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栖寒月 作者:狸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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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欺霜低头看着泛起涟漪的茶水,苦笑着:“他信我,我总不能让他为难。我要是不死,魔教的人心就又散了。”
“……你总是在成全他,然后来为难我。”
“这不一样的。”陈欺霜抬起头,望着周钰恒,两只眼睛内星光潋滟,笑得幸福而满足,“我知道,你才是最心疼我的人,你不会跟我生气的。所以才敢对你既放肆又任姓。”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轻轻摇晃着两只上了铁链的脚:“我也只敢对你说说心里话了。
你知道我师父临死前告诉我什么么?
他说,林恩山和我妈妈是被白远默下了药关在一起之后,才有了我的。所以,他们从始至终,都不曾有什么感情,也根本不需要我这么个多余品。
哈哈,原来如此。
所以林恩山才能在昆仑主峰被炸之前,那么果断地下令派人将我母亲接上了山。
……哦,你果然是早就知道了。
当昆吾剑穿过我师父的身体,将血溅在我脸上时,那一刻,我是真的拼了命,想将林恩山碎尸万段的。
只隔着一剑的距离,仿佛一抬手,就能摸得到,对我来说,却似天涧般遥远。
哈哈,你看,到最后,我也只是个废物。我永远都不可能杀得死林恩山。
其实,我早知道的,林恩山的儿子,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更何况,我本就做错过事。
做错事,就该受到惩罚。
——我是自愿赴死的。
所以,小五哥、周钰恒、朱雀,你别管我了。”
“……这就是你最后要对、咳、对我说的心里话?”
“嗯。欠你的,这辈子,我还不上了。”
周钰恒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往日般眉眼弯弯,三分含笑:“我答应过你的,陈欺霜。我会回到我们的家,替你看最灿烂的桃花,赏最皎洁的明月,品最香醇的美酒,怀拥最倾城的美人,过最潇洒的人生——你可不要后悔。”
陈欺霜笑了笑,轻轻的感叹着,喃喃道:“真好,真好呢。我祝你幸福啊。”
“好!我不管你,也管不动了。陈欺霜,你好自为之吧。”
“谢谢你。”陈欺霜又咧开嘴,回给周钰恒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容,“还有,再见。”
周钰恒果决地转身离开了地牢。
“你连生起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小时候你教我诗,我一直都记得。你看,我果然是没有选错人。”陈欺霜一直带着微笑,注视着周钰恒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着,“最后一句话心里话应该是——周钰恒,我爱你。”
*
“我们这次的对战,几乎大获全胜,却唯独跑了武林盟的几只虫子,如果不是陈欺霜有意放人,又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魔教决议堂内,阿米朵最先跳了出来,“与武林盟相关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我提议,处死他。”
任何地方,相对于敌人,更加容不下背叛者的存在。
当初的魔教教众对青龙使又多敬重、多拥护,现在就有多厌恶、多恨之入骨。
魔教教众异口同声地要求处死叛徒,并将叛徒的人头挂在魔教总坛,以儆效尤。
难得的,魔教其他门派的掌门,同时选择了沉默。
花谢秋刚想上前请魔尊法外容情,便被合欢派掌门抓住胳膊拽了回去。
“他是林家人,不能留。”黄溯回缓缓举起右手,“我赞同。”
渠从归捂着断掉的右手,清了清嗓子:“魔教两次攻打武林正道,都有人提前泄露消息。现在玄武使在陈欺霜的院子里搜出了林恩山的书信,证据确凿了,所以,我也同意少巫的提议。”
天尸教凌肃箫跟着举起了右手,接着是蛉螟洞老人……直到合欢派花容夏迫于压力也跟着举手表示同意时,处死陈欺霜的决议,已然成了定局。
朱雀使掀起衣摆,跪在了那高高的台阶下。
众人以为他要求情,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先对着他一通破口大骂。
有的说朱雀使未必就干净,也应该查一下;有的说朱雀使是非不分,黑白不辨;有的人则干脆嘲笑朱雀使被青龙使迷昏了头。
说什么的都有。大堂内一阵喧哗。
周钰恒摸了下胸前,吸了口气,轻咳了一声,郑重地向高处那抹隐藏在暗影中的身影磕头道:“念在这些年,青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教主赐他一个全尸。”
