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章神色柔和，几步走到张清身边问道：“爸爸，你做什么呢？”

　　“在给你们做早饭啊。”张清看起来真挺忙的，掀开锅盖，里面的是昨天没吃完的饺子，一个个在热水里翻滚着，水蒸气熏得人脸都靠近不得。

　　“阿章你离远点，别被热气熏烫着了。”

　　张清推开郭子章不让他靠近，自己拎着锅盖试了好几次也没能盖上铁锅。

　　郭子章无奈叹了口气，靠近张清，郭子章比张清高，站在他身后，伸手按下了张清头顶上的抽烟机，机械响动，热气立刻被吸了进去，没一会儿就抽干净了周围的热气。

　　“我怎么没想到呢！”

　　张清一脸懊恼，盖上锅盖，回头看着郭子章委屈道：“阿章，对不起，现成的饺子爸爸都做不好，还想给你跟阿靖一个惊喜呢。”

　　郭子章朝着他柔柔笑着没说话。

　　张清立马满血复活：“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嫌弃爸爸的，阿章，你别告诉阿靖，不然阿靖又不让我进厨房了，其实我做菜还可以的，你爸就吃过，不过你爸有点挑食……”

　　“是吗？”郭子章虽然跟郭翊吃饭的次数不多，但印象里，小叔并不是一个挑食的人，看来这里面有他不知道的故事，或许他可以问问他大姐郭子华。

　　想到郭子华，郭子章这才想起刚刚的电话，郭子章靠在灶台上，微微向后倾身，看着忙碌的张清道：“爸爸，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啊？”张清拿着个勺子搅拌着锅里的饺子，不让它们粘锅。

　　“我爸想见你。”

　　郭子章这么一说，张清显示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郭子章说的是谁。

　　“是……郭良？”

　　“嗯。”郭子章紧接着又添了一句，“你要是不想见，我就跟说，他说了不会勉强你。”

　　张清没说话，勺子搅拌着锅里的饺子，动作有些缓慢，他眼睛盯着锅里，思绪却有些飘忽张清没说要见，也没说不要见，只是问郭子章：“这些年，他对你好吗？”

　　“很好。”郭子章低声道，“虽然跟普通父子还是有些区别，不过他很照顾我。”

　　张清又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了一句：“那就见见吧，不过，这事别告诉你小叔。”

　　郭子章看着张清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张清抿唇笑了一下，没在开口说什么，郭子章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一旁给郭良回了个电话郭良听完，只说了一句：“到了给你电话。”

　　说来就来，可见郭良是真的很急。

　　*

　　郭良来的路上，郭子华给郭子章打了电话。

　　“子章，爸很可能是去上海找你们了，你知道这事吗？他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不管怎么样，你先把爸拦下，我跟怀明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等我们到了再说。”

　　“不用了大姐，你跟姐夫不用两头跑了，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子章，对不起，我……”郭子华保证过不说的，可她还是告诉了郭良。

　　“大姐，爸想见见我爸爸，我爸爸也同意跟他见面。”这是他们双方的决定，郭子章不希望郭子华为这件事自责。

　　“清哥答应见面？”郭子华很惊讶，她之所以把这事告诉郭良，就是希望郭良以后都不要再去打扰张清他们，希望他不要再阻止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她和郭子章的想法一样，有可能的话，她希望郭家的其他人都不要再出现在张清面前。

　　“嗯，答应了。”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过几天，过几天我带上小年去看你们，小叔可以吗？”郭小年还不知道郭翊的事情，郭子华也并不打算告诉郭小年太多，毕竟郭小年还小，而他跟郭翊的感情非常好，郭小年这个年纪，没必要承担太多。

　　“可以，小叔现在已经能说话了。”

　　“那就好，那就好，子章，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还有，保护好清哥。”

　　“我会的，大姐。”郭子章声色坚定。

　　挂断电话，郭子章一转身就看见郭靖靖，郭靖靖蹙着眉，手里拿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应该是准备给他的，没想到却听到了这通电话。

　　郭靖靖抿了抿唇，他跟郭子章不同，他对郭家的排斥在知道是他们逼疯张清之后，就异常浓烈，他对郭家没有其他感情，又亲眼见过张清曾经所受到的那些痛苦，这让他更加无法接受“靖靖……”郭靖靖眼里的意思，郭子章当然明白，如果可以，郭靖靖绝不会让张清去跟郭家的其他人见面。

　　郭靖靖用力将碗放下，碗底碰到台面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响。

　　“章哥，你爸来想说什么？他要伤害我爸吗？他们还嫌不够吗？”

　　“靖靖，你要相信，在这件事上，我跟你是一条战线，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爸爸，就算是我的养父也不行，但有一点你放心，我的养父他并不是一个坏人，他相见爸爸，是想当面跟爸爸道歉。”

　　“杀人犯道了歉，就能让死人复活吗？”郭靖靖这句话说得有点重，可他紧握的双拳可以看出他的隐忍，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伤害他他都不一定这么激动，可是谁想碰张清一根毫毛？做梦！

　　“阿靖，别这么说。”张清适时的从一旁走了出来，他也听到了，“阿靖，别这样，他毕竟是你章哥的养父，他想见我，这无可厚非。”

　　“可是他伤害过你。”这是郭靖靖不能容忍的。

　　张清走到郭靖靖身边，拉着郭靖靖的手无奈笑了笑：“没关系，因为现在我有两个宝贝儿子啊，所以没有人能再伤害我了，对不对？”

　　郭靖靖转头看着张清，抿了抿唇道：“你见他可以，但我必须跟你一起去。”

