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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淼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有好处，只能怏怏地应了。

　　顾瀚怜惜地摸摸他的后颈，忽然觉得手感特别好，眼神变得更加温柔。

　　何医生看得清清楚楚，愣是一声没吭，只当两人没在自个儿面前乱秀，冷静地给庄淼做完第一次心理疏导，才让他们两个离开。

　　回家路上，庄淼有一搭没一搭和顾瀚说着话：“现在这个情况，聂启鹏暑假做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肯定是在背后偷偷摸摸针对天盛，然后被我无意中发现，于是就起了坏心思。”

　　顾瀚一边开车，一边应了一声。

　　庄淼觉得想不通：“聂启鹏到底和天盛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第35章 

　　聂启鹏恶意实在超标, 庄淼百思不得其解。

　　顾瀚随意答道：“也可能他就是反社会人格。”

　　庄淼沉默一会儿，突然说：“他这样, 他妈妈在天上怎么能安心？”

　　庄淼并不是全部记忆都处于混乱状态，起码他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在角落看着聂妈妈带聂启鹏玩耍的场景。

　　他永远也忘不了聂妈妈的眼神，那么温柔、那么坚定, 好像儿子就是她整个世界, 和他的妈妈完全不同。

　　他的妈妈只会指责他是个累赘，将她捆绑在家庭之中, 让她过着毫无生气的日子。

　　他的爸爸也只会和妈妈吵架，每天指责对方如果不是对方不敢和父亲提起两人没有感情, 他们也不用赶鸭子上架一样的结婚，还有了个不是爱情结晶的孩子。

　　庄淼当时已经记事，觉得这对夫妇真是讽刺极了。

　　不想要孩子，套子难道很贵吗？

　　顾瀚看出庄淼情绪不对，把车子停在路边，伸手握紧庄淼的手, 无声地安慰他。

　　庄淼闭上眼睛在副驾驶座上沉默一会儿, 飞快调整好心态, 向顾瀚露出一个微笑, 示意自己现在很好。

　　“我还有你。”他说。

　　顾瀚眼神一下就变了，他想说什么, 但嗓子却像是被堵住一样, 半天都没发出声音来。

　　庄淼笑看他一眼, 松开他的手, 心情愉快地哼起歌。

　　很好听。顾瀚想。

　　他假装淡定地踩下油门，带着庄淼回家了。

　　又在顾爷爷家休息了一天，庄淼才带着助理回到《江湖之大》剧组。柯亚秋比他回来得更早，人已经脱离入戏状态，见庄淼回来，还郑重向他道了歉。

　　庄淼当然得和他冰释前嫌。

　　这时庄淼还没察觉到不对，等两人开始拍摄最后一部分片段，庄淼才发现对方演技暴涨，之前两人说得上是势均力敌，现在他却有点勉强了。

　　因祸得福，很可以。庄淼讶异地看了柯亚秋几眼，一下被激发起斗志。

　　两人在演对手戏时你来我往，一时间将周围其他演员压得黯淡无光。

　　杜导十分高兴，全剧杀青后请剧组成员在最有名的自助烧烤点吃了一顿饭，席间喝了不少酒，醉得稀里糊涂的，还在和副导演大声嚷嚷自己全世界最棒。

　　庄淼也喝了一点酒，有点上头，听杜导这么说，就咧着嘴一个劲笑。

　　杜导看他笑得傻乎乎的，伸手在他肩膀上戳了戳，见庄淼一动不动，又扭头去戳副导演。

　　副导演一个头两个大，只能赶紧让各家助理把自家艺人接回去。

　　柯亚秋走的时候满脸笑意，一出门被夜风一吹，脸上笑容才淡下来，看了看乖乖和助理往外走的庄淼，眼里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恨。

　　他沉默很久，才说：“走吧。”

　　希望他放下聂启鹏亲自给天盛递刀，能挽救看起来风光无限实际却岌岌可危的工作室。

　　而另一边，庄淼都已经坐上公司配的保姆车，才突然对来接他的姜宁说：“柯亚秋好厉害，我也想变得更优秀。”

