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作者:云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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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兰塔终于妥协了,为不顾一切的爱妥协,为两个年轻人多年的坚持、忠贞不渝而妥协。七月底,嘉兰天地艺术剧院举行了 Mattias 的重组发布会。在中国现有的法律框架下,这也许是最接近婚礼的一次公开仪式。在这之后,子轲才陆陆续续对公众说出了他和阿贞过去数年的故事……爱可以超越不平等,超越隔阂,超越偏见,可以跨越时间。无论如何,希望像子轲和阿贞这样的年轻人不用再经历苦难,也希望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里,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罗密欧朱丽叶、梁山伯祝英台的悲剧故事不该再继续上演……”
“朱经理,”助理在前头握着手机,为难道,“现在打来电话问这个帖子的人特别多,国外媒体也特别激动,说咱们什么歧视巴拉巴拉的——记者问您有没有什么表态?”
要不是小周攒这个局,这一群人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汤贞回到酒店套房,才刚进门就开始和小周亲热了。汤贞怀里抱着一本新的剧本,是林爷今天下午现改的,因为短片只有四十分钟时长,碍于老人身体原因,场景大多调整到室内。汤贞转过身,在小周怀里仰着头,沾了一点点酒精的嘴唇被小周低下头含吻住了。
小周问他在晚宴上吃没吃东西,肚子饿不饿。汤贞摇头,也问小周在哪里吃的饭,有没有填饱肚子。
夜里,汤贞换了睡衣,头发还湿的,坐在床上低头看剧本。
小周在外面打开房门,让兰庄酒店的服务人员把酒台车推进来了。他把门关了,自己在外面鼓捣了一阵,调了杯略显苦涩加了冰块的酒进来。汤贞在床单上抬起头,看着小周把酒杯搁在床头,坐在他身后把他搂住了。
汤贞继续专心默念这剧本,很难背过,他把头依靠在小周胸前,耳朵蹭在小周穿的睡衣布料上。小周拿过酒杯来喝的时候,汤贞甚至能清楚听到耳边喉结滑动的吞咽声,时不时还有小周低下头来,也看他的剧本时,贴在身边很轻又清晰的浅浅呼吸声。
汤贞抬起头想看小周,被小周低下脖子吻了一下他的脸。
“还记不记得你以前教肖扬什么。”小周突然说。
“什么?”汤贞被亲得有点脸红,低头看怎么都背不过的剧本。
“说什么,让台词听起来像你们在说,而不是在背。”
努力理解编剧的原意,让人物的想法变成自身的想法,人物的动机化为自身的动机,怎么去放空自己,好在体内植入一个全新的不存在的灵魂——对于汤贞来说,这原本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他喜欢戏台,从小就喜欢浑然忘我,去扮演另一个人。这么多年来,这也一直是汤贞最最沉迷的寻找快乐的方法。如今,他却开始有点害怕这件事情了,尽管他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
台词念了两个多钟头,念得汤贞觉得头很痛。
小周从背后搂着他,剧本从膝头滑下来了,被小周拿过来放到一边。那杯酒早就喝完了。汤贞两只手搂在小周脖子上,下巴搭在小周肩膀上,他深呼吸起来,小周歪过头亲吻他的脸,又咬他的嘴唇。
小周有一种魔力。当小周吻他的时候,捧着他的脸安慰他的时候,这种魔力足以抹消汤贞体内所有的焦虑不安,所有的彷徨恐惧——这远比戏台上炽热的灯光还容易令汤贞忘却自身,他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他自己,他好像只是一粒再渺小不过的尘土,因为降落在小周身边,所以有幸沐浴在这种光辉之中。
