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作者：生为红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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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晟凶也不是，气也不成，苏葳就近找了一家住户给他借了点水洗脸，他听不懂苏葳和男主人说得方言，但他能听见这两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笑，苏葳还顾着他的面子，而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则是连眼尾的笑纹都收不住了。
小狗的尿液味道不算大，尹晟接过男主人递来的香皂使劲洗了三遍脸，崭新的香皂是柠檬味的，和山里原先用得那种肥皂完全不同。
这也是通过尹晟才带进山里的东西，小到洗衣液、牙膏、香皂，大到电视机、洗衣机、抽湿器，尹晟都是直接托人从工厂拿得货，比市面上的价格低很多，村里这段时间卖土产的收益相当不错，细算下来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尹晟埋在脸盆里把自己脸上搓得发红，苏葳抱着怀里的小肉球坐在板凳上和男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
兴许是有段时间没说家乡话了，苏葳说几句就要稍微停顿一下，他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东北话的魔力大概就是这么夸张，他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都和尹晟待在一起，平时还没有察觉，今天回到家乡和老乡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口音早就已经被尹晟带窜味了。
尹晟前后洗了二十多分钟，险些把自己脸上洗掉一层皮，男主人目光真挚的感叹着城里来的老板真是讲卫生爱干净，看他洗了一身水，还特意找了一件干净的外套让他先穿着。
四十出头的山村汉子把叠得整齐的新衣服给尹晟递过去，大概是怕尹晟会嫌弃，所以他一边CAO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努力讲清这衣服是今年新做的，一边露出了带着些许局促和腼腆的笑意。
这跟苏葳身上那种小心和淳朴几乎如出一辙，尹晟因而褪了两分跟小狗较劲的戾气，他脱下湿漉漉的背心擦了把脸，颔首俯身规规矩矩的跟男主人道了谢，才接过了衣服换上。
尹晟属于穿衣显瘦的那种人，一脱衣服才能显出来身上精悍紧实的肌肉，苏葳搂着怀里的小奶狗轻咳出声，一双眼睛别别扭扭的忽闪了好几下。
简单朴素的扎染上衣换到尹晟身上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苏葳小心翼翼的把小狗放去地上，又红着耳尖从板凳上起来去帮尹晟整理衣襟。
这件衣服显然是不太合身的，尹晟的身材放到南方实在是过于高大了，背上和胸口上肌肉将衣料撑出了不太协调的轮廓，使得原本就短了一截的衣服看起来更加滑稽。
“穗穗，太紧了，不舒服。”
尹晟扯着衣领晃了晃脑袋，他凑到苏葳身前故意抖了苏葳一脸水珠，而且还毫不避人的给了苏葳一串柠檬味的吻。
“.…..今天十五，镇里有集，我带你去买几件。”
苏葳耳朵透红的揪住了尹晟的衣领，他难得没有在人前回避尹晟的亲昵，反倒是抓着尹晟的衣料紧了又紧，像是恨不得把尹晟勒断气。
“穗——穗穗！喘不上气了——”
尹晟故作困惑的眨了眨眼睛，苏葳非要给他系上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他一时憋得喘不上气，也就拖长尾音嚷嚷了两声。
过于憨厚质朴的山村汉子笑眯眯的用方言夸赞着尹晟的身材，苏葳越听越脸热，独占欲变成了脱缰的小恶魔，催使他用尽力气去把尹晟身前的一排扣子统统系上。
“穗穗？哎呦——！”
尹晟一半是忍笑，一半是真的勒得难受，苏葳被他逗得眼眶都有点发红，于是忍无可忍的轻轻踹了一下他的小腿肚。
苏葳踢他一下的滋味远比吃颗糖还要甜，尹晟乐颠颠的抱着苏葳啃了好几口，勉强是将在小狗身上打翻的那些醋坛子都找回来了。
