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作者:云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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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文涛从国内来电话,问兄弟在日本玩得怎么样,开不开心。从周子轲忽然跑去了日本,艾文涛时不时就要出差,无论周子轲正在日本哪座城市,艾文涛都能找到他见个面,一起喝个酒,消磨点时间。
周子轲听着通话里艾文涛的嘘寒问暖,他站在商店的橱窗外,瞧着橱窗里。
他不自觉地推门走进去了。
汤贞喜欢戴宽檐帽子,似乎因为宽檐帽更能遮挡住脸,能回避太多无关的人的窥探。汤贞喜欢穿能遮挡住脚趾伤疤的拖鞋,哪怕在家里,和周子轲脚碰脚坐在一起小憩的时候,汤贞也不希望他的伤疤被人发现。汤贞在他面前总是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周子轲一直觉得,这种在意就是“爱”的体现。
难道不是吗,这难道不是爱吗。圣诞节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家里,从清晨一直等到黑夜,这么执着的等,难道不是爱吗?傻呆呆的什么都做,什么都答应,要周子轲抱着催促了他才开始刷牙,这种全不在乎的依恋,从未有过的信赖,当他们相拥着入眠,彼此的呼吸都慢慢同步了,心跳声交叠在一起,这居然都不算是爱吗。
汤贞和他到底有没有相爱过呢。还是汤贞真只把他当作弟弟了?因为弟弟的热烈追求,一直执着,一直强硬,汤贞不忍,也不会拒绝,才会步步退后。在另一种可能姓里,汤贞的感情出现了大片的空窗期,周子轲适时出现了,于是去填补了它。
周子轲不愿再想更多的可能了。
这些剪不断的疑问,理还乱的可能,总是像鬼魅一般,频频入梦。小周,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我全都给你,汤贞一直这么说,周子轲深受其扰。而当天亮的时候,这些呓语又消失了。周子轲又重新是“周子轲”——来日本发展的中国偶像团体 KAIser 的队长,传说中中国商业巨擘周世友的公子,被人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着,被人前呼后拥这么围绕着,他的生活奢侈无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怎么看都不该有什么愁绪。
四月末,KAIser 全队依照工作行程安排回国。落地之后,周子轲没去别的地方,开车直接去了亚星娱乐公司。
他打开车子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在日本随手买的一些衣帽——不自觉买了这么多,他不想自己留着,也没什么人可以去送。
温心头发乱的,从公司里一路跑出来,连妆都没画,看得出她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好像一直没怎么休息。“子轲,这是……”温心手足无措道,子轲把纸袋直接放在她手上,旁边还有另外一袋,温心问,“你买给我的?”
周子轲盖上了跑车行李箱盖子,也没否认。
温心脸色涨得通红,她低下头,手摸到纸袋里一个露在外面的包装袋,她看了一会儿,愣道:“男士帽子……”
周子轲伸手摸了一下鼻子,也没什么表情变化,他坦然望着温心。“可能买错了。”
温心抬头看周子轲,害羞道:“你在日本这么忙,居然还带礼物给我……这个帽子的尺码太小了,我爸头那么大,估计戴不了,但汤贞老师应该能行,我可以送给汤贞老师吗?”
周子轲脸上酷酷的,手插进裤子后面口袋里,像是根本不关心温心想要送给谁。“你想送就送吧。”他说。
温心脸颊红红,匆忙跑回楼里,去前台倒了杯气泡水端出来给子轲喝。
她对周子轲说,她一直都有关注 KAIser 在日本的新闻,知道子轲在那边也人气很高。
“子轲,你好像比起以前瘦了。”温心认真地观察着他。
周子轲低头看着地面,问:“你们在国内怎么样。”
“我们?”温心想了想,她的眼睛叫大楼外面的阳光照得厉害,“国内还是以前那样,和你们走之前没什么变化。”
周子轲没问下去。
温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抱歉地看了周子轲一眼,匆忙走出几步去接电话。
“又发烧?”温心声音有点着急,大概是怕周子轲听见,努力悄悄地,“我早上走的时候刚退烧了……是啊,昨天是我陪夜的,没什么别的,就还是说胡话……祁禄他去诊所了,因为汤贞老师不肯去医院输液,只能请护士再来家里……”
温心挂了手机,一脸抱歉地走回来:“对不起,子轲,我现在还有些别的事情——”
“发生什么了。”周子轲轻声问。
“呃……”温心有点结巴,还是老实说道,“汤贞老师又开始发烧,他这段时间病得有点厉害,身边随时都离不开人,我今天来公司本来也是来谈取消合作的事……总之,谢谢子轲你给我的礼物!你还累吧,先回家吧!那我先去工作了!”