　　姜宁没明白前后逻辑，仔细问了问助理，才知道柯亚秋演技大爆，庄淼有压力就生起动力。

　　他惊喜极了，摩拳擦掌要给庄淼再撕一个厉害的资源回来。

　　就在他积极表现时，一个机会直接递到庄淼面前，姜宁差点懵了。

　　“什、什么？央视台的历史剧？”姜宁感觉自己声音都在打颤，“是那部《敬侯传》吗？”

　　杜导说：“对，就是那部。”

　　姜宁觉得有点飘：“这、这，真是太感谢您愿意给我家庄淼这个机会。”

　　杜导说：“也是庄淼自己争气。他想上进，我看着也欣慰。《敬侯传》的导演是童靖辉，童靖辉你知道吧？他是出了名地会调|教男演员。你家庄淼之前在《锦堂娇》剧组，就是吃了演戏剧大家的亏，岳启元没有指导太多，我看他还是参演几部大男人戏比较好。”

　　姜宁心知杜导说得有道理，连声道谢，庄淼也在一边一再感谢杜导。

　　“不用不用。”杜导说，“我也只是给庄淼拿了个试镜机会，到底怎么样，还是得看庄淼自己。”

　　这已经足够了。

　　作为一个很有人脉的经纪人，姜宁手里握着不少消息。

　　《敬侯传》的导演童靖辉在历史剧方面造诣非常高，所拍摄的电视剧风格大气、厚重、深刻、真实，无一不是央视热播的精品。

　　今年年初，央视启动转型计划，童靖辉成为头一批收到定制剧拍摄邀请的导演，凭着对历史了解颇深、在央视资历深、地位高等因素，直接在台内拔得头筹。

　　他手中的《敬侯传》获得大笔资金，选起角来就更加严厉。

　　如果不是杜导牵线搭桥，姜宁是想都不敢想这个机会的。

　　毕竟庄淼只是个经验稀少的新人，哪怕在《锦堂娇》中表现得可圈可点，在其他导演眼中多半也存在戏曲功底加成。如果将加成刨除，那么绝大多数要求严格的导演都会对庄淼持怀疑态度，除非有同样地位的导演极力推荐。

　　庄淼对此心知肚明，记下杜导这个恩，决心来日一定要还上。

　　杜导把庄淼推荐过去，并没有想着要回报。

　　他就是看好庄淼，庄淼本身在受到柯亚秋演技刺激后，又有了努力超越对方的上进心，让他深深觉得这个好苗子不能埋没了。

　　可惜他本人不是很会调|教演员，看到老朋友在挑选角色，就动了让庄淼去试试的心思。

　　不过他没有和老朋友把话说死，只说庄淼还不错，让去试个镜，能用就用，用不上也就算了。

　　童靖辉也愿意给老朋友个面子，不过他告诫杜毅：“你可不要又因为一时心软养出个白眼狼。”

　　杜导听不得这个，当场就说：“李哲行那个兔崽子不是东西，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他？拉不到投资还是轻的！”

　　童靖辉这时候才想起来庄淼这个名字为什么耳熟：“庄淼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被李哲行扯了虎皮做大旗，最后又被麻布给替换掉的小可怜？”

　　杜导啧了一声：“就是他。他背景还行，说不定还能给你拉来一波投资。”

　　童靖辉心平气和地说：“我不差投资。”

　　不过如果演员本身演技可以，又能带来投资，那自然是最好的，童靖辉不反对庄淼来试镜。

　　等姜宁联络他时，他直接给了几个剧本片段，表示他看过庄淼所有表演片段了。

　　“老杜和我是发小，好得穿一条裤子，他那里的片子我看过了，庄淼演技还可以。”童靖辉语气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总之姜宁听得有点发虚，“他入戏很快，基础也还算扎实，这两个配角他可以试试看。”

　　要不是杜导提前嘱咐过，童靖辉绝不会说这么多，还指定了两个角色。

　　姜宁千恩万谢，把剧本打印好拿给庄淼看：“你看剧本，看对哪个有把握一点？”

　　庄淼应了一声，拿过剧本翻了翻，忽然咦了一声。

　　姜宁问：“怎么了？”