每月的农历十五，镇上都有集市。
尹晟闹够了就跟男主人接了个板车，入乡随俗的带着苏葳去赶集。
南北风俗在这种事上交汇成了一个奇妙的点，尹晟坐在车前晃晃悠悠的甩着手里的小树枝，正值壮年的骡子倒是很听他的话，闷头拉车的步伐很是平稳。
苏葳抱着死活都要黏上来的小奶狗坐在车里，木制的板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葱郁茂密的山林从道路的两侧蔓延到目力不能及的远方，这是苏葳很熟悉的一段山路，可今天却变得不一样了。
山是不会变的，变得是看山的人。
苏葳一边拍着睡在衣服堆里的小狗，一边给尹晟哼唱旧时的山歌，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唱过这种调子了，有些音唱得不准，有几句还唱得走调，可尹晟始终听得很认真。
小奶狗随着曲调呼出一个又一个透明的鼻涕泡，骡子随着旋律走出啪嗒啪嗒的鼓点，苏葳唱着唱着就探去车外摘了一束路边的花枝，又取下花朵别到了尹晟的鬓边。
这是十几年前，那些追着他满山跑的姑娘想要的结局，男子将花束别到心仪之人的鬓间就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尹晟不懂，尹晟只会歪着头对他傻乐。
小红花和尹晟俊朗的面相有些违和，苏葳神色温和的凑过去亲了亲尹晟的脸颊，他这段时间胆子大了很多，总是会主动跟尹晟甜丝丝的腻乎一下。
集市和记忆中的一样热闹，尹晟将板车锁好停在了外围，苏葳则用车上的草筐装起了睡熟的小狗。
尹晟满脸不情愿的替苏葳背起了草筐，不大点的小奶狗还挺有分量的，他小肚鸡肠的颠了一下草筐的袋子，故意让睡熟的小狗哼唧出声。
熙攘密集的人流和城市的市场差不了多少，苏葳牵着尹晟的手和拥挤的人群擦肩而过，他曾经在这里摆过摊子卖草编，所以他对这里的摊位很熟悉。
苏葳先带着尹晟去买了两件衣服，集上也卖正常的背心和短裤，但尹晟却非要和他穿情侣的。
尹晟买了摊子上最大的一套衣裤，深蓝色的扎染面料只是小作坊的做工，没有苏葳身上那身订做的精细，但看起来也算是说得过去了。
上衣、裤子、草鞋，尹晟算的是正八经的入乡随俗，他从摊子后面的棚子里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条青色的头巾，想让苏葳给他绑上。
苏葳只能垫着脚尖给他系上，奈何尹晟头发太硬，发丝总会从头巾的缝隙里不依不饶的支棱出来，最终只能作罢。
至于吃得，尹晟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集上买的东西都是附近山里的土产，瓜果蔬菜、腊肉腊鹅、活鱼河虾、山菌野味。
不过即使强大如尹晟，也对虫子这种东西敬而远之。
苏葳趁着他去挑腊肉的功夫偷偷买了一串烤竹虫逗他，尹晟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被吓到惊叫出声，立刻脚底抹油的跑出了好几十米。
苏葳站在原地笑得直不起腰，他本来还挺想念这种家乡美食的，不过他看尹晟实在害怕也就没吃，只好这串东西塞给了摊主家的小姑娘。
苏葳揉着笑岔气的肚子继续挽着他的小臂往前走，尹晟哆哆嗦嗦的盯着他笑吟吟的侧脸，生怕他再买什么惊悚恐怖的东西。
苏葳没再弄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给尹晟买了一点新鲜的乳扇，又买了一些刚从地里摘出来的青菜和水果，苏葳挑着些东西还是很有心得的，他蹲在地上用乡音和摊主讨价还价，毕竟尹晟身上外乡人的气质太明显了，一看就是个好宰的肥羊。
苏葳挑鲫鱼的功夫尹晟突然没了踪影，他拎着一串拿草绳串起来的活鱼在鱼摊门口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的尹晟正眉飞色舞的带着一只膘肥体壮的大鹅往他这跑，眉眼间那股劲儿，像极了他最近刚学会的一个流行词——“地主家的傻儿子”。
鹅这个东西是非常滋补的，肉香油厚，如果能处理干净，去除掉肉里自带的腥膻，那就会是一道极其滋养的美味佳肴。
但前提是，得先把活鹅变成死鹅。
从集市往回走的一路上，尹晟都特别认真的在叨叨着卖鹅的人告诉他这东西怎么怎么大补，苏葳不忍心给他浇冷水，只好一边用路边买得白馍喂刚睡醒的小狗一边点头附和。
苏葳自己是不敢杀鹅的，农村散养的鹅基本上要比看家护院的狗还凶，他小时候有一次贪嘴，想去河里抓鱼吃，结果河上正好有一群放养的鹅，他被这些看似无害的猛禽们追了几里地，最后连兜里仅有的几个糖豆都跑掉了。