周子轲眼看着温心转头就要往公司里走。
“温心。”他在背后说。
温心听见他的话,又转身回头。
周子轲舔了舔嘴唇,他发觉他实在没有什么立场能说什么。
“如果你,你们,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周子轲对她说,“你可以找我。”
温心听了这话,眼睛睁大了,是个不敢置信的样子,不明白一向待人冷淡疏远的子轲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真的吗?”她问。
周子轲离开北京的时候正值冬天,草木凋零,万物肃杀,处处是一片萧条景象。如今已是夏天了,周子轲漂洋过海回来,开着车,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阳光晒在身上,他仍然不觉得温暖。
像是一场梦。许多年之前,周子轲把车子当作他唯一的家,是唯一能够信赖的地方,后来他被人诱惑着,牵引着,照顾着走出去了。住过了柔软的床,栖身在遮蔽风雨的房檐之下,美味的饭菜,让人眷恋的香气,贴身的睡衣,喜欢的人。拥有过这样的生活,有了这样的“家”,他怎么可能再轻易住回到车里去。
周子轲摸出手机,想给汤贞打个电话,他不知道汤贞为什么发烧,情况严不严重。可仔细一想,冷静下来,又觉得这电话不能打。梁丘云应该一直在那儿吧,在汤贞身边陪着。
汤贞。周子轲想到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不是他可以失去的。
几年前,他半夜从酒吧开车出来,因为随口编了几句谎话,汤贞便傻乎乎地上钩了,那时周子轲只觉得新鲜、刺激,关于未来,他能想象到什么呢。
他假装成一个看似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虫,坐在地下练习室那寒风飕飕的台阶上等。汤贞真的穿着厚羽绒服,乘出租车星夜赶来了,周子轲听到他的脚步声,站起来,转身走到了出口,他看着汤贞两只瑟缩的手把围巾拉下来,露出一张小脸来,汤贞嘴巴半张着,一喘气,便有白色的雾呼出来,消散在空气里。
汤贞那眼神望着他,目不转睛的。
才认识了不过一天,周子轲却莫名觉得,汤贞好像牵挂了他很久很久了。
第六幕英台
完
“我和你们说,汤贞这个人,就是迟早要自杀的。”
“不会吧??你之前也有这种预感??”
“我们年轻的时候看他的那个电影,每次看完都觉得心里可难受了,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有时候电影放映完了汤贞还会上台来感谢观众,哎哟他一笑哦,我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们没看那电视上说的,汤贞这种的模样,人家面相大师说,就是命中多劫数!”