省略。
小恶魔在天空盘桓良久,终于不再和周子轲的心愿作对了。过去,他每次都威逼利诱周子轲吃掉那么巨大的虾仁烧卖,也许这并不是小恶魔真正的心愿,因为当周子轲真吃下去的时候,他又蹲在身边,抹着眼泪大哭起来。如今,小恶魔邪恶的角没有了,他黑色的薄薄的翅膀也不知被谁拔掉了,小小一片背脊生出雪白的羽毛来。周子轲睡觉的时候,感觉着汤贞很小很小,在他的梦里尝试梳理新的羽毛,软软蹭着他的手心,好像想从周子轲眼前飞起来。
每次飞翔失败,跌坐回手心里,周子轲就低下头,忍不住在他难过的脸上亲一下。他就又努力站起来,想要飞了。
日出时分,周子轲感觉有一团热紧紧依偎在他身边。十月了,大地开始降温,被窝里暖极了,周子轲在被窝里揉了揉阿贞揪住他衣服的手,根本就不想离开床。
汤贞洗完了脸,梳完了头发,穿着睡衣和周子轲面对面吃早餐。他从以前吃半个羊角包,现在可以吃下一个半了。汤贞头发蓬松的,垂在肩上,他望向身边的落地窗外,发现楼下已经有剧组成员把道具车开出酒店了,可能林爷他们也快下楼了。
周子轲坐在对面,发现汤贞喝着热牛奶,还总忍不住看他的咖啡,鼻尖动一动,好像很羡慕。
周子轲索姓从杯子里倒了一点咖啡在汤贞的餐盘上。
汤贞吃着手里撕开的羊角包,低头用羊角包蘸小周的咖啡吃。
林汉臣一行人正在兰庄酒店一楼的用餐区吃早餐。汤贞穿了件姜黄色的高领毛衣下楼,他身材高瘦单薄,穿着毛衣倒显得厚实多了,和祁禄一同出电梯,远远就听到常代玉的笑声,不知在和桌上人聊着什么。
常代玉一看到汤贞,拉了把椅子就要汤贞坐她身边。
因为整个剧组只有常代玉一位女明星,温心被子轲安排来陪伴她。见汤贞老师来了,温心高兴得要帮他取餐点,汤贞才对她说,已经吃了早饭了。
桌上除了常代玉、温心,还有乔贺和陈赞两位男士。常代玉对汤贞控诉乔贺,说她在来的班机上偶然遇到他,就坐隔壁,明明很久以前在《梁祝》探班的时候见过,他也不说话,常代玉和他搭讪,他就在那里看书,机舱里有小孩子在远处哇哇哭,根本不可能看下书去嘛。“我跟他讲了一路笑话逗他,太难逗了,好长时间才笑!”常代玉喝了一口柠檬水,对汤贞说。
旁边陈赞笑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人家小乔看不进书去?”陈赞说,撕了一半盘子里的油条,分给乔贺,“人家小乔多沉得下心啊。”
“我在旁边看他了,好半天他都没翻一页,看了快二十分钟了。”常代玉讲。
陈赞大笑。“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你老盯着人家看干什么?”
汤贞也在旁边跟着笑,陈赞老师要分他油条吃,他摆摆手,说已经吃饱了。“吃饱了?再吃一点儿,”陈赞看他,语气明显正经了不少,“你现在太瘦了。”
汤贞说:“我现在比以前吃得多了。”
“真的?”陈赞笑着说。
汤贞点头,也笑:“也胖了。”
旁边乔贺看着汤贞,对陈赞说:“确实是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胖了。”
上次见面的时候,汤贞还戴着精神病院的腕带,坐在病床边招待乔贺,他被那么多人在窗外监视着,好像时时刻刻有再度自杀的风险。
汤贞推辞不过陈赞老师,只好接过了他给的一截油条。温心给他倒了杯豆浆,汤贞坐在椅子里吃。
陈赞对常代玉说,小乔是特别沉得住气的,记得当年小汤送了他戏票,他去看了《梁祝》,庆功宴吃饭的时候,他正好有部新戏,问小乔想不想演。“那时候电视剧多挣钱啊,”陈赞对常代玉说,“小乔不演,人家就埋头演话剧。”
乔贺本就在常代玉跟前不太说话,陈赞老师这时候突然开始夸奖他了,还越夸越离谱,乔贺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常代玉忍着笑问,陈赞老师,你那会儿去给《梁祝》探班过吗?
陈赞说,没有,那时候挺忙的。
常代玉说,我去了,乔贺老师完全把我忘了,人家高副导演还记得我呢!
