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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边泽明疑惑地看向龚旭，就见龚旭把那部破烂的手机攥在手里，发白的手指下足了力气，指尖呈现出白色来，几乎下一秒就要把这本就脆弱的手机捏碎了一般。

　　爱意转换为恨意，真的能够摧毁一个人的美好。

　　边泽明不过是迟疑了一下的功夫，龚旭就催促起他来：“你快去，愣什么神呢！”

　　“哎。”边泽明脚底抹油赶紧跑了。

　　瑜蓝湖别墅区，永远是卓沐阳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他曾经做梦都想成为能够住在这里的有钱人，而且还要住在这里中心区域最好的那栋大别墅里，过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生活。可梦了无数次，醒来后却发现只是一枕黄粱，虚幻成空，如同泡影一般。

　　当出租车真的接近这片富人区的时候，卓沐阳的心脏鼓噪着，对这满眼繁华的向往与期冀竟然超过了对姜旭和边泽明的恨意，他目光呆滞的看向车窗外，不允许自己放过一点美好。生活在这里是何等的曼妙啊，就像一座王国，他坐在王座上便可以俯视如蝼蚁一般的芸芸众生。

　　他奋斗这些许年，盼望的就是这一天能够早日到来。

　　“先生，到了，再里面的话，不是业主或者没有通行证是进不去的。”出租车司机面无表情的踩了刹车，挂好档，对他说道。

　　这话成功的打断了卓沐阳的美梦，他发出不满的咋舌声，视线依然还停留在车窗外那一栋栋的别墅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也不等人家清算，便开门下了车。

　　此时，他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栋栋高矮不一、院落交错的别墅，夕阳的余晖扫在瑜蓝湖的水面上，秋日傍晚的微风吹来阵阵绿树青草的沁香，这里宛若人间仙境。身处其中，实在要比坐在车上显得更加真实。

　　雅兰山山脚下不远处有一处壮观的独门大院鹤立鸡群一般昭告天下它才是这里众多别墅中身份最为显赫的一家，不用想，这就是龚家了。

　　他绕过保卫森严的正门，从某处不起眼的便道翻墙进去，脚下是由大理石铺成的步道，他心脏跳得愈发快了，擂鼓一般，不是因为做贼，而是第一次这么趋近于他所梦想的生活。

　　他之所以害姜旭，是因为自己无法容忍姜旭背叛了他这件事。但现在看来，当年姜旭傍到的人应该就是龚家了，要不然也不会在一年之后这么大费周章的来报复他。

　　他做贼似的来到龚家院子外面，隐隐约约能听见从大房子里传出来的狗叫，他心惊胆战，又怕狗咬，而且院墙太高，面积也大，他走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可以翻墙进去的地方，走投无路来到了正门口，却发现这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他戴着副黑框眼镜，表情严肃，声音如洪钟一般，一开口便吓了他一跳。

　　“你是叫卓沐阳吧？”

　　直接戳穿他的身份让他连装成过路人都不行，直接怔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中年人又说：“我们家小少爷等你很久了，请进吧。”

　　龚家的……小少爷？是谁？

　　他一脸懵逼的跟着那位中年人走进这深深庭院，第一眼见到的竟是别墅旁的室外车库停着一辆牌照为张州五个8的悍马，他就已经目瞪口呆，无暇再去看其他别致的景色，盯着这车一路走进了那扇雕花大门之内。

　　别墅之内更是他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识过的豪华布置，欧式的装修风格几乎如从电影看见的宫殿一般，他遍寻空洞的大脑，最后发现自己匮乏的词汇量根本修饰不了这里的富贵，不自觉的挺了挺脊背，可他内心还是涌起一股深深的自卑来。

　　他配不上。

　　中年人带着他穿过大厅，将他带到一扇门前，说：“晚餐准备好了，小少爷在里面等您，请进吧。”男人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卓沐阳满脑子问号，终于没忍住，叫住了对方：“你等会儿。”

　　“什么事？”中年人回头看他。

　　“我想问下，谁是小少爷？我来这里找的是姜旭，姜旭你认识吗？”

　　中年人的扑克脸终于有一丝动容，嘴角撇出来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却也没告诉他答案，只说：“您进去就知道了。”