回到木屋之后，尹晟斗志昂扬的开始磨刀烧水，苏葳先把处在战斗力底层的小奶狗放进了屋里保护起来，然后才瑟缩着把脑袋探出门外看尹晟动手。
“穗穗？你不来弄吗？”
尹晟磨刀磨完一半才发现苏葳进屋之后就没出来，他有点困惑的晃了晃手里的菜刀，他以为苏葳会像以往手起刀落就把鹅炖了。
“你弄……小晟，你小心点，它……它很凶的，我不敢。”
苏葳缩着脖子摇了摇头，他紧张兮兮的扒拉着门板显然是一步都不想往外迈。
尹晟难得有这样在苏葳面前展现男子气概的机会，他一听苏葳害怕就立刻来了精神。
缺乏战斗经验的尹晟在表现欲的熏染下放弃了理智，他挽起袖子握紧刀柄，很是帅气的用刀尖挑开了装鹅的网袋。
明晃晃的刀光亮到刺眼，苏葳闭上眼睛很是不忍的侧过了头，但他不忍的对象并不是鹅，而是尹晟。
因为那只刚刚还没精打采的窝在袋子里的鹅，在网兜的那一瞬间如同离弦之箭飞窜而出，顺便还冲着尹晟不屑又怜悯的嘎了一声。
第32章 打不过鹅，也搞不定狗
鹅这个东西作为家禽界的扛把子，其长相和战力是成反比的。
然而尹晟作为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自然对这种生物的可怕之处一无所知。
十几分钟之后，脱离网兜的白站在离灶台不过几米的空地上优雅的抖了抖自己的翅膀，不屑一顾的眼神里充满了君王睥睨江山的傲气。
苏葳缩在屋里怜悯又同情的叹了口气，趴在窗口看傻的小奶狗正胆战心惊的往他怀里钻，完全没有一只犬科动物应有的骨气。
尹晟气喘吁吁的在一地狼藉中扶住了自己膝盖，他掷出的菜刀正扎在灶边的案板上，稳准狠的刀锋没有伤及半根鹅毛，反而是把崭新的菜板劈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小晟，算了吧，不弄了。”
苏葳怯怯的从门口探出脑袋，他和自己怀里的小傻狗差不多，都被门外这只过于骁勇善战的白鹅给吓到了。
苏葳想让尹晟就此放弃，他知道尹晟倒不至于像他这样害怕，只是尹晟对这种动物毫无经验，他担心尹晟真跟这只鹅较起劲来，反倒会把自己伤到。
“这个肉膻，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
苏葳放软语调随意编了个借口，他刚一开口，门外的这只鹅就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立刻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
小脑袋上那两个黑豆一样的圆溜溜眼睛原本不该有多犀利的视线，但苏葳还是搂着小狗打了个哆嗦。
年幼时被十几只鹅追着满村跑的记忆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了，苏葳很没骨气的噤了声，然后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在集上买得糖豆。
花花绿绿的小糖豆是他特意买的，这是他小时候最愿意吃的东西，尽管看着简陋粗糙比不上尹晟给他弄的那种高档精美的甜食，可这些小糖豆是他孩童时候最甜美幸福的回忆了。
“小晟，我们把它放了吧，杀了有点可惜。”
洒落的糖豆暂时吸引了鹅的注意力，苏葳跟个兔子似的从门口窜出去躲到了尹晟的身后，拍抚这尹晟的脊背小声嘟囔了一句。
趴在他怀里的小奶狗也跟着伸爪拍了拍尹晟，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咳——！咳！咳咳！穗穗，它挠我——.”
尹晟总算知道卖鹅的人为什么要三番五次的跟他确认他杀没杀过鹅了，他这辈子头一次碰见这种会跑会扑腾还会急刹车回头咬人的对手，一番交手下来，他居然罕见的累岔了气。
苏葳给他抚背的动作还算温温柔柔，可是小狗跟着拍得那两下就基本上属于落井下石了。
小奶狗刚刚长出尖尖的小爪子还不至于穿透布料划伤皮肉，尹晟纯属把在鹅身上吃得亏全都算到了小狗的头上，他连咳带喘的叫唤了好几声，再起身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委屈。
“穗穗……穗穗你真不爱吃这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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