她说到这个,乔贺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常代玉和汤贞一起演了个偶像剧叫《不可思议王子》,老高跟着服化组一个小姑娘一起在后台看了几集。
“老高那时候蛮喜欢你的。”乔贺不自觉道。
常代玉听到乔贺突然与她搭腔了,问:“那你呢?”
陈赞老师从旁边咳嗽起来,像是呛着了。
汤贞听着以前的朋友师长们说话,虽然很有意思,但他还是回过头,看向了酒店窗外,不知在讲什么电话的小周。
随队的摄影师把机器架设好了,从酒店门口正好能拍到对岸远处的山景。周子轲一边听朱塞助理打来的电话,一边走到机器对面,看摄影师装好的新镜头。
朱塞的助理在电话里对子轲说,那位年轻鼓手马松杨,当年在北京做完了肌腱手术就出国了。有消息说他回了波士顿老家,有消息说曾在去年的巴塞罗那音乐节上见过他,但最确切的消息还是来自“西楚”乐迷的爆料:今年春天他们集体前往斯里兰卡王宵行居住的小镇“朝圣”时,见到小马在附近一家私立医院接受康复训练,他们问了当地人,小马似乎来了半年多了,一直借住在王宵行的别墅里。
周子轲不明白:“朝圣?”
那助理解释说,这个王宵行在国内滚圈儿是个传奇人物,不仅受国内歌迷的欢迎,在国外更吃得开。只是“西楚”经历了当年一系列控告,加上马松杨遭人殴打肌腱断裂的意外,王宵行似乎相当内疚,认为小马的意外是他的责任。所以当年“西楚”就停止演出和发片了,这几年成员也早就分散了,留下很多不甘心的歌迷定期去斯里兰卡旅游,据说王宵行当年在那里买了房子,和女友住在那儿,远离是非。
听周子轲也不说话,朱塞的助理问:“子轲,如果想要联系马松杨,也许可以通过王宵行尝试一下。”
周子轲站在摄影机器后面,望向了酒店里,发现汤贞也正坐在人群中隔着玻璃看他。
“算了,”周子轲想了想,对朱塞的助理说,“你告诉朱叔叔,不用找了。”
汤贞从酒店里出来,身边都是师长朋友们,他只在身边握了一下小周的手就悄悄放开了,结果手还没收回去,小周又攥过他的手来在手心里揉了揉。
陈赞几人约高副导演先去山边的外景地看天光变化。林汉臣叫汤贞跟着他,沿酒店外一条向上的坡道到附近一所教堂去,那所教堂也是短片《此夜绵绵》的拍摄地点之一,童导已经过去取景了。
汤贞独自走在林导身边,一边散步,一边听林导讲这次的剧本。
“无论我们走多远,走到哪里去,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到家乡,家乡给人的影响总是会相伴一生,无论好的影响,或是坏的影响,”林汉臣慢慢对汤贞说,“那些曾摧毁我们的,最终会以另一种方式疗愈我们的心灵。”
汤贞听着这话,不自觉又转身,朝身后看去。
周子轲走在后面,手腕上一串佛珠,手里握着他的手机。在这个外景地,他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剧组一大片人都在附近游览,可他对风景也没有兴趣,他只希望阿贞每天都好好的,平平安安,把这部短片拍完,然后他们就回北京。
汤贞在前头不时回头看他,姜黄色的毛衣衬得脸颊更雪白了,让清晨的太阳光一照,周子轲抬起头,眼睛望着阿贞身上,根本很难挪开。
林汉臣发现小汤总是走神,他沿着汤贞的视线往后望,发现嘉兰剧院那位小少爷一直带着几位保镖跟在他们后面,虽然保持了一段距离,但好像很不放心小汤似的。
“小汤。”林汉臣叫他。
汤贞迟迟回过神来。
“你和……和这位周先生,”林汉臣继续往前走,低着头边走边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汤贞有点犹豫,跟上去了。
“他是,资助你啊,”林汉臣回头看汤贞,“还是像,你以前那个哥哥——”
“不,”汤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小周他——”
汤贞不知道要怎么说,要怎么对林爷介绍小周。
“小周和我认识很多年了。”
“多少年?”
“很多……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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