　　卓沐阳站在门前，深吸了几口气，才把那扇厚重的大门推开，他清楚的看见自己推门的手是微微发着抖的。迎面扑来的是食物特有的香气，一下子勾起从一早折腾到现在的他的食欲，竟然从肚子里传来不争气的叫声。他暗骂了自己一句，还不等骂完，抬眼看去，就见长桌旁坐着一个人，这人穿着一件乳白色的丝绸衬衫，头发微卷着，因为灯光正好打在他帅气的侧脸上，将他的雍容气质衬托到极致，整个人高贵得就像从欧洲油画中走出的小王子一般……

　　可这哪里是他认识了四年多，熟悉到几乎能记住他身体每寸皮肤的姜旭啊。他记忆中的姜旭永远都是一身朴素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背着个双肩书包，冲着他甜甜一笑的男孩子啊。唯一一次让他产生与现在同样感觉的便是他和那个女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始终觉得那也不是姜旭，正是这次刚好激起了他的杀意。

　　只是，只是这王子坐在轮椅上，竟是这幅画唯一的败笔。

　　他的腿……怎么了？所以，他到底是……姜旭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想确定一下，谁知姜旭开了口，他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老朋友。”

　　这话止住了他的脚步，卓沐阳瞪大眼睛，终于确定了内心的疑惑，他就是姜旭。“姜旭，你真的没死。”他扯出了一个特别尴尬的假笑来。

　　只见姜旭的嘴角弯了弯，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作为否认，“我不是姜旭，我姓龚，我叫龚旭。”

　　“什，什么？”卓沐阳磕磕巴巴的问了一句，问话中带着疑惑。

　　姜旭不回答他，只是大笑起来，这笑竟不是他记忆中的明媚灿烂，而是有些阴森，笑罢了，他哑着嗓子说：“那个叫姜旭的人早就被你害死了呀。”

 

 

第四十三章 

　　夕阳渐沉，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棂斜射进这间大房子里，显得即静谧又温柔，而从古朴高雅的水晶灯发出柔和的亮光，打在那张厚重的铺着刺绣桌布的实木雕花长桌上，更将那复古的花纹衬托得无比典雅。

　　坐在桌旁的姜旭一边看着卓沐阳，一边用他纤长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他的眼睛深邃而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窝留下一道影子，仿佛如同一湾深不见底的碧潭深不见底。而隔着一层桌布发出“当当”的有节奏的闷响，这一声接一声的如同一种咒语揪住了卓沐阳紧绷的神经，仿佛一种控诉一般，低沉而又哀怨，虽不刺耳，却让他汗毛倒竖、冷汗直流，两条腿甚至因为站得久了而发起了抖。

　　卓沐阳觉得这样的姜旭十分陌生，已不再是活在他心里那个站在阳光下冲着他温柔微笑的年轻人。一次事故完全带走了他骨子里的天真和阳光，变得十分阴郁可怕，甚至让他产生了赶紧逃离他掌控的想法，可这种时候，面对姜旭的逼迫，他不能退缩，更不能承认，只能讪笑着回应他说：“姜旭呀，你在说什么傻话？谁害你了？”

　　姜旭却没回答他，也没纠正他，问：“卓沐阳，看你的狼狈样儿真是可笑。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又怕我真的出现会吓死你，所以这个问题纠缠了我很久了。”

　　“你出车祸之后我也很难过，但那毕竟只是意外。”卓沐阳狡辩道。

　　“哦，意外，车祸。”姜旭抿嘴笑着，重复着他说过的话。

　　他这边话音刚落，却从门外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是高跟鞋踩地的声响，一个颇冷的女姓声音随之响起：“咦？你出院了呀。小旭呢？”

　　边泽明用略带谦卑的声音回答道：“大小姐您回来了，他在饭厅，那边有客人。”

　　“客人？谁呀？”她似乎并不想从边泽明口中得到答案，而是想亲眼看看，于是一边说着，一边径直推开了这扇大门，“吱呀”一声，卓沐阳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一眼。而这一眼，却已经让他惊恐不已，脑子里不断的翻腾着若有似无的悔意，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开始侵蚀他。

　　而这时，姜旭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大姐，你下班了呀。”

　　等等，他叫这个女人什么？大姐？这，这个女人，不就是……那个带着姜旭去看房的女人吗？

　　卓沐阳收回目光，又转身去看姜旭，只见他冲着那个女人露出甜甜的笑，这种笑容，自然而又没有防备，这才是他熟悉的姜旭啊。

　　他目瞪口呆，眼见着女人指着他的脸说：“这不是……”还没等女人把话问出来，姜旭阻拦道：“大姐，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看你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