　　“阿靖……”张清试图打同情票。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许去。”郭靖靖可不是郭子章，才不吃他这套。

　　对于郭靖靖的这份护犊，郭子章不光见过，还亲自领教过呢。

　　郭子章浅笑着对张清道：“那就一起吧，有靖靖在也好。”

　　张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心里却反倒松了口气，去见郭良他其实也很有压力，郭靖靖能陪他一起去，他其实也觉得安心了很多。

 

第190章 无法原谅

　　既然要瞒着郭翊见面，地点自然不能在医院了，不过要是家里一个人不在，估计郭翊也会起疑，所以也没敢把见面的地方定太远，最后是郭子章选的，跟医院隔着一条马路的咖啡馆。

　　“那就麻烦您了，娄婶。”张清拉着娄婶的手，娄婶是娄大爷的妻子，为人和善还是个热心肠，一家人都离开了，郭翊这边就拜托娄婶照看一下。

　　“没事没事，你们去吧，我看着呢，有事给你们打电话。”娄婶摆摆手，笑的一脸灿烂。

　　张清也笑着点了点头，回屋又跟郭翊说了一下。

　　“那我们走了，一会儿就回来，就是阿靖闹肚子痛，不放心去检查一下。”

　　郭翊含笑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他快去就是了。

　　“那我走了。”

　　张清看了郭翊一眼，转身出了门，郭翊见人走了，这才收了笑容，张清跟他说，郭靖靖闹肚子痛，他不放心要带人去这边的济宁看看，因为不识路，郭子章得给他们当司机，这话说的毫无遗漏，可郭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缘由。

　　张清出门的时候，也重重吐了口气，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欺骗郭翊，可是没办法啊。

　　“走吧。”

　　张清对门口等着他的郭子章和郭靖靖道，三个人边走，张清便问郭子章：“你爸到了吗？”

　　郭子章看了手表上的时间：“快了，大概我们走过去，他也差不多到了。”

　　“口辱'”张清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三个人难得气氛有些沉默。

　　郭子章料想的没错，他们前脚刚到咖啡厅，后脚郭良就到了，张清见到郭良的时候，瞬间觉得恍若隔世，郭良变了很多，也对，三十年了，足以让一个青年变成老年，而一个人青年时期跟老年时期的变化还是很大的。

　　郭良看着张清，这个人好像还跟记忆里一样，只是少了那份稚嫩和青涩，可眼睛依旧那么清澈如水。

　　“沐清，感谢你还活着。”

　　郭良站在那，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这个，张清能从他沙哑的声音里听出诚意，他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抬手朝对面的座位示意。

　　“先坐下吧。”

　　郭良的年级比他爸都小不了多少，何况他如今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张清也没理由自己坐着，让一个老人站着。

　　郭良点了点头，在沙发上坐下，转头看了看郭子章，郭子章开口叫了一声“爸”。

　　郭良颔首，目光又转向郭靖靖，郭子华跟他说过这个年轻人，他知道郭靖靖是沐清的养子，是陪着沐清走过最艰难日子的人，想到此，郭良看着郭靖靖目光亲和了些。

　　不过郭靖靖显然不太领情，其实倒也不是他不领情，郭靖靖本身就比较慢热，不太能快速消化一个陌生人，何况还是他排斥的郭家人，所以他没有回应郭良，只是紧紧抿着发直的唇角不说话。

　　郭良看着这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再看看坐在当中的张清，忽然有些羡慕。

　　“不管你信不信，沐清，我真的很感激你还活着，你要知道，这么多年，阿翊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他一直深爱着你，他不结婚，不要孩子，拼了命的工作，我知道，这些都是因为，他忘不了你。”

　　“我知道。”张清打断郭良的话，“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我很清楚，不需要别人告诉我。”

　　张清还是排斥郭良的，如果放在二十年前，郭良听到他这么说，可能会非常愤怒，可如今不同了，他老了，很多事情都看淡了，看透了，也慢慢学着放下了。

　　郭良心中苦涩，他看着张清，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少年狼狈不堪地跪在他面前，一双枯竭的双眼直直瞪着他，一遍遍的哀求：“放过我们，我求求你们，放过我们，我想跟阿翊在一起，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我爱他……”

　　他当时是怎么想呢？他觉得不屑，觉得这个少年肮脏，他玷污了郭翊的人生，他是郭家的污点，可如今回过头想想，其实脏的人是他们才是，他们的手，他们的心，玷污了这个曾经干净而美好的少年。

　　“沐清，对不起。”郭良低下头，他觉得无颜面对面前的人，“对不起，我为我曾经的视而不见道歉，也为了我的父亲，我的家人，跟你道歉，对不起，沐清，对不起。”

　　张清眼圈红了一片，他深吸了口气，擦掉没来得及掉出眼眶的泪，他不想在两个儿子面前哭，不想让他们担心，但是……

　　“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你们，”张清说的十分决绝，“如果我原谅了你们，那我这三十年又算什么？我在那里面过的……那些日子，又算什么？当你们告诉我，孩子已经死掉的时候，我就再也没办法原谅了，郭良，我来见你，是想当面感谢你，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子章，他很优秀，非常优秀，我为他自豪。”

　　张清握住两个儿子的手，他需要勇气。

　　“但是，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你们，你，你爸，还有郭安，还有……还有郭平。”

　　郭子章偏头看着张清，他觉得，张清在说出他二叔名字的时候，唇齿间似乎带着怨恨和恐惧。

　　“沐清，”郭良蹙着眉，“你希望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