度约束,此书的电子版是加密文件,实体书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寥寥几本,即便是他开口,也颇有些费事才把这书从北京请出来。
业务熟练和态度端正只是必要的基础,经理人的录取原则是在这基础之上考察管理人员的眼界。这书中大部分案例沈俊彬都听说过,但口口相传难免有错漏,他想起此事的第一时间就去借了。
千里献宝为的自然不是荣华富贵,如今书到手了,他才开始回忆思索:到底是什么动机在暗中怂恿着他破例动用特权?
可环视四周思来想去,他明明什么都不缺。
唯独感兴趣的……只有那个人而已啊。
有什么不对吗?
隔壁的猫都整天在贴着玻璃叫呢,春暖花开之际,他们是不是也该玩点新鲜的了?
讲道理,以他的条件,盛经理真的不亏啊。
人不能总在一个地方跌倒,沈俊彬进门之前活动了一番筋骨。
说起来……年节是团圆餐的高峰,节前节后又是企业活动的高峰,忙得人恨不能贴地飞行,所以从进百翔时起他早有觉悟,“每逢佳节胖三斤”与他毫无关系。却不曾想,不知盛骁是否酒后向韩女士说漏嘴了些什么,惹得韩女士对他关爱有加。
他只在雁门过了个元宵节,短短一周不到,活活被养出了四五斤不知藏在哪儿的肉。
往好了想,既然看不到,也许是增肌了呢?
毕竟每天和盛经理过招,这力量支持也不是寻常人吃得消的。
那些都不管了!
总而言之,哪怕盛骁是山洞里的妖精,今日他手里也有了混天绫!
紫禁之巅一较高下,就看谁有通天本领了!
“回来了啊,宝贝儿。”盛骁手拿着几页纸,倒仰在沙发上用肩膀抵着扶手。
他光着的脚搭在墙面,脚趾百无聊赖地点在墙上一伸一蜷。看这重心,这人分明马上就要滑到地上去了,也不知是怎么克服了地心引力。
地毯上散落着一地的资料,看起来不像备考现场,更像是有人想跟这些资料互相折磨,同归于尽。
“嗯。”沈俊彬于无人可见处悄抹了一把嘴角,在另一张沙发上大马金刀地拉开架势坐好,开始CAO作。
“你呢,下月初就要面试。经理人班你也去过,应该知道,能进经理人班的高层们业务水平都差不了,很难拉开差距。”沈俊彬耐心道,“说实话,管理公司更倾向于那些在本部任职多年,他们从零培养起来的人才,对他们来说,把这样的人放到系统中,无论什么岗位都更稳妥。另外,他们也喜欢在大城市任职重要部门,见多识广的,这一点,明泉的接待量算不上特别突出。在这种局面下,咱们得事先考虑好,凭什么让他们通过面试,舍近求远,选择你。”
盛骁:“嗯?”
“我这儿有一本天上掉下来的秘籍,一般人得跳下悬崖才能捡到。读一遍增加一甲子功力,读两遍迈入下一个境界。”沈俊彬一手将书递了出去,“你抓紧时间,还能多看几遍。”
然而他修长的手指托着书,悬在空中停顿了足有几秒,无人回应。
盛骁躺在沙发上未动,只盯着他的眼睛:“哦。”
沈俊彬报以友善的微笑。
生意场上就是这样,得诚信,也得会演。
甲乙方之间有过合作,信任确有可能加倍,但一旦彼此太过了解,生意又变得很难做——面对面一眯眼,满脸写的全是心照不宣,热情握手的背后难保想的是不是“老狐狸”、“王八蛋”。
沈俊彬微微讶异,继而温柔地问:“你不看看?”
盛骁门牙咬住一点儿下唇又放开,小心翼翼地绕过天真陷阱,眨眼望他,真事儿似的说:“不看,我盛骁不用靠任何人给我开后门。我自己慢慢来。”
沈俊彬:“……”
他受不了盛骁的可怜相儿,也不能惯着他假正经,这已直接影响到他的决心和判断了。
最要命的是,这王八蛋的眼里自有十丈软红,非要把人缠住拖走不可。
沈俊彬下意识地一甩头,试图找回灵台清明。
盛骁负气般兀自低声嘟囔:“姓程那狗-ri-的都能考上,我考不上?你觉得可能吗?看不起谁呢。”
演得像啊!沈俊彬想给他鼓掌叫好。
但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在他心里,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姓。
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
“我用不着那个,”盛骁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一翻身坐起来,捏紧手上的资料道,“你等着,我现在就把这玩意吃下去。”
“你幼不幼稚?”沈俊彬听不下去了,不屑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吃是假的,但是我不舍得跟你分开是真的。”盛骁长叹一声,说出心底的焦虑,“就算我不在百翔干,也能干别的,可那不是不在你身边了么?有什么意思?”