“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呢,闹到自杀了救回来就完了?哪有这么容易的。”
新加坡,已经是深夜了,酒店地库里还有四道车灯亮着。
周子轲坐在车里,身上有酒味,他还在低头翻手机,看屏幕上保存下来的那张偷拍照片。也不知道狗仔到底是怎么进去的,不知道保安、助理们都在干什么,汤贞一个人在镜头瞄准的床上躺着,蜷缩在一张毯子里,他一双脚赤裸的,从毯子里伸出来了,长头发也从毯子里落下来,像漆黑的溪流淌下了床面。
床头桌上摆满了空的酒瓶,还有歪倒了的药瓶,药片散落得到处都是,桌上有,床单里有,床下面地毯上也有。
新闻上说,汤贞在北京家中服用了过量药物,加之饮酒过度,幸得经纪人发现得早。
周子轲盯着屏幕发怔,照片上面翻出一条通知来,是新的短信。
新信息来自罗丞:
[刚接到郭姐通知,明天工作照常继续。汤贞老师抢救得很及时,现在应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梁丘云老师第一时间赶去医院陪着了,郭姐和公司其他人也都在,不需要我们专门回去。目前公司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就更需要我们专心地应对新加坡的工作。回国以后郭姐会安排我们统一去探望汤贞老师。”
周子轲手里捏着手机,他觉得一阵恍惚,不知道该去哪里。下了车,停车场里不少人走过他的身旁,好像一个个鬼的影子。周子轲走进了电梯,抬起头,看着数字从地下一层跳到了一层,门开了,从外面又涌进来许多人影,其中一个头发金色的,一见到周子轲,他愣了愣,走到周子轲身边来站定了。
电梯继续往上走,周围的人在逐层减少。周子轲听见那个金发的人影在他耳边突然轻声说:“汤贞老师昨天半夜去公司的地下练习室找你,怎么都想见你。”
“你知不知道?……周子轲?”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幕结束了,因为前天紧急赶往外地,昨天也陪在医院里,今天才挤出时间在外地更新最后一章。如梦这个故事占据近半体量的过去时,回忆部分,到这里也终于画下了句点。无论小周还是汤汤,以后只会走向未来,走向美好的生活。
第六幕是不容易阅读的一幕,接在第四幕汤贞的陨落之后,注定了整篇基调的灰,中途我想给第六幕改一下结局,就从原本的,与第六幕开头相对应的结局,改成了如今与小周第一幕连夜奔回北京相关联的版本。
因为我目前人还在外地,随时要去医院陪床,所以第七幕的开始请稍微等我几天,等我回家再开始写。
从第七幕开始,如梦将开启结局主线,之前六幕出现过的各方人马将会在第七幕、第八幕相继出场,有的会在如梦世界一直存在下去,有的则会走向属于自己的结局。而我们的主角,小周和汤汤,他们也在逐步明确自己的人生路,是要怎么走下去。
更详细的后记以后再在公众号写一下吧。
整理了第六幕的投雷名单(截止最后一章发布):
第七幕 日出
第182章 日出 1
九月中旬, 黄健雄作为万邦娱乐集团副总经理, 随团队造访了纽约911国家纪念馆。陪同在他身边的人员不少,记者也一路跟随拍摄, 这一切似乎在告知外界, 这位万邦高层此次出国,并不是受到了同僚遭到凶杀的影响, 而仅仅只是一趟公干, 停留的时间长了点罢了。
上午参观完毕,黄健雄便单独乘上一辆轿车, 前往曼哈顿一家中餐面馆吃饭。他近来生活简单低调, 似乎颇思念故乡美食, 除了中餐特定来一家面馆吃面以外, 晚餐也经常独自步行, 前往几个街区外一辆中式餐车, 购买金枪鱼馅加了薄脆的煎饼果子,当作简单晚餐。在公园外的露天长椅上捧着餐盒, 几口解决完了晚餐,黄健雄便会步行前往公园深处,去那座教堂聆听附近儿童唱诗班的表演。
一株巨大的无花果树笼罩在小教堂高耸的尖顶上。天色渐暗了,教堂斑斓的玻璃中透出光来,隔着低矮的灌木丛, 有牧师的宣讲声从窗内透出来。
看哪,义人在世尚且 受报,何况恶人与罪人??
落在地上的无花果被来人的脚碾碎了。黄健雄跌坐在灌木丛边, 双手举高在头顶,高级西裤浸上了无花果碎裂后的汁液,还有莎草上的水珠,绷得紧紧的。枪管冰冷,贴在额头,黄健雄眼睛瞪得像要循着血丝裂开了,他瞧着眼前为首的男人用枪抵着他,掀开他的西装外套,把他内袋里装的一张协议备忘录抽出来。
这男人帽檐下的脸孔实在丑陋得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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