　　女人迟疑的看看他，又看看姜旭，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待她彻底走远，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和西裤的边泽明走到门口，稍稍鞠了一躬，说：“小少爷，厨房说饭菜好了，可以上菜了吗？”

　　“嗯，上吧。估计卓先生也饿了。”

　　“是。”边泽明转身走了。

　　小少爷，大小姐……这些称呼仿佛让卓沐阳一时回到了旧社会的深宅大院，而曾经属于他的姜旭，他以为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姜旭，为什么转个身却成了张州首富家的小少爷？他说自己叫龚旭，那当年为什么要骗他？卓沐阳满脑子的问号。

　　姜旭则说：“坐吧，咱们吃点儿东西，慢慢聊。”

　　不容他拒绝的，转眼间，餐桌上便摆满了一道道精致诱人的餐点，每一道菜都如同精心设计过的一般，还都曾是姜旭认真学会后做给他吃的，尤其是离他最近的盘子竟然是姜旭出事前特地做过给他吃的糖醋排骨，只见油亮的棕色汤汁裹在被尺子量过似的大小等长的小排上，又细细的点缀了几粒芝麻，使得整道菜都变得生动起来。

　　这场景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一年前，在那所充满了回忆的老房里，姜旭穿着一件可爱的碎花围裙，站在炉灶前，忙忙碌碌的给他掂量晚上的吃食。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姜旭身后还站着那个让他深恶痛绝，骗得他溜溜转的边泽明。边泽明一声不吭，就那么站着，像个忠仆一般，眼中除了姜旭再无其他人和事。卓沐阳以为这是种错觉，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却发现，边泽明那目光中充满的爱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情深意切，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都是你爱吃的。”姜旭指着这一桌子的好菜，语气中的控诉透着一丝不满与不耐烦。

　　收回了视线的卓沐阳，转而再次把目光投向桌子上的食物，扑鼻的香气挑逗着卓沐阳的神经和味蕾，再一次的，他腹中刚好响起饥饿的鸣叫，与之联动的竟是唾液腺不受控制的分泌出的口水，咕噜一声，竟条件反射的咽进喉咙里，尴尬的情绪瞬间将他带到地狱中，恨不得替自己找个窟窿钻进去。

　　姜旭体谅的笑笑，擎着那双贵重的筷子，夹起一块被烧制得红亮的烧肉，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之后又放回到了盘子里，“味道还不错，你试试吧。这肉是黑毛野山猪的，好像几百块一斤的那种，想你也没吃过吧。”

　　卓沐阳再不聪明，也从那波澜不兴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嘲讽来，顿时觉得难受极了，他断然不肯放下内心仅剩下的一点点自尊，梗着脖子红着脸问：“姜旭，你别看不起我，你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叫我龚旭，我说过，姜旭早死了。”

　　“好好好，龚旭就龚旭，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骗了我那么多年？”卓沐阳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与其对视。“你，你家明明这么有钱，还跟着我装穷，是怕我贪图你什么吗？你可真虚伪。”卓沐阳撒泼无赖的能力和这倒打一耙的功夫都见长，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哈？我虚伪？”龚旭听见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见他拿起餐巾擦了擦不小心沾上酱汁的嘴角，滚着轮椅来到饭厅的中间，边泽明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一旁。“咱们认识四、五年的时间，我对你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龚旭的一句话让卓沐阳一时语塞，但愣是不要脸的搜肠刮肚的把憋了好几年的话给说出来：“你没吃过我受的苦，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大学四年，你除了那些不符合实际的梦想，你哪里帮助过我？我今天才懂，为什么过那么苦的日子你还满不在乎的，因为你有庞大的家族托着你，可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有了你也跟没有一样，我父亲生了那么重的病，你却只拿出了几千块钱，这跟你家的财富相比，简直九牛一毛而已。我在修车厂被欺负被侮辱，你却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是，那个是你大姐，我还眼见你和除他之外另外的女人在一起，你瞒着我，自己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我呢？就只有劳累和受苦。”卓沐阳在这个豪华的家里比划着，他觉得这几年过得日子在龚旭眼里就像个小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