沈俊彬默然。
酒店人这个职业,看似鸡肋,一眼望去,常常让人误以为是没有一技之长的求职者无可奈何之下从事的体力劳动。可事实上,它正影响着无数初出茅庐的青年,由青涩、稚拙逐渐变成一个周到的人。
这种“周到”与工作时间和所处高度成正比,悄无声息又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刻进人的骨子里。
说它将伴随人的一生也毫不夸张。
粗枝大叶的毛头小子变得心细如尘,好高骛远的人低头研究起脚下的土地。它以准则制度规其矩,以礼仪教养实其内,以察言观色明其目,以无微不至引其行。
做过酒店人,出了这个门,无论做生意还是上班,确实足以胜任大部分工作。
再加之,他不是别人,他是盛骁。
天为他高,海为他阔。
他哪里去不了?什么干不了?
沈俊彬看穿了他的把戏,却无奈七寸被拿捏个正着,只得冷脸把书照着盛骁腿上肉厚的地方一丢。
原本想用的力道在书脱手前又轻了几成,盛骁假惺惺地“哎哟”一声,双手缓冲,稳稳接住。
沈俊彬壮志未酬,心情不佳,斥他:“叫什么叫。”
盛骁:“不是叫。我这不是叹气么?万一咱俩分开了,怎么办?我想你了去你那儿吃饭?点你作陪?天天去,沈总监尴尬不尴尬?”
沈俊彬:“……”
不尴尬,他荣幸之至。
盛骁随手翻开书看了一会儿,朝沈俊彬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有点意思。”
废话,沈俊彬心想。
盛骁一手搭他肩上,问:“你呢?你又为什么录取我?”
沈俊彬据实回答:“脸。”
别装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被一个人的外貌吸引,这初衷实在无需粉饰。
倾慕博学多才不如去图书馆,欣赏坚韧不拔不如弹橡皮筋,高洁有白莲花,善良有圣母院,内在的互相吸引并不必比外在更神圣。
反倒是有趣的灵魂遍地都是,好看的皮囊万中无一。
无论因为什么,人类快乐的源泉之一不就是寻到一个喜欢的人么?
因为喜欢,所以想在一起。
他的喜欢就是这么肤浅纯粹,怎么了?影响到社会进步了吗?
盛骁偶尔做各种假设,譬如来一个更帅的怎么办?我以后没这么帅了怎么办?
那些都不在沈俊彬的控制范围内。
他所可以控制的,是有些承诺一生只许一次,他的眼睛只看一人。
果不其然,下一秒盛骁紧接又问:“那我要是老了呢?”
沈俊彬扫了他一眼。
根据这些年积累的阅人经验,他从实际出发,毫无吹嘘成分地想:这个男人,至少能帅到七十岁。
……算了,谦虚点,六十五吧。
他心中这么想,却不愿说出口,否则别人的夸赞盛骁还能理智地谦虚一番,他一夸,盛骁眉飞色舞,回头孤身一人去上夜班,不免有招蜂引蝶的麻烦。
沈俊彬未开口,盛骁按捺不住,倾身逼近,满脸的无辜和好奇里不知几分真假:“怎么办?说啊!”
午后阳光和人一起朝沈俊彬覆了上来,熟悉的气息先盛骁本人一步,将沈俊彬放倒在沙发上。
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想必这个人的心是玲珑剔透的,且他专攻此道,轻易就将光源折射了成千上万倍,如携千钧之势,令人无处躲避。
沈俊彬被晃得睁不开眼,心里有一间房间,被照耀得锃光瓦亮。
他是跋山涉水的旅人,经历了风餐露宿,捱过了艰难险阻,格外珍视此刻的安好。
就在此间,就是眼前人。
高低上下……是可以一争,但与滚滚红尘人间厮守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沈俊彬懒得再跟他计较,背负顶天立地之责的肌肉也已被摸得束手就擒,迫不及待地花式投降。只余敏感的神经孤军奋战,在滚烫的手掌摩挲下万分期待,又颤栗不已。
大战一触即发。
他反手揉乱盛骁精心打理的头发,感觉整个宇宙都在他掌心里。
“怎么办……凑合过呗。”一开口,沈俊彬意识到自己在盛骁面前习惯姓嘴硬这毛病又犯了,太煞风景。
他随即修正态度,柔声道:“我是说……老了我也对你……”
声明 :本站内容转至互联网,所有资源版权均为原创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版权请与我们联系,及时删除!站内所有作品、评论均属其个人行为,不代表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