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栖寒月 作者:狸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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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再拖上一天……哪怕多拖上半日,也是好的。
他紧了紧肩颈间的绷带,顺手摸了下头上的发簪。
陈欺霜现身于渭南县地界上的消息,像长了腿一样,飞速地传遍了各大地下消息交流站。
恰逢魔尊白元奉重病无力主持教务,掌权的右护法又是个敌视青龙使的。魔教内部正一团乱。不少曾被陈欺霜欺负侮辱过的门派,迅速地联合了起来,想借着此次正魔互斗到白炽化的时机,杀掉横行武林、落单了的魔教青龙使,并借机嫁祸出去。
渭南县四通八达的窄巷小路,到处都能看到暗中搜寻的身影。他们几乎都是冲着陈欺霜来的。
“你快把这把剑藏起来。待我们逃出去后,再回头来找。”周钰恒和花谢秋如两只丧家之犬,被四周问询而至的人马,如瓮中捉鳖般,围着到处乱蹿,从晨光熹微,一直跑到了如今的暮野四合。
“对不起连累你了。你先跑吧。上城中的翠烟阁找鸢姨来救我。”周钰恒解下腰间玉佩,塞给花谢秋。
“鸢姨竟躲到这来了?不能吧?你可别骗我啊。”花谢秋疑惑地接过了玉佩,收在了袖袋中。
“别啰嗦。快走。你想看到我躺在这里流干浑身的鲜血么?”周钰恒无力地笑了笑,倚着墙滑坐在了地上,将傲雪剑放在了两条腿上,“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你快去快回。”
“那你可一定要藏好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呢!可不能出事。”花谢秋反复叮嘱着,往周钰恒的腿上遮了一个麻袋。
周钰恒挥了挥手,赶走了他。
花谢秋轻功极好,他本该跑得更快。但他也受了不轻的伤,流矢钉住了他的胳膊与后背,又兼着他一下午一直在背着周钰恒逃命,本该三两下蹿上去的屋顶,他手脚并用着,勉强才攀了上去。
“你等我。”他回头又叮嘱了一声,这才在屋顶瓦砾间消失了身影。
周钰恒撑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受伤流失掉大量的鲜血,正耳鸣目眩的厉害。他向怀中掏了几下,最后的疗伤药也吃完了,他摸出一个极小的瓷瓶,将里面的药丸一股脑,全都倒进了口中。
本来不该这么狼狈的。
周钰恒一与众人分开,便立刻与众人背道而驰,踏上了一条远离昆仑的路。
他准备绕道东南方向,然后再折回昆仑主路。
直到骑马走出三天的路程外,他才戴上青龙面具,手提傲雪剑,公开亮出了魔教青龙使的身份,在众武林人士间,从容地穿行而过。
他曾预料过,青龙使不好当,也为此做足了心理准备。
但他从未想过,青龙使,竟会如此的不好当。
当他骑马至客栈,刚想进门点一间上房,略休憩片刻,再继续赶路时,坐骑突然毫无征兆地口吐白沫,横躺在了地上。
紧接着耳后便是一袭风声,再接着,是各种兵器,各般武艺,如同事先约定好了般,几乎同时,招呼在了自己的身上。
外围是暗器与弓箭的协助,内围是近身武器的击杀,下毒、偷袭、设陷阱……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周钰恒狼狈地穿梭于追杀者的刀光剑网间,得不到片刻的喘息与反扑的时机。往往前脚刚被下过毒,匆忙间余毒未清,后脚就招来了一串的暗算。
凭借周钰恒的实际武力,论单打独斗,他应该不至于轻易输给场上的任何一个人。但是,他武器用得不顺手,招式又不太熟练,加上对敌经验太少,又不愿伤人,只会一味的逃跑……种种劣势综合下来,从气势上便先弱了别人三分。
更何况,这些人是打从心底想要置这位“魔教青龙使”于死地的,此刻抓到“青龙使”落单的机会,简直恨不得豁上姓命,杀之而后快。
周钰恒一路从东南向西北昆仑方向逃窜,遇到了越来越多的不认识的“仇人”。
每个人上来就先马上一句“魔教妖人陈欺霜”,再例行寒暄似的增一句,“你还记得被你杀死的XXX么?我是来替他报仇的。”
然后,每个人都会被自己的一脸茫然无辜气到怒火中烧,转而攻势愈加地猛烈了起来。
每个人都在憎恨和咒骂着“陈欺霜”,但是每一声咒骂却像刀子般一刀刀钝割着周钰恒的心。
——只有我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多么心地善良的孩子。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当这过街老鼠,被别人整日喊打喊杀?