“请赐青龙使全尸,允许他入土为安。”白虎张至尚也跪在地上,对着高处请求着。
“请赐青龙使全尸,允许他入土为安。”青龙堂堂众全部跪在了地上。
接着是朱雀堂、白虎堂、玄武堂。
越来越多的人跪在了地上。
“我愿亲自送陈欺霜上路,请教主……允许我亲手送他一程。”
周钰恒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久久伏在地上,长跪不起。
黄溯回也跪下请命:“刑罚之事本该是玄武堂的职责。属下愿意亲自替陈欺霜执行死刑,以正教规。请教主准许。”
第92章 第八十五章
白元奉在高座的阴影内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确实应是玄武的职责……”
黄溯回刚想领命,他又接着道:“但念在青龙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情义上,朱雀,你替我送他一程吧。”
白元奉下完决定,不再看座下众人,独自起身,现行离开了。
年迈的左右护法也一声不吭的随着魔尊走出了大堂。
“谢教主!”周钰恒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走到了陈欺霜的面前。
陈欺霜浑身是血,手脚筋俱断,身上有股难闻的焦糊气息,衣服更是破烂的挂在身上,被两名玄武堂堂众强行架住,歪歪斜斜地跪在那里,边勉强微笑,边急喘着咳出了鲜血。
“你可真难看啊。”朱雀面具下是哽咽的悲音。
周钰恒掏出手帕替陈欺霜擦脸,动作轻柔的仿佛情人间的爱抚。
陈欺霜心安理得的任由他擦拭,露出一个十分得意、眉眼弯弯、含笑三分的甜蜜笑容:“你动作可要快一些,我可怕疼呢。”
他撒娇似的讨好口气,险些让周钰恒落下泪来。
周钰恒侧过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黑刃的匕首,是陈欺霜的“灭影”。
“你吃饱了么?都吃了些什么?”
“银耳雪梨羹,还是那么甜,害得我总在咳。不过,是真的很好吃。谢谢。”
黑影闪过,血光四溅。
周钰恒在自己的掌心切下一道深痕,他捏起陈欺霜的嘴,将自己的鲜血滴进了他的嘴里:“记住我的味道。这是我欠你的,记得来找我还账。”
他喃喃着安慰陈欺霜,似情人相处时温柔的低语。“……你别怕,慢点走,等等我。”边说着,边用带血的手指捂住陈欺霜的眼睛,将他死死地摁在怀里。
“灭影”扎进陈欺霜的体内,发出一声闷响。
鲜血潺潺而下,浸湿了陈欺霜的膝盖。
周钰恒抱着陈欺霜久久未动。
“小霜!”堂外突然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吼。
踉踉跄跄扑进来的,是身穿朱雀堂堂众服、胡子拉碴、浑身酒臭的韩介。
他人尚未走近,已经先绊倒在了地上,连同手中的酒壶一起,将心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韩介挣扎着向前爬行了半步,看见插进陈欺霜身体内没柄而入的“灭影”和已经木然了的朱雀,终是绝望的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不知是谁最先发出了第一声哭泣。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抽泣声和呜咽声。
青龙使陈欺霜浴血而战的形象,曾经是魔教众人的目光所向。
在黑暗中,在绝望中,只要坚信那道身影永远不会倒下,魔教教众就始终相信,还有一丝必胜的希望。
而现在,青龙使的大旗倒了,魔教的精神支柱倒了。倒在这冰冷的地面上,带着叛徒的罪名,正像众人死去的信仰,落在地上,沾了满身的尘土。
周钰恒一直维持着抱住陈欺霜的姿势,直到他明显感到陈欺霜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慢慢变冷、变僵,才小心翼翼的将陈欺霜放下,放平在地面上。
陈欺霜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口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一脸安详,像睡着了一般。
“陈欺霜已经伏诛,有谁不信,尽管上前来验尸。”
周钰恒的声音低哑,即使口中说着“请”随便查验的话,却已经将“灭影”脱鞘抓在了手里,大有谁真敢上前,必然会以命相搏的姿态。
陈欺霜没有呼吸和心跳,躺在冬日冰冷的地砖上,脸色发青、变白,身体僵硬,伤口已不再流血……
在场的,都是对生死之事司空见惯之辈,只一眼,就已经可以断定陈欺霜早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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