　　庄淼饶有兴味地说：“童导这个剧本有点意思。你知道梁初五杰之一的崔毅吗？童导对这个角色有一套理解。”

　　姜宁整个人都是懵的，看着庄淼，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梁初有五杰，但五杰都有谁他就不清楚了。

　　庄淼见状只好详细解释说：“崔毅梁初五杰中争议最大的一个谋士，他死得比较早，正史野史记载分歧很大，一部分人认为他手段太过狠辣，一部分人却认为他这是无奈之举。目前学术界的观点，多半倾向于他是个人格不太健全的谋士，可以说是典型的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

　　然而大梁开国皇帝却非常信任、非常怀念这位臣子，在他早逝时悲痛得几乎昏过去，其后每年到崔毅忌日，都要禁宫中娱乐活动以示哀思。

　　在开国皇帝为数不多的诗文作品中，崔毅独占三分之二，除了部分悼词悼诗，他生前得到过开国皇帝大量亲笔书信，信中多次以诗文赞扬他，字字句句满是亲昵。

　　可以说，崔毅是梁初五杰的领头人物，只可惜去得太早，没能封侯。

　　当然，死后随葬皇陵，在过去可比封侯还要荣耀。

　　“崔毅曾经在淮西郡坑杀过大量士兵，为当时人所诟病，不过史书上记载这件事时用词非常暧昧，联想开国皇帝的做法，春秋笔法不难理解。”庄淼说，“这也是学术界目前认为他人格不健全的重要依据之一。”

　　姜宁大概听懂了：“童导不这么认为？”

　　庄淼笑了：“你知道今年年初，考古有新发现吗？”

　　姜宁更加茫然。

　　庄淼说：“今年年初，大梁开国皇帝墓塌陷一角，露出几块石碑，其中一块就刻着崔毅写给开国皇帝的信，这封信在历史上是没有公开过的。”

　　然而这封信却是崔毅一心为天下的最好证明之一。

　　庄淼在试镜时，要表演的也是这一段。

　　年轻的谋士身形略显瘦削，挽起的衣袖下却露出一截覆盖着薄薄肌肉的手腕，悬空在案桌上书写着信笺。

　　“天禧三年，壬午，二月，淮西郡大疫。时冯兴驻水北，士卒死于疾疫者，太半。兴不能固守城中，与亲信辗转多处，脱身新城。”

　　他瞳中光芒有些涣散，唇色苍白，看得出来已是病了很久。

　　一声闷咳冲到喉头，又被他尽力压下，喉结滚了滚，眼中竟有几分湿润。

　　默默停下笔，年轻谋士双眼望着远方，目光幽幽，语气却依然平稳得不带一点情绪。

　　“此番入城，冯兴所弃士卒如何？”

　　探马似是说了什么，他微微偏了下头，嘴角动了动，好像是想笑一下，最后却连个僵硬的弧度也没能勾出来，整个人像是一尊泥塑一样枯坐在案桌前，连最后一点活气都散去了。

　　直到探马上报完信息，他才闭了闭眼，一挥手让人离开。

　　探马恭敬退出营帐，听着脚步声远去，他长长叹出一声，于悲痛中再次抓起笔。

　　“天不佑我主啊。当是时，毅入淮西，见城中疫气熏蒸、流尸无算，遂下令拔营追击……然流星探马来报，兴所弃士卒……抛尸于水源——”

　　说到这里，他渐渐怔住，目光悲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他提笔重重写下一行小字。

　　“拔营前，为保疫气缓行，毅令军中坑杀士卒。”

　　墨迹蜿蜒中，谋士面上无半分动容，姿态依旧洒脱而孤傲，眼中已无半分犹豫，却还残存着一些怜悯，就好像行走在世间的躯体已经与活在理想中的心脏活活割裂。

　　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他从不打算请示主公，只打算自己抗下恶名。

　　“毅出身寒门，年幼家贫，无以为继，幸得主公不弃，方于世间有一席之地。此生毅别无所求，惟愿主公得盛世、见长安。淮西疫病不可逆转，臣叩请主公莫与长隆等贤者起隙，以免小人趁虚而入。若此行触怒皇天后土，皆为毅一人所为，与主公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