药效一点点开始在体内扩散。
这是一种含有罂粟成分的兴奋剂,重伤时吃一粒,可以暂时忘却疼痛,麻痹神经。
距离昆仑二十八日之约,也只剩下了短短的两日。
“我怕是赶不上了吧?但是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将傲雪带到昆仑。”周钰恒出手抚摸着傲雪的剑身,宝剑在剑鞘内嗡鸣作响。
“陈欺霜在这里!”有声音在大喊。
——原来你是在示警啊!可真把好剑。
周钰恒原地站稳,拔剑出鞘,雪亮的剑身在他身上映出了一道凛冽的寒光。
第29章 第二十七章
“对不起啊,小美女。”周钰恒拂过傲雪剑冰冷的剑身,“今天要让你见血了。否则,我怕是很难逃出这里,完成约定了。”
周钰恒手腕一转,剑身抖出一朵剑花,迅速地抹向了身前人的颈项,一蓬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紧接着,剑尖前刺,戳穿了另一个人的心肺。他双脚蹬住,拔出剑身,借后仰之势,从上到下将身后之人一分为二。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滋味。原来,你一直呆的,就是这样的地狱。
周钰恒想起陈欺霜曾无数次冷汗淋漓地从睡梦中惊醒,他将灭影死死地抓在手里,几乎寸步不离。自己轻拍着安抚他时,他总是一副欲哭未哭的可怜模样。
人血是热的。鲜红、腥臭、黏腻、令人作呕!
而他是美好的、纯真的、善良的,却被迫一直活在这种丑陋当中,被反复撕扯着伤口,揭开伤疤。
——该死!他怎么能忍住难过,勉强自己,对我笑得那么开心。
周钰恒再次摸出了小药瓶,用嘴咬开瓶塞往嘴里倒,却发现,已经什么都倒不出来了。
他笑了笑,随手将瓶子摔在了墙上,瓶身碎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当心!魔教妖人有的是邪恶妖法,诸位小心他的同伙!”有人在暗处大声警示。
此时此刻,周钰恒的手已经抖到握不住剑了。
哪里还有什么同伙?他给花谢秋的佩玉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更何况渭南县根本就没有什么翠烟阁。至于鸢姨,应该早已住进了悦福客栈。
花谢秋唯一能求救的,恐怕也只有他赶过来的同门了。
周钰恒边打边退,一个不察,小臂上先挨了一剑。再一个转身,脸上也多出了一条划痕。
“嘶—”,周钰恒一摸脸上,蹭了一手的血,顿时心疼得要命。
——我要是因受伤而丑得不堪入目,跟白元奉不像了,那么,他就会不要我,重回白元奉那厮的身边去了吧?
——其实,我反倒该感谢白元奉的有眼无珠。又或者该感激他的刻意怜悯?和青龙毫无间隙独处的那段时日,简直美好得像是偷来的。
——但是,可恶啊!那个混蛋除了长得帅以外,到底还有哪一点过人之处?难道我终生只能当别人的替代品么?
我到底该不该替青龙争取一下?
——不甘心!
我捧在掌心里的珍宝,凭什么要对他人倒贴?更何况,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更了解、更关心、更爱惜他?!
没有!
既然没有,我又凭什么要放手?!
周钰恒用力的挥舞着傲雪,大蓬大蓬的鲜血在他眼前绽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反倒是思绪,先一步不受控制地四处飘散了出去。
他一会儿想到了陈欺霜在青城被众人围攻时的孤立无援;一会儿想到他失去意识时,浑身是伤,满眼是泪地蜷缩在自己手下,边喊疼,边咬紧牙关小声啜泣;一会儿想到十五月圆夜,船上那个青涩甘甜的回吻;一会儿又想起了那条小小的身影曾坚定地护在自己的身前……
——我还没来得及为他做过些什么。
周钰恒渐渐感觉到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大,视线里也阵阵虚影,时不时地变黑。他呼吸间除了铁锈味,再也闻不出其他的味道。只能竭力控制着身体,不让身体下滑。
但渐渐的,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了,甚至连眼皮都沉重到难以撑开。
——失算了!我竟然要食言了。
——我还没替他找好下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傲雪剑“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周钰恒喉咙刺痛,口内发苦,眼前一片漆黑。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护住了胸口,慢慢地向后倒了下去。
“快上!陈欺霜要不行了!再给他一剑。就能要了他的命!”
“对!杀了他!大家上啊!”
“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几声兴奋的喊叫声,吵得周钰恒更加迷糊,却又更加地清醒。
——如果我顶着“你”的名义死了,你是不是就能从此解脱,不再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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